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時代的真相
姬元沉默了。
蔡國如此決心滅了沈國，看來他們要和楚國死磕到底了。
“蠢貨。”姬元忍不住罵了一句：“當年彌兵之會的盟誓，就被這么一個蠢貨全部破壞了！”
這個時候，姬元也終于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根本不想讓晉、楚開戰。
這兩個超級大國開戰之后，中原所有的國家都會被牽扯進去的。
對于王室來說，或許可以趁亂收拾了王子朝的勢力。
但是對于衛國這樣的國家來說，維持現狀，安安穩穩地在中原做生意，才是最好的。
萇弘的話，讓姬元感受到了霸主國的決心。
他不敢違抗。
“衛國一定遵循霸主國和天子的意思，盡力伐楚！”
姬元當場表示。
辛莫松了一口氣，任務完成了。
不過這衛公確實有點難纏，到時候真正會盟時，不知道又會出什么幺蛾子。
“不知萇弘大夫，接下來去哪里啊？”姬元問道。
“接下來去鄭國。”
“姬蠆那小子，和中行氏、范氏關系一向很好，大夫不會像在我這里這樣費力了。”姬元道。
萇弘啞然失笑，這姬元還真是一個難以琢磨的人。
竟然承認自己是在故意刁難萇弘，并不好對付。
“大夫身后這位行人，是辛國辛子吧？”姬元文道。
辛莫站出來回應：“見過衛公。”
“你為辛國國君，卻跟在萇弘大夫的后面，不應該啊！不知道的人以為我們衛國怠慢了你，又以為萇弘大夫不尊重國君呢。”
辛莫心中暗罵了一聲，這姬元可太能找事了。
“此次出行，我奉天子之命，為王室大行人，并非以國君之身前來衛國。況且萇弘大夫于我如師，徒兒立于師父的后面，本沒有什么不妥。”
聽到辛莫的回答，姬元點了點頭，顯然對于辛莫的回答十分滿意。
“聽聞辛君在辛國廢除了蓄奴、人殉等制度？”衛公好奇地問道。
“沒錯。”辛莫回答。
“婦人之仁。”姬元說道：“賤奴要么是戎狄，要么是戰敗之國人，為何要讓他們和我們的國民混在一起？這樣豈不是顯示不出我們國人的高貴?再說人殉之制，古已有之。事死如事生，沒有了人殉，魂歸于幽冥，當如何顯貴？”
“衛公說的，很有道理。這種事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不強求衛公能廢除蓄奴，也從未干涉衛國人殉的事情。這么做的只是辛國，僅此而已。”
辛莫不想和姬元辯論，只是說自己不想干涉其他國家的事情。
意思就是你也不要干涉我們辛國的事情。
顯然辛莫的回答，讓姬元有些不知所措。
“辛君誤會了，我并沒有讓辛君改變國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辛君為何要這樣做？”
姬元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期待。
辛莫環視一周，發現很多人都在看著自己，然后他想到了方才衛公姬元臉上閃過的一絲慌張，瞬間明白了姬元的小把戲。
這姬元不是不支持廢除蓄奴制度，相反，他可能很支持辛莫所作所為！
只不過他們衛國，依舊有很多貴族在反對這些事情。
姬元是想借著辛莫的口，說服那些守舊的貴族！
既然如此，就幫衛公這個忙，做個順水人情吧。
“當今大世，以晉國為霸主之國。
“秦、齊、楚、吳皆有稱霸之心，瘋狂向外擴張，吞并小國。
“周初之時的諸侯國，如今已經滅亡了多少？
“而在周初之時，晉國又有多大呢？
“這一切難道是上天賜予的嗎？并不是。而是晉國抗擊戎狄、誅滅小國，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這些大國，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就是擴大自己的領地，擴充自己的人口，組建更加強大的軍隊。直到如今出現了晉國這樣的五千乘之大國。
“土地、人口。乃是霸主國最為珍視的東西。試看六卿之斗，幾乎都是為了土地和人口而進行的。
“這才是這個時代的真相。所以晉國早早就實行了作州兵之制度，將野人納入了軍隊，直接將三軍擴充為六軍。
“衛公所說的奴隸、野人，本就是可以耕種、打仗的國人，只要把他們組織好，讓他們為我們所用，必然能讓國家更加強大。
“難道還有比讓國家強大更重要的事情嗎？
“人殉制度，更不必說。殷人敬重鬼神，常言先鬼而后禮。武王踏破朝歌之時，可有鬼神出來保佑殷人？”
“地廣人多，霸主國則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君不見當日平丘之會，晉國以五千乘之軍，威懾諸侯。試問諸君，難道會因為這五千乘之中，有奴隸和野人，而輕視他們嗎？
“我將所有人力，稱之為人力資源。這是和土地一樣寶貴的東西，我們辛國國小，不會輕易浪費。”
辛莫說完，環視朝堂。
竟無一人回應。
“好啊！辛君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姬元笑道：“今日的朝堂議事，就到這里吧。”
他打了個哈哈，結束了這場還未開始的辯論。
辛莫說的話，卻深深地印在了衛國卿大夫的心中。
晉國六卿都在爭奪土地和人口，難道他們還要把寶貴的人口用來殉葬嗎？
雖然衛國的卿族勢力不是很強大，但也只是相對而言。
卿族們對土地的重視，和其他諸侯國的貴族并無二異。
而辛莫今日則提出了“人力資源”的概念，讓他們耳目一新。
是啊！只要有人，可以干成多少事呢？
最基本的，他們占據了大量的土地，肯定需要更多的人在上面耕種，土地才有存在的意義啊！
姬元對于大臣們的態度，很是滿意，像辛莫投來了贊賞的目光。
顯然辛莫的回答，太讓他滿意了！
衛公離開之后，祝鮀走了過來，對辛莫道：“有人說王畿內辛君，乃是當世奇才。我之前不屑一顧，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們二人為了說服其他幾家貴族廢除人殉，翻遍了上古三代的制度，耗盡了口舌，卻不如辛君今日‘人力資源’一說。”孔圉也對辛莫說到。
“沒錯，人力資源。此語甚妙！那北宮喜一向吝嗇，一想到他要殺死的奴隸，也是一種可以為他帶來更多財富的資源，恐怕不會那么反對飛出人殉了。”孔圉道。
幾人邊說邊走，向著路寢外面走去。
剛離開路寢，一名宮中寺人小步跑了過來。
“辛君，可否到城邊綠竹林一去？”那寺人尖聲尖語地問道。
“綠竹林？那是哪里？”
辛莫向孔圉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但是孔圉卻和祝鮀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道：“辛君年少有為，今日我還有事，等日后再和辛君燕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