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博士,請用子彈開槍。”
“名人堂和預選榜？”蘇明安咬著血瓶，看著瘋狂刷過的彈幕一臉懵。
冒險玩家看不到論壇，只能從彈幕中獲取信息，蘇明安得知這幫淘汰玩家居然整出了這么個玩意，一時有些好奇。
因為名人榜的觀眾涌進來后，直播間的熱度達到了十萬。顯然大家都是來看看新人物的，哪怕只是看了就跑也無所謂。
蘇明安好奇之下問了幾句，得知了關于自己的描述。
（預選）No.100蘇明安 是個狠人——或許這一點不足以讓他上榜，但要我來說，這是一個極具迷惑性的龍國boy。
現實身份是學生。精神力還未知，其他三個屬性似乎只是普通人水準，但技能強得離譜，點誰誰死的“黑洞”技能讓人不敢近他的身。當然，缺點也很明顯，攻擊距離過短的傷害技能對戰斗幾乎沒有幫助，但若是距離起來了，這將是個還在控火之上的神技。
他的精神狀態冷靜到嚇人，毫不留情無麻藥斷肢求生，先前的直播因為不知名所以沒什么人看到，但只是短短一段上了推薦的畫面讓我覺得他該上榜。預估戰斗力120左右。
評分:潛力8，實力5，智慧未知，人緣5(身邊似乎有個劍術不錯的女孩)
“居然是這樣的描述…”蘇明安盯著自己230的戰斗力面板看了一眼。
彈幕還在不停刷著:
手臂還疼嗎?我看了覺得好心疼。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明安哥好有親切感。
明安哥對名人堂有什么想法?明安哥覺得“第一玩家”會是誰呢?
——“第一玩家”。
一個從第一天吵到第五天，被一大波人狂貶，又被大多數人狂捧的玩家。
唯一正式立于聚光燈下的存在，曾于十億生靈的注視下慷慨演講。
Ta被許多找到了啟明燈的玩家奉若至寶，當今論壇中不乏有對ta話語的支持者和辯論家。
而在名人堂出來之后，更是有數不盡的觀眾為了自己喜歡的玩家吵得頭破血流，想強行證明第一玩家是自家喜歡的人。
“第一玩家？”蘇明安得知現在支持率最高的是那個艾尼。
他想了想，嘴巴叼著血瓶倒進嘴里，一股清淡的甜味充斥口腔。
“是我啊。”他笑著說。
別開玩笑啦，一點都不真。
我覺得那個呂樹更可能是第一玩家…
我覺得是阿道夫…
孰強孰弱，永遠是人們口中的熱點話題。
蘇明安搖了搖頭，繼續砍殺喪尸。他離身份暴露估計不遠，他的技能太過強大，已經遠超當前玩家平均水平。
“唰——”
鮮血飚起，在殺死一名喪尸后，蘇明安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穿著厚厚棉服的少女在廢墟中行走，似乎要前往什么地方。
“那是誰？”玥玥問。
“一個世界土著，是我這個身份的助手。”蘇明安說：“小寒！”
小寒聽到聲音，回頭，看見蘇明安。
她今天戴著繡著雛菊花的太陽帽，棉服是湖綠色，手腕上有一圈塑料花環，全身上下都透露著春天的氣息。
她的黑發被風吹起，像是散落的金河，眼眸澄澈而干凈。
“博士，您看我找到了什么？”她伸出手，那是一個八音盒。
八音盒中，穿著紅舞裙的女孩木偶微微旋轉。
小寒笑得很開心：“這是我在一個廢棄商店里找到的，沒想到現在還有完好的八音盒。對了，博士，我現在正要回研發中心。”
“我們一起走吧。”蘇明安說。
他正好要回去一趟。
小寒看著蘇明安揮棍，和玥玥配合著殺死喪尸，一路走過街區。
“你看，博士，這個八音盒真好看啊，木偶還穿著紅舞裙…我記得在和平年代，也有這樣的舞者。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舞者…”
小寒舉起八音盒，撥弄著，音樂清脆好聽。
他們漸漸走到了研發中心門口。
——那里埋藏著無數孩子的尸體，土坑排成并列。
只是，有一個土坑是空著的。
小寒蹲下，擦拭著石碑，說：
“博士，我有點想吃糖果了，您的房間里有一盒，您能幫我拿過來嗎？”
蘇明安點頭，他確實要去博士房間拿點食物。
他拉開抽屜，糖果是三無產品，很明顯是末世爆發后的產物。糖果罐上貼著一行小字“小寒帶給博士的新年禮物”，后面跟著可愛的顏文字。
他帶著糖果罐返回土坑。
“小寒？”他看見小寒躺在了地上。
玥玥則無助地站在一旁。
小寒躺在那個空置的土坑邊，身上爬滿了黑色的斑點，像一塊倒下的黑色墓碑。
才一會不見，她就突然倒下了。
“小寒？”蘇明安扶起她。
小寒眨了眨眼，她伸出手，接過了糖果罐。
她的手指顫抖了片刻，握不住糖果罐，糖果灑落在地。
蘇明安撿起糖果罐，再度塞在她的手里。
她依然握不住，手掌痙攣般的顫抖，糖果像碎裂的星星。
“博士。”小寒說：“人類雖然熠熠生輝，但他們有的人…也無比丑惡。”
“你早就被感染了？”蘇明安意識到了這一點。
“嗯。”小寒說：“三天前。沒有喪尸咬到我，是一群用喪尸病毒做武器的人，他們擊中了我。我沒有死于喪尸，而是死于我的同胞，他們很卑劣…”
蘇明安沒有說話。
玥玥站在他的身邊。
小寒突然，昂起頭，高聲地，像是咆哮一般地，叫出聲。
她像一只垂死的天鵝：
“但為什么…為什么我連這一群卑劣的同胞都拯救不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能多一點點時間？我想救所有人，我想救那個奶奶，救那個爺爺，救他們懷孕的女兒，我想救研發中心的孩子們——我想救所有人，我愛所有人！”
“我愛他們！我愛他們！！”
蘇明安沒說話。
他的眼中，倒映著小寒漸漸變得干癟的容顏。
“我想…”
她眼中的光采漸漸淡去：
“和博士在研發中心，和孩子們待在一起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我今天穿了一身我最喜歡的衣服，臨死前，還找到了我喜歡的八音盒。”
“在路邊看到您時，我很高興，我…走的時候，原來沒有孤身一人。”
“如果，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我能見到塵埃散盡的新世紀，如果我能看見藍天與白云…”
她的眼睛漸漸閉上。
她的手，搭在了蘇明安腰間的槍支上，將槍支放在蘇明安的手心。
博士。
如果有一天，有任何東西威脅了您的安危，請用里面的子彈開槍。
原來小寒當時說的“威脅”，就是她自己。
怪不得，她這幾天總是穿著厚厚的衣服，原來是為了遮住身上逐漸蔓延的喪尸病毒。
“晚安。”蘇明安扣住扳機。
幫她結束生命，不讓她淪為怪物，這是她最后的愿望。
小寒注視著他。
她的眼里有清澈的水光。
“我愛您，博士。”
“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是對人類本身的愛，您是人類，而我愛人類。”
“其實我早就知道，您不是原來的蘇長安博士，您的性格和他根本不同，您…對待孩子，對待老奶奶，對我，都很好。您的眼神很清澈。”
“您會給我念詩…您是很好的人。”
“雖然不知道博士為什么變成了您…但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蘇明安。”蘇明安說：“我叫蘇明安。”
小寒咧開嘴。
“您能…給我念最后一首詩嗎？”
“好。”蘇明安說。
他將她平放在土坑邊。
“當她在清晨開放，
“紅得像鮮血一樣。
“露珠不敢碰她，
“害怕被她燒傷。
“當她在中午開放 “硬得像珊瑚一樣。
“太陽靠近玻璃，
“…為了看她閃光。”
他念著，小寒的眼睛愈發迷蒙。
她放開手，糖果墜落。
它們塑封的表面映照著太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穿著紅舞裙的木偶八音盒震蕩出聲，聲音叮咚清脆。
她輕輕笑了。
“博士。”
“再見。”
“砰！”
聲音完全停止了。
少女的身軀，倒在了空置的土坑里——那是她為她自己挖的墳墓。
蘇明安靜靜地保持著開槍的姿勢。
直至她掉入土坑中，像蝴蝶一般墜落，像一塊再輕巧不過的石頭。
直至他混沌的思緒，被右臂反復的痛楚打斷，他才收回了手。
少女的嘴角保持著微笑——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想的會是什么呢？
是想著，他會不會為她哀悼，會為她看見未來的藍天白云？
還是想著，她后悔，沒能救下那些孩子們？
亦或是…只是單純地想活下去？
黃土灑入土坑中，他轉身。
燦爛的陽光鍍上他的白大褂，暈染著漂亮的金黃。他抬起頭，瞳孔中滿是HP和MP的系統數值。
他是玩家。他只是世界的過客。
當他歷經一個個副本，經歷了無數不同的世界，他會記得在最開始，有這樣一個叫小寒的人，叫他起床，叫他“博士”嗎？
他立在原地，和玥玥并肩。
“蘇明安。”玥玥說。
“嗯？”
“我記住小寒了。”玥玥說：“直播間里的所有人…也記住了她。等之后，他們都知道你是第一玩家，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這個女孩。她沒有孤身一人地離開。”
“我們之后，還會遇到越來越多的人。”蘇明安說。
這才只是第一個副本。
不同的世界，無盡的人們。他的這段旅程，還很長。
“嗯。”玥玥說：“但我會永遠記得，在世界游戲的一開始，有一個叫小寒的人。”
“她…”
“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世界游戲·現存玩家:401929837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