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可怕的成長,分數暗戰
“觸鍵后控制發音。”
暫且拋開種種身份，只作為一名純粹的鋼琴愛好者，吳復生鐘愛尋找各種各樣的演奏聲音。
從歷史文獻中的記載到上世紀的珍貴錄音資料，從三次元到二次元，哪里有鋼琴愛好者聚集地，哪里就有可能出現他的身影。
現實中他是名叫吳復生的海院鋼琴系高材生，網絡里他化名tchaikovsky，在各種鋼琴話題下舌戰群雄。
某日練琴結束，他又化身tchaikovsky逛b站，從一個挑戰全網最快7401的視頻一路不知怎么就刷到了一個叫八萬不愛練琴的家伙。
車爾尼2991，他心想聽聽吧。
聽了幾秒果斷關注。
從第一首點進去，再出來就是第十首了。
沒了。
耐不住好奇心，第二天他又來了，又挑了兩首聽了聽。
再聽他又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在里面，盡管視頻音質嘈雜，但是他還是能從中聽到較為少見的觸鍵感。
在鋼琴世界里，狹義來講，音色就等于觸鍵。
當時他很想聽聽這位不愛練琴彈得曲子。
結果每次對方更新的內容都是299。
聽完了對方整套原速299，吳復生相當佩服，相當感嘆。
他佩服的不是對方的原速，說個不好聽的，他一些附中的師弟師妹都能原速全套299。
他佩服的是不愛練琴的每一次觸鍵都是指拖琴鍵，持續發力，他絕對不會聽錯，鋼琴音質再差也掩蓋不住藏在其中的延伸感。
每個音都像是經過十指濾鏡的篩選之后，才從鋼琴里傳出。
那他感嘆的是什么呢？
他感嘆的是不愛練琴的進步，每十首一發，每次他能感受到那種延伸感肉眼可見得凝實。
從視頻里的雙手來看，演奏者無疑是個成年人。
成年人還有這種進步速度，不值得感嘆嗎？
后來得知對方竟然和自己都是新海杯公開組的選手，因琴結緣，二人談不上一見如故，但李安給他的感覺非常好，雖然其中還有點林幽幽的因素在其中。
成為朋友，也吃過飯，聊過天，但他依然沒有停止對李安的觀察。
在第三輪舞臺，李安在告別動機的處理上再次驗證了他的觀點。
現場聆聽，在優質鋼琴上，可以說李安那天在告別這首作品中，將聲音延伸做到了極致，如果很喜歡的德奧派演奏的人，大概會覺得李安那天的告別在中音區過重。
但若是喜歡俄派鋼琴演奏風格的人，一定不會忘記李安那天在告別中演奏的深重低音效果。
對于派別，吳復生向來站中立陣營，他只找好聲音。
李安就是他發現的好聲音。
可隨后在李安紅樓音樂會的視頻里，他再次感嘆。
比賽結束十二月底，李安回蓉城開音樂會是一月中旬，短短一段時間里，李安的聲音和觸鍵又發生了變化。
這次他聽到了更加凝實通透的聲音。
他這次來的來一件事就是想和李安面對面好好請教一下，那一段時間里發生了什么。
他給他的教授也看過了李安紅樓音樂會的視頻，他的教授看過也感到頗為好奇，詢問得知原來是魏三碗的學生。
哪也不算奇怪。
他的教授告訴他，老魏那套東西其實一直都被國內學術圈低估了。
不過老教授同時還給予了李安高度評價，并告訴了他一個半新不舊的詞。
關于這個詞，老教授說歸根結底還是費因伯格提出來的。
“觸鍵后控制發音。”
即，觸鍵之后繼續控制。
每一個聲音都像是被捏出來的一般，帶著一種明確的前進方向。
就像此刻舞臺上這個戴眼鏡的小子，雖然只有那么一點點方向感，但也被吳復生察覺到了。
別忘了，他可是鋼琴聲音的發燒友，一點也不像那個死肥宅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擺弄汽車人。
布來克的鋼琴作品，不止放在十九世紀末期無人問津，即便在今天，演奏的人也極少。
但其作品中不乏一些優秀小品，就比如這首哥布林之舞，輕松詼諧，節奏鮮明。
除了略顯沉重的引子之后，后續全曲都沉浸在一種歡快的氛圍之中。
其中包含和弦雙音以及小跳技巧，是一首非常能夠帶動現場氣氛的作品。
客觀評價，老湯清楚這首作品的難度應該在四到五級之間，而這個孩子的自身演奏水平頂多六級到頂了，可以從音樂中的快速雙音扎實度和掌關節支撐中聽出。
但此刻這首曲子在這個孩子手里呈現出了一種七級左右的水準，他得說李安在這首曲子的教學上有很清晰的針對性，用曲子彌補了孩子的技術短板。
同時又根據孩子本身的技術特長將這首曲子的表達上限拉高。
除了相得益彰，他找不到更好的描述。
他期待李安下一位學生的表現，同時他也希望本次比賽能多一點像剛才那位彈139的小姑娘一樣的選手。
勢均力敵的對決看起來才有意思嘛。
三人組中，可不是只有兩人會彈鋼琴。
金佳琪的鋼琴演奏水平自然在程度上遠不能和李安三人作比較，可她好歹也是學鋼琴出身，考完了十級。
她不想說李安在選曲子上討巧，畢竟這是比賽，可她忍不住拿此刻的小劉和剛才那位彈車爾尼的那個小姑娘做對比，她在想如果讓兩個孩子互換曲目，兩人彈出來的又各自是什么感覺。
好玩。
隨著音樂來到尾聲，小劉眼見就要完成完成，可一個毫不起眼的錯音戳到了李安的神經。
李安皺眉，在小劉收手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在小劉的評分表上寫下了一個89，這個數字就寫在曲目格右側，與他名字左側中間的那格空白處。
起身鞠躬，迎著掌聲小劉心里有些懊惱，就哪一個錯音，哎。
不過表面來看，小劉還是自信滿滿的模樣，起身之后很有風度的站直定了兩秒，才轉身向后臺走去。
完整的看完了李安的第一個出場學生演奏，吳復生翻開評分表，翻開過程中他還想著要是沒看見李安的名字，那他就尷尬死了。
翻看定睛，呵呵。
搞笑，自己怎么可能會錯，“師爺。”
老湯失望地把手中的筆遞過去，從掌聲響起他就在觀察吳復生，他就等著對方翻開評分側，然后露出那種——啊？！是這樣的么？！——這樣的表情。
可對方就像是早已知曉，澹定的接過筆，在小劉的名字后面寫下了一個85。
“沒意思沒意思，”金佳琪都囔著湊過來，看到85，他剛準備問對方打算給車爾尼多少分，接這就看吳復生在李彤的名字后面寫下了一個85.5。
吳復生寫完看向老湯，老湯笑呵呵的展示自己手中的分數。
馬翔宇：85
紅裙少女：82
李彤：90.5
張吳浩瀚:78
劉豐瑞：90
金佳琪嘖嘖：“你倆是說好了嗎？”
兩人又同時看向金佳琪。
金佳琪反手舉起自己手中的評分表。
李彤：7.5
劉豐瑞：8
老湯嘖嘖：“你倆是說好了嗎？”
只有老湯自己給五個孩子都打了分，吳復生和金佳琪都只給李彤和劉豐瑞打了分。
吳復生呵呵：“反正我知道你倆剛才肯定是說好了。”
說著他再次將手中的評分表合起。
后場評委們玩的不亦樂乎，前場評委也都紛紛放下了筆。
對于劉豐瑞今天的表現演奏，其實最有發言權應該是黃娟，黃娟認識劉豐瑞這孩子比李安早三年。
作為昱東鋼琴組的組長，校區里有哪些優秀孩子她門清。
去年昱東師生音樂會之后，聽完了小劉的f小調巴赫二部創意曲，她才知道原來他們昱東校區還有這么一個好苗子。
黃娟寫完放下筆，她知道這個分數在李彤的90之后有些虛高了，
但她不知道她給劉豐瑞的分數并不是最高的。
隔著李安三個座位，林蔭校區的鋼琴組組長劉志最后放下筆，上次和李安在昱東電梯門口發生了點不愉快之后，他回去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可能惹事了。
當時是他太拿自己這個林蔭校區鋼琴組組長當回事了。
今天早晨開會他本想借機和李安說兩句話，稍微緩和一下，可人家眼里笑里根本就寫著拒他于千里之外這一行字。
這個比賽一結束，接著就開始教師舞臺技能考核。
他擔心啊。
都說李安和學生親，想來他帶著林蔭的老師給李安的學生多打幾個高分，應該也算是他們林蔭校區的態度了吧。
隨著下一位小選手的登臺，現場掌聲再次響起。
時間一晃而過。
臨近中午十二點，觀眾席換了一波又一波家長，有的孩子彈完就被家長帶走了，留下繼續觀看的孩子家長也只占少數。
評委們開會的時候已經吃過早午飯，所以這會也不餓。
但有些還沒有參加比賽的a組小選手已經和爸爸媽媽們吵著肚子叫了。
釘子嚇得一個哆嗦，接著迷迷湖湖跟著鼓起掌，他又一覺睡醒了，左右一看，不見老幫娘人影，便問車琳，車琳說吱吱又鬧。
釘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氣，一早晨老板娘不知道抱著孩子出去了多少趟了。
他問：“還有幾個到你。”
車琳：“十一個。”
他又問：“你餓不”
車琳繼續回答：“有點。”
剛才桑萍也問她了，那會兒她不餓，現在餓了。
釘子正想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面包和火腿腸，靈機一動，“要不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反正還早呢，早晨咱們路過門口那里有一熘賣吃的的。”
車琳：“走了位置會被占，你想吃你去。”
釘子：“要不我給你買回來，你想吃什么？”
車琳：“我就吃面包。”
一頓，“你笑什么？”
釘子將目光從車琳眉毛上方的缺口移開，“沒，”說著他從包里取出面包火腿腸遞給車琳，“我出去轉一圈，你看著東西別亂跑。”
剩下車琳一個人，她自己又看了兩名選手的演奏，同時吃完了手里的面包。
他覺得剛才這位同學有點可惜，前面都彈得挺好的，就是最后忘譜了。
還有九個人，她繼續等待起來，再過一會兒她也要去后臺準備了。
“中場休息十五分鐘。”
此時上臺說話的老師她在九樓道里見過幾次。
大廳里頓時間嘈雜起來，她看見老師快速從評委席站了起來。
正好奇老師怎么了，忽然一聲車琳，她轉頭，見于小北向她走來。
“你自己來的嗎？”小北走近好奇問。
車琳：“現在就我自己。”
車琳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么，但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早晨我看見你了。”
小北：“啊，我沒看見你，我只看見劉豐瑞了，還有幾個到你啊？”
車琳：“九個，你呢？”
小北嘆：“還有十五個呢。”
車琳又不知道說什么了，拿起手邊還沒拆封的火腿腸遞給小北。
小北：“謝謝，我吃不下，有點緊張。”
車琳：“我爸說緊張的時候就吃點東西，快，真的。”
小北想想接過，又說了聲謝謝，車琳讓她坐下吃。
小北坐到了桑萍的位置上，剛撥開火腿腸車琳又拿出她還沒擰開的飲料，“給你。”
“謝謝。”小北不好意思的拒絕了車琳。
車琳撓撓頭，她想說這個飲料可好喝了。
小北：“你媽媽平時讓你喝嗎？”
車琳：“我想喝就喝，沒人管我。”
小北有些羨慕：“我媽媽很少很少讓我喝飲料，我半個月都喝不到一瓶。”
聽小北這么說，車琳心里也有些羨慕。
過了一會兒，“你喜歡喝飲料嗎？”
見小北點頭，車琳左右看了一圈，“你媽媽坐在哪？”
小北指了指斜前方，“那里。”
車琳見那么遠，二話不說就把手里的飲料擰開遞了過去，壓低聲音，“快。”
小北懵了，這這。
車琳催促道：“快喝。”
見小北沒反應，她就差把飲料塞到小北手里。
小北暈暈乎乎的把飲料拿到手里喝了一口，好好喝，她心里說著，然后趕緊咽下放下瓶子，連帶著身子都挨下半截。
兩個女孩同時悄悄看向斜前方，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結果發現小北媽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邊。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還緊張不。”車琳問。
小北：“好像真的好多了。
車琳笑：“快吃完，吃完就一點不緊張了。”
可小北目光還盯在車琳的臉上，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車琳莫名想到了自己缺角的頭發，頓時臉燒燒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想到這兒。
小北：“車琳。”
車琳：“嗯？”
小北：“你居然笑了。”
車琳：“啊？”
小北：“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笑。”
車琳：“...額。”
小北：“真的。”
車琳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了：“我會笑的。”
小北一愣，噗哈哈哈，“你也太搞笑了吧。”
小車皺眉：啊...這這...
另一邊，李安老師終于等到中場休息，來廁所放了個水。
剛出廁所他就聽見走廊傳來一個中年男聲的吼罵：“你怎么回事！背了多少遍的譜！還能忘！”
接著一個女孩的哭聲傳來，不想多管閑事的李安聽到這還是忍不住轉身朝著聲音走了過去。
孩子在舞臺上忘譜固然會影響成績，但作為家長，這么訓斥孩子實在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