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亂麻
麒麟劍客一番話說完，還覺得心有余悸。
光看蘇陌今日出掌那場面，龍吟聲呼嘯，鐘聲悠遠…
總感覺抬手之間就能把自己給活活摁死在當場。
“沒出息。”
玉靈心白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目光掃了一眼門外，收回之后，這才說道：
“不過蘇總鏢頭果然厲害。
“今日無生堂大堂之內，以那丁無功投石問路，竟然直接將這吳庸給詐了出來。
“咱們今夜本應該去尋你…
“但是守在外面的人實在是太多，貿然接觸恐怕會引起猜忌。
“只能一邊守著這吳庸，一邊考慮該如何跟你見面。
“沒想到，吳庸這邊忽然就出了事。
“咱們藏在暗中，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今日蘇陌以丁無功投石問路，吳庸著急忙慌的想要出來殺人滅口。
這些事情既然被他們看在眼里，哪怕尚且不清楚丁無功跟這無生堂之間到底有多少牽連，卻也明白這吳庸必然大有關聯。
當即暗中窺探，卻也不必一定得跟蘇陌商量。
畢竟事不宜遲…
而吳庸死后，無生堂鑼聲大作，他們就知道蘇陌必然趕來。
正是見面的最好機會，這才在蘇陌剛到第四殿的時候，便恰到好處的出現。
一番演繹，則是跟蘇陌劃開界限。
經過了今夜這一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刑嵐指認蘇陌是兇手。
兩人雖然共同調查吳庸之事，彼此之間卻不僅沒有交情，反而有些仇恨。
若是這件事情最終調查的結果，蘇陌不是兇手。
那刑嵐可就丟人丟到家了。
不僅僅得跪地磕頭賠罪，到時候誰知道這蘇總鏢頭又會做些什么？
故此兩人之間恐怕絕無轉圜余地，卻是無人能夠想到，他們竟然是一伙的…
蘇陌聽完這番話之后，總算是松了口氣：
“我料定諸位只要是在無生堂內，今夜必然會來找我。
“卻沒想到會有這些變數。
“好在尚且還在掌控之內。”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繼而恍然：
“當時，楊伯伯你們離去的時候，除了在場三位之外，還有…凌姨和那位天門鏢局的少總鏢頭。
“如今這兩位不在，莫不是？”
楊易之聽他這么說，不禁一笑：
“陌兒應該只猜對了一半…
“你凌姨確實是追著那兇手去了。
“但是季飛揚如今何在，你卻是猜不到了。”
“哦？”
蘇陌微微一愣：“還請楊伯伯示下。”
“季少總鏢頭，現在可是無生堂內的紅人。”
麒麟劍客笑了起來：
“他賣身為奴到了無生堂，如今卻是在內宅伺候。
“據說很是得萬夫人賞識。”
蘇陌眨了眨眼睛：“萬夫人？這…”
這是不是多少有點離譜了？
“你可莫要小看這萬夫人。”
楊易之輕聲說道：
“無生堂大堂主萬玉堂的這位夫人，可不是簡單人物。
“此人的娘家乃是西陲第一家侯家！”
“侯家？”
蘇陌愣了一下，西陲邊關那邊的事情他了解著實不多。
這侯家，更是第一次聽說。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楊易之點了點頭說道：
“西陲邊關局勢復雜，于西南一地而言，本身就極為特殊。
“此地原本是東荒真正的門戶所在，再往西，便可直抵天地四方的最中心之處，昔年大玄王朝的腹地。
“如今更是魚龍混雜，各種人物應有盡有。
“有昔年殺人盈野，不可一世的老魔，也有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避世的豪俠。
“他們湊成一團，依偎取暖，對于外人極其排斥，故此成了這江湖上少有的三不管地帶。
“而這侯家，世代于此經營。
“昔年大玄王朝一統天下之后，甚至給他侯家封了一個東關候的爵位。
“在那會可以說是財雄勢大，不可一世。
“只可惜，大玄王朝一夜崩隕之后，侯家也受此牽連，幾經江湖風雨。
“雖然仍舊維持不倒，卻也沒有昔年的威勢。
“而隨著無生堂崛起之后，這侯家更是將明面上所有的勢力全部收攏，緊守西陲。
“不愿意與無生堂爭鋒，更沒有無生堂的鋒芒畢露。
“但是那會…所有人也都知道，西陲紛亂，龍蛇混雜，可只要有侯家一語發出，西陲再亂，也得平靜下來。
“他們明面上的勢力雖然不如無生堂，但是暗地里的觸須卻是蔓延整個西陲。
“是整個西陲當之無愧的第一家！”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無生堂大堂主的夫人，有如此出身倒也說的過去了…只是，既然昔年無生堂崛起之后，侯家便卷縮西陲不出，顯然是不想跟無生堂有所牽連。
“那又為何忽然又將自家的女兒，嫁給了萬玉堂？”
“這世上之事，豈能事事皆如人意？”
麒麟劍客接茬說道：
“大玄王朝尚且無法長久，更何況僅僅只是一個家族？
“數十年前侯家便已經逐漸門庭寥落，等到了萬夫人這一代的時候，一整個家族竟然只剩下了她一個傳人。
“如此一來，誰能娶了這位侯家的千金大小姐，便算是掌握了西陲暗中的所有勢力。
“為此哪怕是入贅侯家也完全在所不惜。
“可是這位萬夫人，卻另有想法。
“認為能夠入贅到侯家的，多是無能之輩。
“再不然便是居心叵測之人。
“自己終究是一介女流，想要支撐起侯家這偌大的勢力絕不可能。
“若是沒有一個強大的靠山的話，等到父母百年，侯家難免徹底崩散于這江湖風雨之中。
“所以…”
“所以是她主動嫁給了萬玉堂！？”
蘇陌聽到這里，哪里還能夠不明白：
“只不過，如此聯姻，對于這位萬夫人而言，也不吝于與虎謀皮吧？”
“萬玉堂雄踞一方，確實是虎沒錯，不過這位萬夫人也不是省油燈。
“這兩位算是龍爭虎斗吧。”
楊易之輕輕搖頭：“而且，這里面的事情其實沒有這么簡單。
“當時這位侯家傳人說的話是…她只嫁給無生堂堂主！
“而那個時候，無生堂堂主正是到了新老交替之時。
“老堂主剛剛退位，新堂主尚未登臨大位。
“她想要嫁給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無生堂當年也有一句有趣的說法傳出…
“那便是，只有娶了這侯家傳人，方才可以坐穩無生堂堂主大位。”
“這…”
蘇陌一時之間有些好笑，卻也覺得有些無奈。
大勢力之間都有自己的算計和想法。
無生堂想要侯家于西陲的暗中勢力，而這位現如今的萬夫人，想要的自然是無生堂這顆大樹遮風擋雨。
兩邊各有所圖，最終一拍即合。
至于感情什么的，顯然不在他們的設想范圍之內。
當即輕輕搖頭：
“落鳳盟僅僅只是八個盟主，就已經傾軋到了如此程度。
“無生堂新老交替之時，自然更加混亂。
“二十多年前，萬玉堂登臨大位之后，便跟這萬夫人成親…
“最重要的一點，恐怕便在于，這風雨飄搖之時，他若不娶了這萬夫人，便相當于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西陲。
“如此一來自然會引起堂內不滿，屆時風雨飄搖。
“他這個堂主，也就坐不穩當了。”
“便是如此了。”
楊易之點了點頭：“而這位萬夫人，縱然是嫁給了萬玉堂之后，性格方面卻也極為強橫，手段非凡。
“整個無生堂十二位殿主之中，其中有兩個人其實是效命于這位萬夫人的。”
“是哪兩位？”
蘇陌隨口詢問。
“一個是我。”
麒麟劍客下意識的開口，不過說完之后，卻又忍不住呸呸呸的連吐三聲：
“是刑嵐，另外一個則是第十一殿殿主…賴文秀。”
蘇陌聽到這里不緊眉頭微微皺起：
“這無生堂內的局勢，果然比我想象之中的還要復雜許多。
“楊伯伯，你們來的比我早了許多，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弄到了現在的身份，以至于將自己安插到了這無生堂內部之中。
“但是想來所見到的應該比我更多。
“現如今可有什么有用的線索？
“那位天門主，又說了什么？”
這些話從見面開始蘇陌就想問的，只不過話趕話的，倒是先八卦了一場萬夫人。
只不過，說起這萬夫人的這些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獲。
至少蘇陌知道了一件事情。
當年萬玉堂或許真的不是不想去找萬藏心母子，實則是有心無力。
家中悍妻至此，以這位萬夫人的手腕和品性，又豈能容得他在外面有小？
不，這話說來還不準確。
準確的說，她萬夫人才是小的那個…
這就更加不能容忍了。
這一點從萬玉堂至今為止，也只有這一個妻子便可以看出端倪來。
“天門主…”
楊易之略作沉吟之后說道：
“這人吐露的信息倒是不少，可是不知道是懸壺亭的法子出了問題，還是這天門主本身就有些毛病。
“以至于說的話雖然多，可是有價值的卻不多。
“而其中最有價值的一條，便是李斯云這一族的叛徒，就在無生堂。
“這也是咱們為什么來到無生堂地界的原因。
“這件事情，算是你爹當年的一個心結。
“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
“所以此行來此，便是要將此人揪出來。
“只不過，無生堂內局勢實在是過于復雜…
“十二殿主之中，除了剛才說的那兩位是聽命于萬夫人之外。
“余下的人也各有結黨營私。
“第一殿殿主李忠銘看似磊落，實則私心極重。
“大堂主萬玉堂修煉神功，時時閉關，而每當此時，無生堂上下一應事務，幾乎都是他在處理。
“隱隱間，地位高出其他殿主一線，如今如果萬倚蘭嫁給了他的兒子，那就更加不同凡響。
“畢竟，萬玉堂只有這一個女兒。
“將來無生堂的大位自然無法傳給自己的女兒…可一個女婿半個兒，只要李雪純不是不堪造就之輩，那便很難說未來結果如何了。”
這也是為什么李忠銘求穩的原因。
對于旁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場喜事。
可對于李忠銘而言，這毫無疑問是他自己，以及他兒子走到無生堂權力巔峰的進階之路。
蘇陌聞言輕輕點頭：
“李雪純對此似乎并不是特別滿意。”
麒麟劍客聞言一笑：
“他當然不滿意，此人性格跟李忠銘全然不是一回事。
“李忠銘醉心權勢，李雪純卻只想逍遙江湖。
“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不在無生堂內，不是在這處喝酒，就是在那處風流。
“時而登高暢飲，時而樹下小酌。
“說真的，看這李雪純為人，我都有些羨慕。
“再加上他跟萬倚蘭雖然是青梅竹馬沒錯，不過兩個人似乎也只是兄妹之情。
“萬倚蘭對他沒有心思，他對萬倚蘭也沒有想法。
“更是知道萬倚蘭的一番心思全都在那萬藏心的身上…
“所以，自然是不愿意成親的。”
“原來如此。”
蘇陌笑了笑：“這李雪純先前跟我強調了一個后山禁地，似乎生怕我不去一般，卻不知道這后山禁地之中，有什么玄虛？”
“后山禁地？”
楊易之他們對視了一眼：“那是萬玉堂閉關之處，此人也不知道修煉的什么武功，極少出現，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練功。
“而且，這后山禁地他從不許旁人進去。
“若是有事需要他出關處理，也是以懸絲叩鈴相召。
“咱們潛伏到這無生堂內，你凌姨也曾經潛入到了后山之中探尋。
“但是后山戒備森嚴至極，萬玉堂也不知道于這之中究竟做了什么準備，以至于你凌姨那樣的輕功，剛剛踏足其中，便已經被察覺到。
“險些漏了行藏，此后卻是不敢貿然出手了。
“這李雪純故意對你透露這一點，顯然目的并不單純。”
蘇陌聽到這里的時候，若有所思。
略作沉吟之后，這才問道：
“十二殿主中，李忠銘自成一派，刑嵐和賴文秀聽命于萬夫人。
“那余下的人呢？”
“余下的人…嘿。”
麒麟劍客一笑說道：
“余下的人可就熱鬧了，第二殿殿主北長知對萬玉堂忠心耿耿，第五殿殿主秦雨人第六殿殿主文中泰，皆為此人同道。
“第三殿殿主林濤，第八殿殿主段輕痕，第九殿殿主凌飛邈，這三人卻又宛如墻頭草。
“時而倒向李忠銘，時而倒向北長知，立場非常模糊。
“這其中還有三人，分別是第四殿殿主吳庸，第十殿殿主鄧峰柏，以及第十二殿殿主榮展堂各自為戰。
“從明面上來看，這三個人誰也不倒向，對于事務多不參與。
“似乎不以這大堂主為念，也不在意李忠銘，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倒是第十殿副殿主任雄飛，隱隱有著朝李忠銘靠攏的傾向…
“不過現如今看來這一切也未必就是真的。
“你今日說，那丁無功是聽命于任雄飛，吳庸忽然跳起來殺人。
“這里面的東西，恐怕很是耐人尋味了。
“而且，李忠銘顯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今日將我叫到一邊，卻是跟我說了一件事情。”
“他認為，是北長知一脈的人，殺了吳庸？”
蘇陌不等他開口，便已經提前搶答：“所以這三位看似沒有任何傾向的人，本身也是一脈？”
“沒錯。”
麒麟劍客點了點頭：“卻又不僅如此，他說，任雄飛狼子野心，雖然看似忠良，實則內藏心機。跟他之間的關系，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
“無生堂內風雨飄搖，稍有不慎便有大廈將傾之險。
“所以這個時候，切切不可招惹你這東荒第一人，否則的話，無生堂分崩離析，恐怕只在轉瞬。
“哈哈哈，這人倒是苦口婆心，生怕我徹底將你給激怒了。”
蘇陌聽完之后，心中大概整理了一下。
大堂主不問世事，只知道閉關。
李忠銘醉心權勢。
北長知三人為萬玉堂一脈。
林濤等三人又立場不堅定，自成一脈。
吳庸鄧峰柏和榮展堂又是一脈。
再加上刑嵐和那賴文秀，則是聽命于萬夫人。
整個無生堂內顯然人人皆有心機，各有所圖。
其中是非屬實難斷。
不過，蘇陌他們這一趟過來，又不是為了幫無生堂判斷是非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找到李斯云這一族的那個叛徒。
故此，他沉吟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然而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片吵雜之聲。
“大小姐請止步！
“大小姐，邢殿主說了，不可擅闖！”
這聲音來的又快又急，顯然攔住的人已經有點攔不住了。
楊易之眉頭微微一皺，這會功夫想要戴上人皮面具，已經來不及了。
索性飛身而起，到了橫梁之上藏了起來。
而就在他剛剛藏起的時候，房門就已經被人推開。
一邊推開的時候，聲音也傳入了房間之內：
“豈有此理，刑嵐雖然是第七殿殿主，但是我的話就能夠不被放在眼里了嗎？
“你們竟然連我都敢攔著？”
說話的人帶著一股子蠻橫，全然是不講道理的態度，進門之后，抬眼所見便已經看到了麒麟劍客：
“好啊，你好大的膽子，連我也敢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