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當眾訓斥日本天皇

無線電子書    大明國師
🔊點這里聽書
*已支持Chrome,Edge,Safari,Firefox瀏覽器

  既然李景隆收了禮物,雙方的氣氛就開始變得極為和善了起來。

  日本后小松天皇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駕臨。

  所以.李景隆‘暫時’還不用以大明大皇帝的姿態,訓斥這位日本國王。

  幕府將軍足利義持也是給足了面子,少年穿著笨重的禮服,親自端著酒,引領著李景隆去認識在座的這些日本權貴。

  勢力龐大的斯波、細川、畠山家,明顯是室町幕府的主要支持力量。

  山名、一色、京極、赤松四家,則屬于在中央有較大權力的地方實力派。

  緊接著,李景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不大的日本里,足利義滿的反對派也著實不少.

  被足利義滿削去和泉、紀伊兩國守護的西部強力地方實力派大內義弘,看起來就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而東部鐮倉公方的實力派足利滿兼,同樣也是這副作態。

  這個“鐮倉”不是上一代鐮倉幕府的意思,而是指鐮倉地方。

  一住://42zw.la

  鐮倉公方的任務是替幕府將軍震懾關東的常陸、武藏、上野、下野、上中、下總、安房、相模和甲斐、伊豆共十國。

  當初足利尊氏原本屬意將新幕府設置在鐮倉,和源賴朝一樣坐鎮鐮倉與京都保持距離,一旦京都有事就可以動員關東武士,便能立即西上。

  嗯.提刀上洛,痛陳利害。

  不過因南北朝分裂,室町幕府不得不放棄初衷,長駐京都以保護脆弱不堪的北朝朝廷。然而不能有效控制鞭長莫及的關東武士將危及足利尊氏的政權,足利尊氏先后派兩子義詮和基氏前往鐮倉坐鎮掌控關東各地勢力,甚至遙控奧羽大名的狀況。

  鐮倉府的主人最初稱為關東管領,后來改成鐮倉公方或鐮倉殿,由基氏的子孫繼任。

  這一代,就傳到了足利滿兼。

  雖說都姓“足利”,可屁股決定腦袋。

  關東的足利氏,焉能不覬覦京都足利氏的幕府將軍寶座?

  這幕府將軍,你京都足利氏當得,我關東足利氏就當不得?

  沒有這個道理嘛。

  至于之前提到過的曾經占據六分之一個日本的山名氏,在明德之亂中被足利義滿折騰慘了,手里從十一國到現在只剩下了但馬、伯耆和因幡三國,對足利義滿的不滿,李景隆也是能從細節中看出來的。

  至于其他的強力大名,諸如島津、河野、小笠原、上杉等等,立場看起來也不是那么的牢靠。

  最為出挑的,則是曾經號稱“九州王”的今川了俊。

  簡直就是,直接在臉上寫了“我不服”三個大字。

  今川了俊出身足利同族,原名今川貞世,是今川家第三代家督今川範國之子,歷任遠江、駿河守護。

  然而這位卻是今川家這泥鰍窩里鉆出來的蛟龍。

  今川了俊文武兼備,是日本南北朝時期的一代名將。

  文學方面,他著有名作《難太平記》,漢學造詣頗深。

  武功方面,作為北軍統帥,任職九州探題的今川了俊遠赴九州,七年間轉戰各地,由弱變強,最終指揮北軍發動總攻,攻陷高良山,菊池軍(南軍征西府主力)被迫撤回了根據地肥后。

  在這場決定性的戰役后,南北朝軍力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南北朝統一后,今川了俊擔任了備后、安蕓、筑前、筑后、豐前、肥前、肥后、日向、大隅、薩摩等地守護,號稱“九州王”,權傾朝野。

  在其履任期間,還是個外交好手。

  今川了俊從足利義滿手里取得了與明朝交涉的權利,且與高麗使者鄭夢周獨自秘密交涉,李氏朝鮮建立后,繼續負責與朝鮮交涉,還推行了要求大內氏鎮壓騷擾大明的倭寇、送還被綁架的朝鮮人、尋求大藏經等睦鄰友好的外交政策。

  換句話說——親明派。

  當然,功高震主的今川了俊,現在已經被老狐貍足利義滿給扒拉成光桿司令了,閑居在京都。

  李景隆和今川了俊倒是一見如故,兩人就文學和兵法談論了片刻,足足飲了八杯酒方才繼續下去。

  兩人的感覺幾乎是一致的。

  紙上談兵,終于遇到了對手!

  不過今川了俊不曉得這位明國大將軍的實戰戰績,只是覺得對方通曉兵法、文學素養極佳,是個難得的,能跟他相交做朋友的人。

  相見恨晚啊!

  幕府將軍足利義持一圈介紹下來。

  李景隆也就完成了給朱棣交差的任務了。

  奏折就這么寫:臣已探明,西部的大內氏、東方關東的鐮倉公方、北方的山名氏、京都的今川了俊,都是可以拉攏的室町幕府反對派.幕府殘暴,失盡民心,只待王師一到,日本豪杰必贏糧景從,百姓必簞食壺漿,勝利之期,指日可待也。

  朱棣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又是一輪觥籌交錯。

  花之御所外,忽然傳來了語調悠長的話語。

  李景隆轉頭問通譯:“說的什么意思?”

  “日本后小松天.國王到了。”

  果不其然,日本的權貴們哪怕看起來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依舊迫于傳統的禮法和封建習慣,起身迎接這位傀儡天皇。

  后小松天皇頭戴立纓冠,身著冕服,本來頗為威嚴的裝束,但由于其身量不高,加之長期處于足利義滿的威嚇之中,因此反倒顯得有些猥瑣。

  事實上,后小松天皇的一生,跟漢獻帝并無區別。

  而天皇的式微,從一件很小的事情中,就能看出來。

  距今六十年前的一天,北朝的光嚴上皇出巡時碰到一個美濃的守護土歧賴遠,上皇的近臣喝道:上皇圣駕到此,快快下馬!

  土歧賴遠聞聽非但沒有下馬,反而大怒道:你說清楚是院駕還是犬駕(日語中院與犬讀音相近)若是犬駕,就射他一箭。

  說著,真的拔箭而射,他的隨從們一哄而上,把上皇車上的簾子扯掉,把車子掀翻,并把上皇身邊的公卿打了一頓。

  事后,土歧賴遠被幕府處死,但引起下層武士更大的不滿。

  有人說“如果沒有天皇不行的話,就用木雕一個,或以金鑄一個,把活的天皇流放到別的地方去,省得惹麻煩”;也有人哀嘆“鳳凰生末世,落魄亦堪悲;雉雞遭野火,被逐無巢歸”。

  事實上,彼時天皇還能當做一個小諸侯來看待。

  而到了此時,后小松天皇真成了沒有半天實權的傀儡,也怪不得足利義滿打算等太后死了,讓自己的繼妻當他干娘,自己當他干爹,然后兒子再篡奪他的皇位。

  所以,接待明國使者不是在日本天皇的皇宮,反而是在幕府將軍的花之御所。

  后小松天皇到了花之御所,哪怕坐在了日本方面的主位上,還是看著足利義滿的眼色行事,連個屁都不敢放。

  李景隆此時的心情,微微有些沉重。

  伸頭是一刀,鎖頭也是一刀,該來的注定躲不過。

  又過了半晌,寒暄完畢。

  李景隆清了清嗓子,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李景隆也不說廢話,直接從懷里掏出了朱棣的詔書,帶著視死如歸的心情看著眼前的日本權貴們。

  早有幕府安排好的香案等物奉上,上至后小松天皇、足利義滿、足利義持、日野業子,下至今川了俊(九州王)、足利滿兼(鐮倉公府)、大內義弘(大內家主)等等,全都站起了身準備接旨。

  李景隆展開圣旨,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圣旨上工整的字跡,一時間竟然有點頭暈眼花。

  這東西念出來,真的還能活著回大明嗎?

  送錯禮物,最多讓足利義滿他們不高興。

  可當眾訓斥日本國王,按姜星火講的日本人的“羞恥觀”,恐怕會來個剖腹大會吧,不對,日本人會把他亂刀砍死了再剖腹。

  李景隆腦海里念頭紛亂,但如今這情況,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朕荷上天祖宗之佑,百神效靈,諸將用命,靖平國難,即皇帝位,已數月矣。

  粵自古昔,帝王居中國而治四夷,歷代相承,咸由斯道。

  四夷者,高麗、安南、占城、琉球、爪哇即能順天奉命,稱臣入貢,唯爾倭夷,久而不至。”

  日本權貴的漢語水平普遍還湊合,李景隆的話基本都能聽懂,意思無非就是新皇帝打贏了靖難之役,登基好幾個月了,自古以來都是中國皇帝統御四夷,高麗、安南等國也都來覲見新皇帝了,你們怎么不來呢?

  但是最后的“倭夷”兩個字,卻觸怒了日本權貴敏感的神經。

  “八嘎!”

  一名武士憤怒地走了出來,來到李景隆十幾步的眼前。

  李景隆已經做好了隨時扔掉詔書,拔刀自衛的打算了。

  然而這名武士卻跪坐下來。

  就在其人要拔刀的時候,少年幕府將軍足利義持的聲音傳了過來。

  “八嘎!納尼噢西忒一路耨呆斯卡?尅一咯!”

  李景隆身后的通譯仍然忠實地旅行者自己的職責,小聲翻譯道:“媽的,伱在搞什么,滾回去。”

  那名憤怒的武士,在眨眼間變得更加憤怒了。

  隨后,他就憤怒地滾了回去。

  而少年幕府將軍足利義持,更是恭謹地起身向著李景隆鞠躬致歉。

  李景隆內心松了口氣,他還真怕場面變成拔刀相向。

  不過,這個幕府將軍看起來倒是少年老成,像是個可以培養成親善大明的人。

  如果李景隆知道前一天足利義持還是鐵桿的反明派,雖然只是為了反對他爹而反對,但恐怕他就不會這么想了。

  他只會直呼“姜郎說得對”。

  只要砸錢到位,確實國王都得喊萬歲。

  李景隆此時扮演著的角色,卻是大明大皇帝,因此他無法回禮,只能沖幕府將軍足利義持微微點頭。

  而僅僅是這一個點頭,就讓足利義持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坐在主位的后小松天皇疑惑地看了看幕府將軍。

  奇怪,平常肝火旺盛的足利義持,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耐性了?

  按理說,他不是最為反對他爹足利義滿對大明恭順的恭順嗎?

  這時候足利義持就算不親自拔刀,也應該表示強硬態度以獲取政治資本啊。

  讓表忠心的武士,一點事情都沒做就回去,是幾個意思?

  被小插曲打斷的李景隆咽了口唾沫。

  李景隆雖然不太清楚自己接著念下去,還會發生什么。

  但他只有硬頭皮念下去一條路可走。

  “嗚呼!欽若昊天,王道之常,撫順伐逆,古今彝憲。

  況朕纘承洪緒,統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

  蠢爾倭夷,出沒海濱為寇,擾我子民,豈非自取滅亡噫?”

  這段也很好理解,華夏遵循上天的旨意,安撫跟我走的,討伐跟我對著干的,古今都是如此,更何況朕擁有這么廣大的疆土,天下人都是朕的赤子,你們倭寇在海邊當強盜,騷擾大明子民,難道不是自取滅亡嗎?

  這句話屬實是有點打臉了。

  “八嘎!”

  又一名年紀較輕的武士憤怒地走了出來,來到李景隆二十步的眼前。

  還沒等他做什么。

  “砰!”

  一本書直接被砸到了年輕武士的身上,日野氏的年輕武士看到自己的姑奶奶日野業子正狠狠地盯著他,不由地嚇得一哆嗦,直接放棄了憤怒,縮了回去。

  日野業子的老臉,則轉過來向李景隆擠出了一個笑容。

  李景隆同樣微微頷首示意。

  李景隆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向自己示好,但點頭就對了。

  畢竟,老婦人解決了自己當下的困境。

  后小松天皇又疑惑地看了看御臺所日野業子。

  為什么御臺所會如此維護明國的大將軍呢?

  因為這位明國大將軍長得又高又帥?

  后小松天皇的促狹目光,轉向了佝僂著身子的足利義滿。

  卻發現足利義滿在不經意間看著他,后小松天皇不由地馬上觸電般縮回了目光。

  后小松天皇對足利義滿的感情,混雜著感激、懼怕、崇拜等等復雜的情緒。

  換姜星火的話說,后小松天皇是被足利義滿控制著PUA太久了,反而產生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故此,足利義滿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后小松天皇的精神偶像。

  李景隆已經有點麻木了,他繼續毫無感情地宣旨。

  “今中國安定,猛將無用武之地,智士無所施其謀。

  精銳飽食,終日枕戈待旦;艨艟斗艦,須臾揚帆千里。

  若爾倭夷,不畏中國,方將整飭巨舟,遠涉江海,水陸并驅,正奇互用,致罰于爾邦嚱。

  彼時舳艫付于烈火,海水沸騰;戈甲積于高山,氛浸凈掃。

  鴻雁來歸,箕子之提封如故;熊羆振旅,漢家之德威播聞。

  我國家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

  當描繪未來明日戰爭場景的排比句念完的時候。

  便又又有一個日本武士跳了出來。

  然而,還沒等他念出臺詞,足利義滿就以跟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敏捷,拔出了腰間的武士刀,起身從身后揮刀。

  刀光閃過,尸首分離。

  看著武士的頭顱滾落在花之御所的宴會廳里,再看看正擦拭刀鋒的足利義滿,后小松天皇不僅咽了口唾沫,往后縮了縮。

  接下來,足利義滿的舉動,讓本來就有點發懵的日本權貴們更加懵逼了。

  足利義滿竟然對著扮演大明大皇帝的李景隆,在案幾前叩首賠禮。

  這還是飛揚跋扈的足利義滿嗎?

  足利義滿帶頭叩首后,其余人也連忙效仿。

  “愚蠢之徒的無禮,請大明大皇帝恕罪。”

  這時候,眾人終于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足利義滿這是在向那位大明大皇帝隔空獻殷勤啊!

  如此說來,他之前跟李景隆喝酒的舉止就很好解釋了,是為了討好明國啊!

  只是,大家都很納悶: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能令驕傲狂妄到極致的足利義滿低頭俯身呢?

  “納、納尼?”后小松天皇震驚無比,在心里想道:“這、這還是足利義滿嗎?為什么會對明國使者這么恭敬?”

  后小松天皇忽然覺得,自己內心的某個精神偶像,驟然坍碎了。

  李景隆這次則是徹底懵了。

  如果說之前贈送禮物,還能當做人家足利義滿大度、不計較、以直報怨。

  可現在,又該如何解釋?

  明明對方是被訓斥的,被大明罵了個狗血淋頭,還加上了戰爭威脅。

  但對方的反應,卻是叩頭謝罪。

  難道這位日本的一代梟雄真的怕了大明,還怕到這種程度?

  完全說不通啊。

  李景隆連忙親自扶起了足利義滿。

  足利義滿則借勢扶著膝蓋站起身,兩人目光交集時,抬頭沖著李景隆露出了一個“你懂得”的笑容。

  李景隆機械地點了點頭。

  別管對方啥意思,點頭就對了。

  而足利義滿則眼眸一亮!

  他確信,自己已經通過了明國的考驗!

  而隨后,只要好好地招待、拉攏這位明國大將軍,足利氏取代北朝天皇的事情,就將得到大明的默許,至于日本與明國的勘合貿易,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談了。

  李景隆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此時他的大腦已經有些運轉不過來了。

  他既不明白,傳說中非常兇惡的日本人,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客氣。

  也搞不懂,為什么知道現在都沒有看到姜星火口中的剖腹表演。

  李景隆只能繼續麻木地念了下去,把詔書的最后一段念完。

  “茍能革心順命,遣使相聞,共保承平,不亦美乎?

  茲用布告爾邦,明予非得已之心,識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顯罰,各守分義以享太平。”

  嗯,意思再簡單不過了,如果你們能洗心革面趕緊派個使者過來覲見大明的新皇帝,那還能保你們平安,否則的話,就不要怪我們大明不客氣了。

  當然了,一紙詔書而已。

  你們日本要是真信了,那朱棣也只能說你們是太年輕、太簡單。

  接下來的環節,就到了最終的部分。

  日本天皇接受大明大皇帝的旨意。

  接旨,肯定是要接的。

  但問題在于,行什么禮節接旨?

  如果按藩屬國的禮節,那就得跪下去接旨。

  什么安南、琉球、占城、爪哇、朝鮮.都是這么接旨的,國王一樣得跪,因為大明的使者,代表的是大明大皇帝。

  可如果不按藩屬國的禮節,能不能爭取點面子呢?

  震驚到話都說不利索的后小松天皇,本來還想給日本權貴們表演一下天皇的骨氣,打算以平等的姿態接過詔書。

  然而等他站到李景隆面前接旨時,卻不知怎地,看著高大威嚴的李景隆,忽然想起了詔書里那句“舳艫付于烈火,海水沸騰;戈甲積于高山,氛浸凈掃”。

  后小松天皇的腦海里,瞬間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

  他仿佛看到了日本的船只在港口被付之一炬,連海水都沸騰了起來,而幕府軍隊的那相比于明國簡陋到可笑的武器和甲胄,被不屑使用的明國人扔垃圾似地堆在了一旁,直接堆成了小山。

  而自己,作為日本的最高統治者,則被雙手后縛捆綁了起來。

  白衣出降!

  負荊請罪!

  這是足利義滿在對明戰敗后,為了保全自己殘余的軍隊,強迫自己去當替死鬼,去面對明國人的憤怒!

  自己跪倒在了負責征日的明國大將軍李景隆的面前,李景隆拔出鬼丸刀,就要斬殺自己這個替死鬼。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在接受詔書時,并沒有以藩屬對待天朝的禮儀行事!

  ——明國人以此為借口挑起了戰爭。

  長期活在足利義滿陰影下的后小松天皇,心里的自信早就被消磨殆盡。

  而剛才在自己心中天下無敵的足利義滿,卻又卑微地跪倒在明國大將軍的面前,甚至沖明國大將軍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這一幕,讓他更是感到了反差、憤懣、恥辱、不可置信與自卑。

  足利義滿,你的威風呢?你的氣概呢?你不是統一南北朝天下無敵嗎?為什么要跪倒在明國使者的面前?為什么要笑的如此諂媚?

  為什么?!

  巨大的恐懼,抓住了后小松天皇的心。

  后小松天皇的心臟砰砰跳動著,卻又感到一陣暈眩。

  日本絕不可與大明為敵!

  本天皇絕不當足利義滿的替死鬼!

  “噗通”一聲。

  從心的后小松天皇雙膝一軟,就像足利義滿剛才那樣,跪了下去,雙手高舉接旨。

  而甫一跪下,他的心里,反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念頭通達了。

  “跪就跪吧,足利義滿剛才也跪了,再說,給大明大皇帝跪,不丟人。”后小松天皇如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這一跪,竟是讓周圍的日本權貴一時失神。

  這可是日本天皇!

  再落魄、再傀儡,那也是日本天皇!

  是日本的象征!

  而如今,就這么像是一條搖尾乞憐的路邊敗犬一般,跪倒在了明國大將軍的腳下。

  哪怕他們知道這是藩屬國對待明國必須執行的禮節,可這依舊對他們的精神世界,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更令他們費解的是,幕府的三位主要人物,幾乎是你爭我搶地在向明國的大將軍示好!

  難以理解!實在是難以理解!

  李景隆看著跪下接旨的日本國王,又看了看正沖自己露出友善笑意的足利義滿、足利義持、日野業子等人,總覺得似乎哪里出了問題。

  這個結局,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算了,不管了。

  既然圓滿完成了任務,那訂購的棺材也就可以退了。

  而另一個微妙的念頭,也從他的心頭升起。

  手握權柄,外藩俯首,這樣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幾個月后。

  永樂元年三月,在日本盤桓許久的李景隆,終于被盛情招待的足利義滿,依依惜別地送回了大明。

  隨同大明使團一起回來的,還有日本使團。

  日本使團的正使,是在九州時期就開始長期負責,對大明和朝鮮的外交工作的今川了俊。

  使團里還有一個特殊成員,那就是基于日本皇族從平安時代開始的政治傳統,出家為尼后(約等于政治避難/流放)被派來明國深研佛法的雪舞櫻。

  長江浩蕩,舟船如梭,兩岸風光秀麗,人聲鼎沸。

  “好美啊”

  站在船頭甲板上的雪舞櫻,眺望著這遠比京都繁華的景象。

  此刻,她身穿素凈僧衣,手持禪杖,腳踩布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樣子,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眼眸中隱藏著不易覺察的狂熱和野心!

  自打她離開日本,跟隨使節抵達大明,自寧波港以來,她已經見識到了明國廣袤的土地、令她驚嘆的人文氣息以及城鎮的繁華富庶。

  尤其是,當她親眼目睹大明帝都,

  那座讓全日本海商趨之若鶩的南京城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原來在她曾經生活的日本,竟然只能算作是偏僻小島!

  而大明,則是整片儒家文化圈的中心,也是整個世界的中心!

  更重要的是,她還從大明人的口中聽說了——大明的軍事力量,比起她所熟知的日本強大了何止十倍?

  甚至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在大明,她幾乎沒辦法用自己的常識去判斷明軍的強弱!

  因為,大明實在太龐大、太神秘了!

  即便是號稱“幕府戰神”的今川了俊,也根本搞不懂大明的具體情況。

  因為今川了俊花費前后十余年時間攻伐九州島,成為“九州王”,也不過是局限在一島之上,戰斗也僅僅是數千人規模,只要上了萬人,就已經是超大規模合戰了。

  而在李景隆的口中,他曾經統御六十萬大軍與如今的大明大皇帝對壘。

  最重要的是,今川了俊經過在寧波等地的了解后,知道這位大將軍并沒有吹牛。

  自詡用兵老道的今川了俊根本想象不出來,統御六十萬大軍能維持正常的行軍秩序不崩潰,需要統帥擁有怎樣的強大調度能力。

  那可是六十萬人的糧食、水、藥、兵器、騾馬啊!

  今川了俊唯一可以確定的,大明絕對擁有遠超日本數十倍的實力!

  同樣在船頭,李景隆的大紅袍被風吹拂起來。

  他看著南京城的輪廓,感慨于幾個月的日本之旅,真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姜星火教他的辦法,陰差陽錯竟然讓他圓滿完成了任務,也不知道這在不在姜星火的計算之中。

  真想念姜郎啊,按時間算,應該早就出獄了。

  等等。

  不對!

  港口上這是啥?

  李景隆蹙眉看著奇怪的吊裝工具,眼皮微微一跳。

  “國公爺,百姓手里的邸報。”

  曹阿大先帶著幾名家丁駕著小船上岸,通知在岸邊迎接的官員和眾勛戚,隨后帶回了這個東西。

  “怎么就來這么點人?”李景隆有些不悅地問道。

  皇帝又騙他,當初說好了成功歸來就帶著滿朝文武來迎接他的。

  一邊說,李景隆一邊接過了印刷質量極為粗劣的邸報。

  “不對.這不是朝廷的邸報。”

  李景隆一目十行地掃過了這張奇怪的《明報》。

  上面寫著數字,畫著圈,這些數字李景隆倒是見過,阿拉伯人的。

  ①大明第三期農業育種專項國債即將發售。

  ②大明財神射利本期中獎號碼(阿拉伯數字)。

  ③《三國群英平話》第五十八回:軻比能兵犯代郡,公孫瓚大破胡虜。

  再往下,邸報上就是一些李景隆看不懂的東西。

  在旁邊的曹阿大終于忍不住了,提醒道:“國公爺,您翻倒后面來,拿反了現在朝野都在吵架,爭得就是這上面寫的東西。”

  李景隆把《明報》這張粗劣的大紙翻了過來,方才看到正面連篇累牘地寫著立場完全相反的幾篇文章。

  《精神現象學與‘否定之否定’,陛下就是騎在馬背上的世界精神》

  署名:道衍。

  《“吾心即是宇宙,天地與我一體”,駁斥二程先生性理之學》

  署名:夏原吉。

  《‘二律背反’證明格物無法致知,格物科學必須獨立》

  署名:張宇初。

  《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從‘一生二’淺談理的流變性》

  署名:袁珙。

  下面還有幾篇衛道士們的登報反駁文章。

  李景隆深吸了一口氣,大約明白了,此時朝野正在爭論道統,應該是顧不上他了。

  這些東西,李景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搞出來的。

  可他翻來覆去把整個邸報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姜星火呢?

  關于李景隆的疑惑,還得把時間線撥回到他出發前往日本后的幾天。

  (本章完)

無線電子書    大明國師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