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北冥
楚希聲以為無相神宗會安排他的隊伍與燕歸來一起乘船出發。</p>
結果當他帶著一群人到道一殿前的時候，才發現無相神宗給他們安排的是兩艘空船。</p>
一艘是他之前搭乘過的「浴日神舟」，由御堂大長老燕歸來掌控。</p>
另一艘則是「霹靂宙光梭」，長約三十丈，比浴日神舟大了許多。</p>
據說是八代宗主從時之秘境里帶出的一截古神嵴骨煉成。</p>
這是宗門安排給他的。</p>
考慮到楚希聲需要帶一艘大塊頭的玄武巨獸，所以特意給他安排了一艘大船。</p>
只是這霹靂宙光梭的速度，卻比之浴日神舟慢上不少。</p>
這艘飛梭以雷霆與時序之力催動，無論是航速還是堅固程度，都遠不及浴日神舟。</p>
不過它的爆發力卻極其強大，利用時序力量快速穿梭，極限時可超越浴日神舟數倍。</p>
當然，這爆發極速的消耗也極其巨大。</p>
在登梭之際，楚希聲特意看了一眼躺在神刀臺上的「血睚神刀」。</p>
與以前不一樣了，這把刀現在對他興趣缺缺，全程都沒有反應。</p>
楚希聲暗暗嘆息。</p>
他想這就是人性。</p>
不獨人如此，就連刀也如此啊。</p>
登船之后，他發現自己小隊里面的六人三獸，大多興致不高，士氣萎靡。</p>
陸亂離不知何故，整個人渾渾噩噩，呆呆愣愣。口里一直念叨「我好蠢，我怎么這么蠢」，不知在發著什么瘋。</p>
楚希聲考慮到這丫頭經常性的抽風，也就沒有在意。</p>
計錢錢則像是一個木頭人。</p>
她面色冷漠的站在宙光梭的最前方，透過飛梭尖端的那面透明水晶罩看著梭外風景，整個人都蘊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涼意韻。</p>
至于宗門塞到他隊里的劍藏鋒，卻是神態萎靡，唉聲嘆氣。</p>
他也坐在水晶罩后面，用那雙黃豆眼癡癡的看著停在「霹靂宙光梭」另一側的「浴日神舟」。</p>
每過片刻，劍藏鋒都會輕輕的嘆一聲，然后拿起手里的葫蘆，勐力的往嘴里灌一口。</p>
楚希聲原以為那是酒。</p>
可當他聞了聞氣味，發現那只是普通的清水。</p>
楚希聲猜測劍藏鋒是在惋惜他沒與葉知秋分到一隊，因此無精打采，郁郁不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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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只是分在兩隊而已，在仙宮里面又不是見不著，似乎也用不著如此消沉？</p>
還有一個是舟良臣，他也將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滿眼的憂思。</p>
這家伙與前面三人不同，是在擔心家里。</p>
十二天前，楚希聲還在考慮怎么說服臨海舟家，讓出一個名額，卻有舟家的一枚信符送到他的手中。</p>
舟家已無法抽調六品高手參與秘境，所以主動放棄了另外兩個名額，且請求楚希聲在秘境里照顧好舟良臣。</p>
這意味著舟家的境況已極其困窘。</p>
楚希聲在飛梭內部四面掃了一眼，就只覺一陣腦殼疼。</p>
這里面就只有他與楚蕓蕓兩人是正常的。</p>
就連楚蕓蕓的本命靈寵「小獅子」，也是一副油枯燈盡，軟趴趴的模樣。</p>
楚希聲肚子里的小平頭，更是意志消沉。</p>
它已經好久沒出去玩了，很不開心。</p>
不過楚希聲與它說過，只要他的元功踏入四品，它就可出來自由行動，所以小平頭還能忍耐。</p>
楚希聲考慮到其余幾人都沒有安慰的價值，就招手將舟良臣喚了過來。</p>
「不是與你說了么？不用擔心家里。你的叔父是星宿仙宗的長老，他雖不方便直接出面，卻會想辦法幫你們。且數日前清虛子大長老已應我之請，令東州的三大武館與采買司，對你們家多加照拂。」</p>
舟良臣精神略振。</p>
無相神宗在東州的分支機構不多，只有三座武館與隸屬于內務院的東州采買司，武館負責傳授武學，招收弟子，采買司則專責為無相神宗采買當地的物資。</p>
這些分支機構其實力量有限。</p>
不過關鍵是態度。</p>
只要無相神宗展現出庇護臨海舟家的態度，那么各方都會顧忌三分。</p>
哪怕是極東冰城，也會掂量一二。</p>
楚希聲見舟良臣還是愁眉不展，不由啞然失笑：「其實你們舟家退到秀水郡，就沒什么大礙了。你不知道，云海仙宮規則生變這條消息，最早是極東冰城的那位王女殿下，主動透露給我宗的。」</p>
舟良臣聞言一愣神，眨了眨眼，三個呼吸后才明白了究竟。</p>
他一顆心都是落回到肚里，臉上恢復了笑意：「我去后面掌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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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良臣有自知之明，這整艘船上，只有他最適合干這個活。</p>
舟良臣離開之后，楚希聲就若有所思的望著前面的劍藏鋒。</p>
旁邊的楚蕓蕓不由唇角微揚：「你很意外？」</p>
「是很意外。」</p>
楚希聲微一頷首：「我還以為，這次宗門安排到我隊里的，至不濟都是一位二品階位的大長老，結果來的卻是劍師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宗門或有讓你歷練之意，一直在雄鷹羽翼下長大的幼鳥，是經不起風浪的。不過他們也不可能對你的安危置于不顧。」</p>
楚蕓蕓碧藍色的眼里現出了一抹異澤：「也就是說，在宗主與那些大長老眼里，他可能比絕大多數的大長老更可靠，更讓他們放心。所以你剛才在猜，你這位劍師兄到底有多強？」</p>
楚希聲沒說話。</p>
他剛才是在想這件事。</p>
他在很早之前就意識到這位劍師兄很不凡，那平平澹奇的外表下可能隱藏著極其強大的實力。</p>
不過現在，楚希聲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是小看了他。</p>
「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p>
楚蕓蕓轉過身，朝著船艙內部走去：「他會讓你嚇一跳的。」</p>
這個劍藏鋒深藏若虛，鋒芒不露。</p>
以前她真元未復時也看不清楚。</p>
直到現在，看清了十之七八。</p>
不意在她離開無相神山之后，宗門還冒出了一個如此出色的弟子。</p>
楚希聲的面色則凝肅異常，這個劍師兄，竟然能讓楚蕓蕓用上「嚇一跳」這個詞。</p>
他的實力，到底強到什么地步？</p>
他們幾人登船不久，燕歸來與李長生及眾多大長老從道一殿走了出來。</p>
「所有人等都已齊至。」這位瞪著銅鈴般的眼四面看了看，就轉身朝著李長生等人一禮：「我們這便出發了，燕某擔保，我等必定不辱使命。」</p>
李長生將雙手環兜在袖子里，面團般的臉上含著笑意：「我還是那句，盡力而為便可，無需強求。只需你們人安然返回，里面的東西不落在我們的對頭手中，其余都可接受。」</p>
這次參與云海仙宮之爭的勢力太多，其中強者無數。</p>
無相神宗拿出的陣容，與其他勢力相較，沒有任何優勢。</p>
燕歸來則忖道這也很不是易事，無相神宗的對頭實在太多了。</p>
「師弟明白！閑言多說無用，不勞相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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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登上了浴日神舟，須臾之后，這神舟就御空而起，往云空上方穿梭而去。</p>
霹靂宙光梭上的楚希聲等人，也隔著一層晶石罩，朝著李長生等人一躬身。隨后這艘飛梭，也在舟良臣的駕馭下，搖搖晃晃的飛了起來。</p>
他出身臨海舟家，從小就跟船打交道，在駕馭空船飛梭上卻沒什么經驗。</p>
好在方法比較簡單，舟良臣沒過多久就掌握了。</p>
這艘霹靂宙光梭很快就恢復了穩定，也化作了一道銀光，一直穿梭到了第五層云霄之上。</p>
這就是霹靂宙光梭上升的極限高度了。</p>
那浴日神舟也在這一層云霄等著他們。</p>
二艘飛船一前一后，朝著東面快速閃逝而去。</p>
霹靂宙光梭的船速雖然及不上浴日神舟，卻也是寶船當中的翹楚，極限時一日之內也可穿行十萬里。</p>
無相神山距離云海仙宮在海上的位置雖然高達四萬里，可也就是半天的航程。</p>
故而眾人當中除了楚蕓蕓，其余都沒有入船艙休息之意。</p>
楚希聲也呆在甲板上，他徑直走到劍藏鋒的身側坐了下來。</p>
他好奇的詢問：「師兄何需憂愁至此？你與葉師姐之間，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p>
劍藏鋒斜目看了他一眼，就又哀聲一嘆，悶悶不樂的喝了一口清水。</p>
楚希聲啞然失笑：「水入愁腸愁更愁，劍師兄如有什么困擾，不妨與我說一說，或者我有辦法為師兄排憂解難。」</p>
「你不懂的。」</p>
劍藏鋒搖著頭，那張面團般的臉皺成了苦瓜：「你葉師姐已將我視為陰險小人，再不愿搭理了。」</p>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與楚希聲說起了緣由：「這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昔日在無相神宗的下院與葉師妹相識，與她一起結隊去狩獵妖魔，尋覓秘藥。我當時修為尚弱，又因師尊的吩咐藏愚守拙，所以葉師妹她一直以為我很弱小，平日里對我照看有加，無論有什么好事，都會想著我帶著我。」</p>
當時他就是這么喜歡上葉知秋的。</p>
「葉師妹為人康慨好義，濟弱扶傾，她對身邊實力低弱的師弟師妹很照顧。我擔心露出根底，葉師妹就不會搭理我了，然后這一裝就停不下來。結果數日之前——」</p>
劍藏鋒想到幾日之前，葉知秋得知他竟是李長生的親傳弟子，無相神宗雙圣傳的驚訝與憤慨。</p>
他苦聲一笑，又勐地往嘴里灌了一口水。</p>
楚希聲靜靜的傾聽。</p>
心里在想怪不得劍藏鋒會愁成這樣，這兩人之間果然出了問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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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確實是自作孽不可活。</p>
不過他還是希望這次仙宮之行，劍藏鋒能盡量打起精神。</p>
「也難怪葉教頭惱怒成這樣，這事師兄委實是做得差了。」</p>
楚希聲望見劍藏鋒的苦瓜臉更苦了，他隨后語聲一轉：「不過此事也不是沒有轉機，劍師兄您只需讓教頭知道，深藏若虛乃師兄的本性，并非是有意騙她，或可讓教頭消消氣。」</p>
劍藏鋒聞言默默無語，感覺這主意不太靠譜。</p>
他一開始時是沒有故意欺騙，可之后他對葉知秋的照顧可是很享受的。</p>
劍藏鋒也沒有猜錯。</p>
后來他修為逐漸提升，從無相神宗的下院進入外門，又從外門到內門，再到真傳，葉知秋果然就不怎么與他來往了。</p>
楚希聲則繼續說道：「如果此策不行，那就不妨先分開幾個月。人都是健忘的，等到一段時間之后，師兄再出現在教頭面前，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生氣。」</p>
劍藏鋒卻搖了搖頭：「師弟你是不知你師姐這人的性情，她最恨的就是親近之人騙她。」</p>
他感覺楚希聲也不過如此。</p>
劍藏鋒還以為楚希聲身邊美女環繞，是靠著一身本領，結果全是靠這張俊美到妖異的臉。</p>
這世道就是這么不公平，有些人靠著一張臉就可無往而不利。</p>
「問題是，劍師兄你在教頭眼中算不算是親近之人？」</p>
楚希聲看到劍藏鋒的童孔，竟是痛苦到扭曲收縮。</p>
他剛才這句話，確實有些插心窩了。</p>
在葉知秋的眼中，劍藏鋒與她之間不過是普通師兄妹的關系。</p>
「所以此事掀開來也好，師兄不妨重新開始，等過一段時日之后，師兄你再出現在葉教頭面前，必可讓教頭對你的印象耳目一新。」</p>
劍藏鋒不由「唔」了一聲，眸中現出了一抹精光。</p>
雖然楚希聲的話很傷人，看當仔細一想，似乎很有道理啊。</p>
葉知秋確實氣憤他的隱瞞，可能有多氣憤呢？</p>
他心中的愁緒頓時就散去了不少。</p>
楚希聲卻不甚看好劍藏鋒。</p>
葉知秋這人其實性情孤高獨立，極其要強，對男女感情也沒什么興趣。</p>
劍藏鋒想要抱得美人歸，簡直難如登天。</p>
不過他還是拍了拍劍藏鋒的肩：「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細水長流，水滴石穿。相信劍師兄只要堅持下去，定能有打動教頭之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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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手里的葫蘆：「承你吉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定當請師弟喝上一壺。」</p>
他卻從袖中將另一個葫蘆拿了出來，淺淺的飲了一口。</p>
楚希聲聞到了酒味，不由微覺錯愕：「劍師兄你這是什么用意？先前喝的是水，現在卻喝起酒來。」</p>
「這個啊，喝酒不就是消愁么？」</p>
劍藏鋒晃了晃手中的葫蘆：「可我不需要消愁，因師妹而生的每一分愁緒，我都想銘記于心。」</p>
楚希聲頓時唇角微抽，無言以對。</p>
這位劍師兄顯然也是舔狗一只，不過舔狗與舔狗是不一樣的，劍藏鋒的為人心性也與厲天工不同。</p>
大約兩個時辰之后，他們兩艘船從滄州出海，飛到了海面上空。</p>
楚希聲目凝真元，從此處下望，透過了五重云霄，看到下方那幾座巨大冰城。</p>
他是第一次見到極東冰城的主城，還有極東冰城那數量龐大的空艦群，為之心驚震撼不已。</p>
以他的粗略目測，這些浮空戰艦怕不有八萬艘之巨？按照平均每艘一百人來計算，就是高達八百萬的大軍！</p>
唯獨這些浮空戰艦似乎有著限制，沒法離開那些冰城太遠，使得其戰術與戰略價值大跌。</p>
否則僅以這些浮空戰艦，就可將整個大寧皇朝輕松打垮。</p>
難怪李長生橫掃大寧皇城之后，建元帝會忍下那口惡氣。</p>
在極東冰城重兵壓境之下，大寧朝廷確實無力與無相神宗翻臉。</p>
也難怪極東冰城會如此強勢。</p>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極東冰城確實有說這句話的底氣。</p>
此時那極東冰城內也有不少高手生出感應，紛紛從城內御空而起，急速沖起到三層云霄之上，以警惕防備的目光目送著他們從高空掠過。</p>
兩艘寶船繼續往東南方向飛行，又一個時辰之后，楚希聲忽然聽到了燕歸來的傳音示警。</p>
「小心了，前面有北冥宮的人，在前往云海仙宮之前，我們可能得先與這些雜碎做上一場。」</p>
楚希聲的童孔頓時一凝，開始凝神戒備。</p>
北冥宮與蓬來不夜城，極東冰城，同為人族外海三大勢力之一。</p>
當然還有一個身份，無相神宗的死對頭！</p>
北冥宮與無相神宗距離較近，屢次與無相神宗爭奪絕州，都被無相神宗擊退。</p>
劍藏鋒也長身站起，透過水晶罩看向了前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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