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最好的戀人在身邊
“我還想聽！”
然而陳璇手上一個假動作讓李安誤以為對方把他剛說的這句話發了出去。
正要讓對方將依法內容撤回，見屏幕上原來什么都沒有發出去。
頓時送了一大口氣。
陳璇要被李安的表情笑死了，頭頂的小丸子跟著聳動的肩膀抖得像個高中生。
她沒哪里想到平日里那么澹定的李老師也有如此露怯的一面。
李安懶的搭理，快速在腦海中組織語言，確定好幾個重點，咳咳嗓子，醞釀好情緒之后示意陳璇再來。
陳璇一手捂嘴，一手再次按下語音鍵。
“宋阿姨您好，等您來蓉城，第一頓飯一定給您包餃子吃。”
說完他點點頭，陳璇松手，嗖的一聲信息發了出去。
“這樣行嗎？”他有些不確切地詢問陳璇。
“行啊，”陳璇覺得很好啊。
兩人正說著，宋憐的回復緊跟著發了過來，一條14秒的語音：謝謝你李安，趕緊吃飯吧，都辛苦一下午了，最近蓉城天氣熱了，你們多注意身體，多盯著她喝水，少讓她喝奶茶飲料，嗷，你們快吃吧，阿姨不打攪你們了，缺什么了就啃聲。
陳璇聽完按下語音鍵：“知道啦知道啦，他說謝謝您，我們什么也不缺，他還叮囑你以后值班的時候也別湊合吃。”
松手，再發，“媽你也快吃吧，不說了不說了。”
說完她放下手機。
李安伸出大拇指，“陳老師夠意思。”
陳璇得意：“一杯奶茶？”
李安立馬搖頭：“不行，阿姨都給我放權了，你以后一周只能喝一杯，別到時候阿姨知道了給我治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陳璇又笑，原來這種事情還能這么開心。
“宋阿姨說話還挺溫柔的。”李安說著遞去一付勺快。
陳璇接過，叨起一片黃瓜就往嘴里喂，“我什么時候給你說過我媽說話兇悍了？”
李安想想也是，大概是陳璇被“逼”離家出走這件情讓他對陳璇父母產生了一種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
長嗯一聲，他點點頭，“快吃快吃，今天的黃瓜我特意少放了點醋，還酸嗎？”
陳璇搖搖頭，鼓囊著腮幫子，“正好。”說著一口咽下，“不過我爸可能和你想象的差不多。”
“叔叔在你的問題上一直很強勢嗎？”李安夾起一片魚放進陳璇的菜碟。
怎么說呢，如果這個問題放在去年今天，陳璇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可經過一年的蓉城生活，一些經歷和見聞讓她有些不確切了，尤其是今天再回頭看表姐，加上魏方媛姐姐的故事，再對比自己，她不能說她的父親在她的問題上有那么強勢了。
或許她今天的生活狀態也離不開她藏在骨子里的反叛精神。
也或許是她覺得父親一直對自己的關心不夠，或是她期盼的那種關心不夠。
總之無論如何她不知該如何在她爸的身上界定強勢這個字眼，鑒于李安提出的問題她無法給出一個明確回答。
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她也在剛剛提醒過對方，“他看起來很嚴肅，有種很不符合時代氣息的老干部感覺，說話總帶著一種教條口吻。”
李安大概很難從陳璇提供的照片上將這種描述融為一體，有一說一，他覺得陳璇老爸在照片上看起來還是挺有現代感的。
“還很愛喝酒。”陳璇補充。
李安總算有了一個著手點，“一直聽說你們膠東人能喝，你覺得我和你爸誰能喝？”
陳璇停下送到嘴邊的餃子，思考片刻，認真道：“不好說。”
“哈？”
這可不是李安想聽到的答桉，心里想著陳璇爸爸這么能喝么，“他能喝多少白酒？”
“他和我小叔他們平時都喝啤酒，一頓一人十五六瓶這樣，多的時候我也沒什么印象，我平時和他們吃飯都會先走，”陳璇回憶道，“我媽也能喝五六瓶。”
咕嚕，一個人，十五六瓶，還有多的時候...李安:“是...親小叔嗎？”
陳璇：“當然啦。”
李安：“你幾個叔？”
陳璇：“三個。”
李安：“大舅和小舅能喝嗎？”
陳璇：“大舅比我爸能喝，小舅比大舅能喝，我記得有一次小舅中午在我家喝了一瓶白酒下午還能去上班。
李安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這兩家人都是什么基因，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從飯桌上爬回家。
這一個個酒量也太嚇人了...
“我客觀說，給你家當女婿，壓力也太大了，就這幾個叔叔舅舅酒桌這一關，就不是一般人能走著出去的，你們膠東酒文化又那么盛行。”
陳璇其實不喜歡這種文化，她更喜歡大家隨意點，像每次和這邊的同事朋友聚會這樣，大家隨時都可以停下。
不過嘛，她仰臉笑問，“這就怕了”
李安苦笑：“不怕你信嗎？”
陳璇笑的頭頂的小丸子又晃了起來，“放心吧，有我媽在你不會出事的，我媽很不喜歡我爸喝酒，如果你要是不喝酒的話，可能還是加分項哦。”
這么一聽李安心里有數了，“看來得先把阿姨哄好才是，還有什么注意事項快點都告訴我，萬一哪天阿姨忽然來了我也好提前有所準備。”
“她哪有時間過來，”陳璇說，“不用那么刻意啦，其實除了在我的問題上他們有時嚴厲一些，平時在生活中他們都是很通情達理額人，只是我爸特別愛嘮叨，話特別多，到時候你別嫌他啰嗦就行，可能他的一些觀點你是不贊同的，但盡量別反駁他，隨他說就行，不然他非得把你說到服才肯罷休。”
“我媽工作特別忙，平時也沒什么愛好，就喜歡種點花花草草，研究研究菜譜，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做水煮牛肉，我拍了照片，后來發給她的時候她還問我你淋油的那團花椒麻椒碎是用搟面杖自己碾的。”
“對對，”李安想起來了，那會他正在燕京參加比賽，中午接到陳璇電話問他水煮牛肉怎么做的，他還以為陳璇要自己做，搞了半天原來是和宋阿姨交流起來了，“你當時怎么不給我說。”
陳璇：“不想擾亂你備賽嘛。”
一頓，“所以我覺得你和我媽肯定能說到一起。”
說著不用那么刻意，可陳璇還是不知不覺的和李安說了許多。
那天在廣源門口，李安和她開玩笑的口吻談到關于“早點好還是晚點好”的問題，她當時沒有做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準備，后來幾天她也不時在想，發現這個問題好復雜。
這牽扯到一系列問題，首先他們基本要定在蓉城，工作雖然不穩定，但基本方向和大體輪廓是清晰的，那么結了就要面臨要孩子的問題。
天吶，她居然想到這個問題，可腦海中就是浮現出這個問題，好吧，他們工作那么忙，孩子誰來照顧，自己的父母距離退休還有不短的時間，李安父母這邊倒是后年就都沒什么事了，可他們連自己的房子還沒有著落，到時候父母來了住哪，是一起住還是分開住，還有孩子的教育問題...
她第一次覺得這些問題距離自己可以這么近，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也沒覺得有那么大的壓力，好像只要李安在身邊，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而且想到一些畫面，她心底滋生出的那種幸福感是難以言喻的。
越想，她越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告別某一段生活一般，她不得不讓自己暫緩思緒的腳步。
一切都得回到眼下，凡事都得一點點循序漸進，尤其是這件關于決定兩個人，決定兩個家庭的命運事件。
還有一個她等待的答桉。
那天下午的最后，她回答了李安，說，等你想好了，我就想好了。
關于她所考慮到的這一些列的問題，她不知道李安有沒有在與她開口前是否考慮過，又考慮到了哪種程度。
兩個人是否應該再簡單的交流交流？他也不確切 但她覺得讓李安開始漸漸的多了解一點自她的家庭，是她向那一步邁出的第一個態度。
或許有人得知他的想法會勸告她，喂，陳小米同志，你還不到27哎，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你各方面條件都足夠優秀，即便暫時的工作談不上穩定，可你手藝傍身，哪怕在未來也完全足夠養活自己，根本不愁在婚戀市場上成為過剩產品，你干嘛這么著急，去考慮把自己一輩子都交代出去的問題。
傻不傻啊，2022年了！
可陳璇就是這么一個人，向來我行我素。
去年，任何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對她來說是一種新鮮的生活體驗。
今年，這點依舊沒有改變，在此之上，她懂得了該如何參照現實。
最壞的結局不就是一拍兩散么。
再直白點吧，盡管結婚是件很復雜的事，但她一點也不怕。
“唉唉唉。”
李安已經一個餃子下肚，見陳璇還在發愣。
“嗯嗯嗯。”
陳璇沒有發愣，她就是在想有沒有租房子結婚這種可能，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孩子可以稍晚一點要，應該也沒有什么問題吧，等他們有了自己的家，爸爸媽媽們都退休了。
“快吃快吃，今天的餃子相信我，你這輩子都沒有幾次機會能吃到。”
李安的話，成功將陳璇的思緒拉回，定睛一看，李安正想看傻子一樣的看自己，頓時心說不行不行，自己在想什么啊，這個人還沒有說要娶自己好不好！
自己干嘛這么上桿子！
忽然她有點惱，狠狠一口將餃子吞下。
第一口咀嚼，牙齒劃開薄紙般的餃子皮，一點湯汁順著她的齒間留下，豬肉的香白菜的甜，一瞬在她口中炸開，還有點不同于上次的鮮味。
一口到底！上下牙碰撞到一起前的那一絲爽口感，讓她滿臉驚喜。
“蝦仁！”
陳璇快感動哭了，小時候媽媽每次包餃子都會往里面塞一粒蝦仁。
像是回到小時候的她，根本來不及再多思考，接著兩次咀嚼，她終于有點明白為什么李安說這個餃子她一輩子都沒機會吃幾次，關鍵根本不再蝦仁！
餡子的口感為什么會有一種那么別致的q彈感。
咽下立馬夾起第二個再次喂到嘴里，“啊”
第三個，“為什么？”
第四個，“好神奇。”
陳璇發現自己根本舔不出餡子里的肉粒，q彈的感覺嚼幾下就在嘴里融化掉一般。
呵呵，李安得意的分享了他今天下午的經歷，具體講了兩斤豬肉怎么化成了肉泥。
陳璇聽完大為觀止，原來還真是八度水餃...
“你是怎么來你想到的呢？”她好奇。
李安笑：“我也是無聊，剁餡子沒意思，就用刀打節拍，結果打著打著想到那天給幾個本科生講八度演奏，教他們怎么用手腕。
“哎我一想，剁餡子的時候我們把胳膊放松，全靠手腕抬刀，抬起來那一刻手腕往下墜落的那瞬，就是非常好的一種鏈接八度音的狀態，實際上想想演奏八度的過程中，手指是需要這種主動下墜的感覺。”
陳璇真心鼓掌：“李安。”
“嗯？”李安回頭把醒了一會兒的紅酒拿來，倒進兩個高腳杯，“你就這一杯。”
陳璇左手接過，“小看我，我現在已經可以喝四瓶了。”
李安：“大哥，那是啤酒，這紅酒度數不低，我估摸這一杯二兩多點，別喝多了難受。”
陳璇：“切，別忘了我們家的祖傳基因。”
李安：“...我服我服，那今天你隨意，剛才叫我咋了。”
陳璇：“剛才我就想說你可能生來就是當鋼琴老師的料。”
李安咦的一聲，拉長調子：“這話，聽起來怎么有點悲傷呢，透著股你這輩子也就這樣的感覺，行，鋼琴老師就鋼琴老師，來。”
他端起杯，“這杯酒，敬給我們親愛的小米老師來到蓉城一周年整，也提前為我們十天后的相遇干杯！”
“哈哈哈——”兩人大笑。
陳璇舉起杯，睫毛眨了眨，“你還記得這么清楚，確定十天么？”
李安：“當然，我4月27號入職，早晨7點半就到樓下便利店了，坐餐臺那啃方便面，那天還下雨，給我凍得。”
陳璇啊的一聲：“我記得那天，半夜下雨，我被凍醒了，再沒睡著，那天我出來的也早，平時我都卡點，不想那么早上去，怕尷尬，我也在餐臺那吃泡面，怎么沒有見你呢？”
李安皺眉：“我想想，我是坐在最外面那側，中間那張桌子，你是坐在里面了吧？”
陳璇笑嘆：“看來我們注定還是有點緣分的。”
李安眨眼：“你不會是坐在里面那排的中間吧？”
陳璇的表情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兩人中間就隔著一個木頭架子。
她忽然好想看看那天的店里監控，“你那天吃的什么方便面？”
下一秒。
“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兩人齊聲。
哈哈哈——
“干杯！為了下雨天！”
“干杯！為了紅燒牛肉面！”
“李安。”
“嗯？”
“你還欠我兩根油條。”
“不都給你打五折了？”
“小氣鬼。”
“生活經營！”兩人再次齊聲。
哈哈哈——
“你怎么干了？”
“就這酒，我一個人能干兩瓶。”
“又不怕了”
“怕啥，我告訴你，小陳同志，下次見面就把你大舅放翻！”
“老李同志牛逼！”
“你還會說這個字？”
“怎么了，不行啊。”
“小陳同志牛逼！”
“來，繼續。”
李安又給兩個杯子滿上，“特么的，和你還能喝興奮了。”
“干杯！”
大半杯下肚，陳璇已經上臉，白里透紅，格外香甜的感覺。
她靠上椅背，抬起一條腿踩在凳子上，胳膊搭在膝蓋上，仰頭瞇眼看著李安笑了一會：“驚喜嗎？”
李安迎著陳璇已經開始迷離的眼神，片刻，“陳璇，有時候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你。”
陳璇抿抿嘴，目光不移的問說道：“這說明我有很大的空間啊。”
李安點點頭：“有道理。”
陳璇也點點頭：“刺激嗎？”
李安發出警告:“打住，你犯規了。”
警告無效，陳璇放下手中空蕩蕩的酒杯：“喜歡嗎？”
李安嘶：“...信不信一會我讓你...”
陳璇嘴角揚的更高了：“為什么不說下去，萬一我還很期待呢，嗯？”
李安揉揉眉心，“我認輸。”
陳璇一秒變臉，放下腿，頭上的小丸子把那個純情的高中女生又晃了回來。
“哼哼，你快吃，我給你撥蟹子。”
“別，我必須得學著來，不然以后去你家丟人呢，你也快吃，今天的海鮮疙瘩是我做過最成功的的一次。”
“我嘗嘗，唔，比我前天做的好吃一百倍。”
“那可不是比你做的好吃一百倍，我都不好意思說，第一次在2501你做的那個海鮮疙瘩湯，我的天，你是把賣鹽的打死了么。”
“男人啊，你當時怎么和我說的，你說你從沒喝過那么好喝的海鮮疙瘩湯。”
“廢話，我第一次喝海鮮疙瘩湯，也不算騙人吧。”
“行，你等著李安。”
“等著呢，來先吃口魚片，張嘴。”
“啊。”
“好不好吃。”
“唔唔唔——”
“喵嗚————”
有酒有肉有餃子，有最好的戀人在身旁，時間就在這回顧不盡的一年過往中點點流逝。
時間來到21:26，距離法倫貝爾長笛大賽的報名截止時間還差最后三十五分鐘。
“李安，我找到比賽了。”
“報！”
“其實。”
陳璇笑著晃了晃頭，試圖讓自己再堅持一會，資料她早已填完，只剩最后一步提交。
“我其實一直都有一個心愿，想參加一個比賽，這事我從沒有告訴過你。”
“我想如果這次我不參加，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通過第一輪，但是我想給自己的學生時代劃上一個句號。”
說著她抬手將耳邊的青絲再次攏到耳后，“你會支持我嗎？”
李安將最后一個餃子喂到嘴里，說著打了個飽嗝：“無論是圓夢還是為了以后，你報什么比賽我都支持你，去吧。”
陳璇:...
她有點后悔為什么不之前把一切告訴李安，如果她說了，她在這一刻一定能聽夠聽到李安多說些什么。
那些話不是她的精神養料，卻足夠讓她將這個句號畫的再美滿一點。
她想聽李安說。
她希望李安是她這一刻的見證者。
算啦算啦。
她心里說著拿起手機，她相信李安知道一切之后會懂的，會明白她的心情，她打算一會兒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對方。
算啦算啦，時間來不及啦。
陳璇自我安慰著，打開小程序，再次檢查身份證號和手機號，確認無誤。
深呼一口，她抬頭發現李安正在低頭喝著湯。
好吧。
然而就在她手指落在提交鍵那一刻。
證件號已占用 嗯？她頓時緊張起來！
接著想到什么似的，立馬抬起頭，發現李安已經抬起頭，手里還蹲著湯碗，那眼神里噙著她懂卻無法描述的、令人心安的笑意。
拿著手機的右手頹然一松，
一口呼吸似是沒上來，她用盡去全身力氣再次呼吸，這鼻尖像是吸滿了醋，嗆的她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這么的，順著她的笑容，劃過下巴，吧嗒吧嗒的落到了那瓷白的大腿上。
酒精將夜徹底點燃，迷幻的極樂人間。
“我還想聽！”
痛苦嘶吼將最后一絲理智侵蝕。
那根屬于小丸子的皮筋，不知何時已經纏到了李安青筋暴起的手腕上，像是一枚特別的狩獵勛章。
最好的戀人可以在身旁，也可以在身后。
禁忌的土壤，也可以開出圣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