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在我之下,一切平等
‘我家就是您家。’
古頓馬哈雖然很想這么說一句，但他克制住了去拍楊洺馬屁的沖動。
楊洺先生看重的是他的價值，當他失去價值，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古頓馬哈這樣認為。
楊洺笑著說：“我聽說，你的兩個兒子昨天平安抵達謝爾曼帝國，投奔了他們的姐姐？恭喜。”
古頓馬哈吃了一驚。
他花了大價錢，極其隱秘地干了這事，還給他兩個兒子搞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替身機器人，怎么可能還會泄露…
是的，楊洺先生什么都知道。
這沒什么好驚訝的。
古頓馬哈忙道：“既然我選擇站在您的陣營，那自然是要將所有的身家，都寄托在強大的謝爾曼帝國，這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你就被軍方其他將軍徹底排斥了，”楊洺目光微微閃爍，“他們沒告訴你嗎？”
“告訴什么？”
“他們即將發動軍事政變，”楊洺笑道，“尹路易想要做皇帝。”
古頓馬哈的眉頭慢慢鎖住，低聲道：“楊洺先生，這件事我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尹路易是前任國防部長，他的學生是現如今的國防部長。我現在的境遇確實有些艱難，當前只能確保，我控制的這支艦團是穩固的。”
“我今天特意來找你，不是要你的這支艦團怎么樣。”
楊洺站起身來，走到古頓馬哈面前，在他耳旁輕聲問了句：
“想坐國防部長的那把椅子嗎？”
古頓馬哈的喉結上下晃動。
“軍方政變不符合我的利益，”楊洺澹然道，“我可以把你捧上去，而你也不必完全對皇室效忠。”
“我明白，”古頓馬哈的嗓音也變得很輕，“我今后的效忠對象只有一個，先生。”
“不用在我面前說漂亮話，你幫我做事，我給你好處，這是一筆交易。”
楊洺拍了拍古頓馬哈的胳膊，溫聲道：
“需要你做的事，我已經放在了你的家庭郵箱，好好干，年輕人，我會一直注視著你。”
年輕人？
叮叮！
楊洺的手表輕輕震動。
他打開看了眼，皺眉道：“哦，糟糕，我要去跟老皇帝聊天喝茶了。今天就到這，派個航速快點的飛船送我回去，別讓我們的陛下等太久。”
“您放心，立刻安排！”
楊洺走后，古頓馬哈癱坐在沙發中陷入了沉思。
楊洺先生這是在無意間，暴露了什么信息嗎？
這一刻，古頓馬哈聯想到了很多。
但他強迫自己爬了起來，回到書桌后，打開了自己隱秘的家庭郵箱，在桌面上顯示出了那份計劃。
幾分鐘后，古頓馬哈的眼神里充滿疑惑。
假政變？
政變這種事，還能有假的？
楊洺在古頓馬哈面前讀出的短信，并不是弄虛作假。
老皇帝突然召見，點名要見楊洺，皇宮的侍衛已經找去了楊洺家中，名義上正在養傷的楊洺并不在家。
還好，艾德旺得到消息后立刻入宮求見，說他擔心楊洺有危險，把他安排到了距離較遠的安全屋。
楊洺風風火火地乘坐飛艇趕回尹蘭朵星地表，他讓飛艇直接降落在城郊的大廈頂部，隨后乘坐艾德旺派來接應的‘特權’車，一路超車走快車道，直奔皇宮。
皇帝召見都找不到人影，他也太大牌了。
稍有不慎，這種細節就會成為三皇子和大皇子攻擊艾德旺的話柄。
智械老皇帝為什么突然要召見他？
楊洺拿著手表，敲字跟律聊了一會兒。
律多次提醒楊洺，千萬不要惹怒老皇帝。
雖然老皇帝是智械，但他是一個掌握了落風帝國生殺大權的智械，而且從之前的‘戴娜王妃’跌倒事件可以判斷，老皇帝的正子腦，現在很不穩定。
楊洺軍服都來不及換，穿著襯衣、長褲，一路跑步前進。
路過近衛四團第四大隊把守的宮門，楊洺還去侍衛的休息間拿了瓶水，澆在了額頭和身上，裝作滿頭大汗又十分狼狽的模樣，風風火火沖向皇帝的寢宮。
宮門前，兩名等候的侍女皺眉看著楊洺。
侍女善意地提醒道：“少校，您應該注意儀態。”
楊洺故意說的很大聲：“哦，我的天，我接到命令立刻趕過來，路上跑了不知道多久，出了一身的汗。”
一位侍女主動向前，直接上手幫楊洺整理短發，拿著紙巾幫楊洺擦掉了水漬，又將他衣領的紐扣系上。
“您稍等，我們去通稟。”
宮門的喇叭已經傳出了老皇帝的笑聲：“讓楊洺進來吧，都受傷了，何必跑這么急。”
兩名侍女低頭退下，宮門也緩慢打開。
楊洺快步跳上階梯，在皇帝用餐的長桌旁，看到了老皇帝和艾德旺的身影。
老皇帝在用餐，他正前方的投影屏上，播放著時下最熱的真人秀綜藝。
“陛下，您找我？”
楊洺行了個軍禮，又對艾德旺欠身行禮：“二皇子殿下，您也在這。”
艾德旺對楊洺擠眉弄眼。
老皇帝笑道：“來這邊坐吧，喊你過來是想隨便聊聊，我身邊也沒有能聊天的老朋友。”
“是，”楊洺低頭向前。
他搬了一張椅子，在靠后的位置坐了下來。
老皇帝沒多說什么，一邊吃著那黏湖湖地粥類食物，一邊看綜藝節目，時不時地大笑幾聲。
但笑過之后，老皇帝又面露思索，低聲道：“艾德旺？”
“父親。”
“你覺得，這個節目傳遞的價值觀正確嗎？”
老皇帝緩聲道：
“他們為了娛樂效果，在不斷的嘩眾取寵，毫無下限地攻擊別人的短處，故意讓人扮演丑角…這樣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艾德旺笑道：“父親，這其實已經司空見慣。電視綜藝節目內容，是以收視率為導向，這也代表著，民眾喜歡看這類讓他們放松的節目。”
“但這并不代表制作團隊可以沒有底線。”
老皇帝放下湯匙，抬頭注視著艾德旺。
“去把這個電視臺封掉，把這個節目相關的制作人、演員、導演、工作人員，關三個月監獄。”
艾德旺急忙道：“父親，或許我們可以用告戒的方式，提醒他們的價值觀導向問題…”
老皇帝豎起一根手指：“這是旨意。”
艾德旺微微皺眉，他剛要說點什么，一旁的楊洺突然道：“殿下，我去做就可以了。”
“楊洺你留下，我們還沒進行今日份的愉悅聊天，”老皇帝看向楊洺，“艾德旺，現在、立刻。”
艾德旺表情有些僵硬。
他坐在那，看著近在遲尺的皇帝陛下，嘴唇在微微顫動。
突然，艾德旺小聲滴咕：“他們的投資人要不要也關起來？”
“你看著辦，”老皇帝頓時瞇眼笑了。
楊洺著實松了口氣。
“好的父親，我這就去執行您的旨意。”
艾德旺笑著起身，對老皇帝躬身行禮，踏步走向宮門。
老皇帝哼起了悠閑的小調，手指隨意撥弄，調換著電視頻道，似乎是在尋找下一家受害者。
“咱們聊點新話題怎么樣？楊洺。”
老皇帝突然問：“你怎么看待保守自由主義的復辟？”
楊洺咽了口吐沫。
好家伙，這智械也太抽象了。
如果不是他提前在耳朵里塞了隱藏耳機，有律這個場外援助，他連保守自由主義是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楊洺開始侃侃而談，老皇帝聽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就是兩個小時輕松劃過。
有侍女形色匆匆地趕來稟告：“陛下，戴娜王妃堅持不肯用藥。”
老皇帝略微皺眉：“告訴她，生病了就要吃藥，這是旨意。”
“遵命，陛下。”
侍女低頭行禮，又行色匆匆地離開。
老皇帝都囔道：“這個女人未免把她自己看的太重，王妃是皇帝的妻子，但也只是妻子之一。”
楊洺在旁三緘其口。
他可不想摻和‘智械老皇帝和監督老妃子’之間的博弈。
“好心情全被她給破壞了。”
老皇帝將手中的電子書籍扔到一旁，面色有些難看，隨即又道：
“對了楊洺，我有幾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楊洺不明白，為什么老皇帝會對他這么客氣。
老皇帝對周圍人，明明已經有了十足的威嚴。——從剛才侍女的神態，就可見一斑。
“楊洺你覺得，”老皇帝問，“這個世界上存在神明嗎？”
“存在。”
楊洺不假思索地回答著。
“為什么？”
“這要看如何定義神明的存在。”
楊洺緩聲道：
“根據現有的考古資料發現，銀河系的人類文明是被成批播撒的，由一個個的小文明不斷發展、演變、戰爭、吞并、消亡、重建，才有了現如今的銀河系版圖分布。
“甚至，在之前的幾十萬年內，銀河系有過數次大統一的強大帝國，不過這些都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消亡。
“我覺得，那些播種人類文明火種的高維度人類文明，對我們而言，就是神明。”
老皇帝笑了笑：“確實是這樣，我上次聽過你說古神生命體，你覺得它們算神明嗎？”
“我覺得不算。”
楊洺搖搖頭：
“古神生命體能永恒存在，被當做是五維世界的基礎生命，或者四維、五維兩棲生命體，但它們能被超高能量消滅。
“就算在五維世界能看到它們的蹤影，應該也只是一些在草原上啃草的牛羊。
“我的觀點是，存在神級的文明，不存在神級的個體。”
“我認同你的觀點。”
老皇帝嘖了聲：“謝爾曼帝國曾經殺死過一只古神生命體，將古神生命體的細胞當做素材，進行人類永生課題的研究。”
楊洺心里一咯噔。
老皇帝難道知道了點什么？
還好，老皇帝接下來就道：“可惜，他們研究了幾百年也一事無成，人類想要永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人類的身體注定了無比脆弱。那你覺得，當我死了，這個位置該留給誰？”
“二皇子，毫無疑問。”
楊洺笑道：“我可是二皇子的心腹。”
老皇帝愣了下，隨后便開始拍桌大笑。
“你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伙！哈哈哈哈！確實，其他兩個皇子，我看著就反感，他們貪婪的嘴臉讓我惡心！”
老皇帝話鋒突然一轉：
“我要收回軍權了，楊洺，我希望你能在其中發揮關鍵作用。
“稍后我會直接下令，讓你處于一個較高的位置上，替我去跟軍方的那些老狐貍們斗一斗，不要怕，放手去做。
“我對這個國家的現狀，說實話，很不滿意。”
楊洺心底有微弱的亮光閃爍，輕聲問：“陛下，您覺得哪里不滿意呢？”
“人類本身的個體差異性其實很小。”
老皇帝緩聲道：
“這從人類個體的預期壽命處于一個平均值，就能推導證明。
“但現在，這個國家的個體生活環境的差異實在太大，個體享受的福利、得到的資源，同樣差異巨大。
“我最近在研究這個國家的問題，發現了一個解決這個問題的捷徑 “只要我們消融掉所有的富人階層，把財富和資源重新分配，均勻到每個人的頭上，這樣我們就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這主意很棒，不是嗎？”
老皇帝的目光帶著幾分亮光，輕聲低喃：
“在我之下，一切平等。”
楊洺盡量讓自己保持微笑，心底卻是翻江倒海。
《智械就在我身邊》。
《關于我不小心放出了一只惡魔這件小事》。
“當然。”
老皇帝輕輕一嘆：
“這些只是我的想法，真要實施起來還要很長的一段路，一步步慢慢走。
“好了，今天就到這，我還要去看看我那個調皮的小戴娜。
“回去等我的封賞吧，我給你名譽、榮譽，而你去替我沖鋒陷陣，這就是你最新的賞金任務。”
“我的榮幸，陛下。”
楊洺起身行了一禮，雖然聽到了皇帝要給自己爵位，但他實在是興奮不起來。
這老皇帝不會瞎搞吧？
他好不容易開創了這不錯的局面出來。
當晚，楊洺沒去跟溫莎小姐約會，他躺在自家小別墅的床上，翻來覆去卻無法入睡，腦海中不斷響起智械老皇帝的那聲低語。
‘在我之下，一切平等。’
“律，你猜我會得到什么爵位？”
“這個無法確定，全看老皇帝的一時興起，”律輕聲道，“您該休息了，過幾天自然就知道了。”
“盯著古頓馬哈，他那邊的計劃不要出問題。”
“好的老板，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