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來龍去脈
“什么人？”
楊小云看著玉靈心的瞳孔隱隱收縮。
這個女人雖然只是站在這里，然而身影卻隱隱跟腳下的石頭，身后旳樹木，融為一體。
似乎隨時隨地都可以隱入其中，再也不會露出絲毫痕跡。
同時，她那清冷的眸子里，暗藏著深沉至極的殺意。
這殺意并非是針對他們，而是一種深沉的積累，似乎她的歲月，她的人生，都被這股殺意所包裹。
含而不發，如同深井之水。
倘若爆發，必然驚濤駭浪。
玉靈心看了楊小云一眼，輕輕揚眉，索性坐了下來，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我叫玉靈心。”
她沒有對楊小云隱瞞自己的名字，雖然在她看來，自己的名字其實就算是一種禁忌。
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是足以致死的催命符。
然而面對楊小云，她卻沒有隱瞞。
不僅僅是因為一些說不清楚的糾葛，更是因為，蘇陌本就知道。
哪怕自己不說，蘇陌嘴巴一歪，照樣會告訴她。
“玉靈心？”
楊小云一愣：“云霧山，蒼風谷…你姓玉？”
玉靈心的嘴角輕輕地勾了勾，擠出了一抹頗為冷厲的笑容。
似乎是感覺這笑容不太合適，又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的臉，看向了蘇陌：
“你是跟著他來的？你應該知道，如果我現在喊一聲的話，你是藏不住的。”
“如果你想要喊的話，早就已經喊了，何必等到現在？”
蘇陌笑著說道：“既然你沒有喊出來，那咱們之間是不是可以談談？”
玉靈心輕輕搖頭：“你想談什么？”
“談談這里，談談他。”
“他不會喜歡有人在背后談論他的。”
“那就談談這里。”
蘇陌淡淡的說道：“你們…去了玉柳山莊？”
說到這里的時候，蘇陌的眸子里已經是一片冷肅。
玉靈心略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都說你跟你爹不一樣，如今看來卻還是一樣的…我們沒去玉柳山莊。
“柳隨風當日想要殺人滅口，你給攔了下來，既如此，我們當然不會讓你的話成空。
“而且，地圖這種東西，何必這么認真？”
這一句話已經解釋了蘇陌很多的疑惑。
便如同李斯云所說的那樣，地圖，金玉錐，鴛鴦譜。
三者合一，方才能夠打開密藏。
三絕門僅僅只是知道鴛鴦譜的下落，絕不會如此勞師動眾的去天刀門獲取金玉錐。
他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們不僅僅是獲得了鴛鴦譜，更是獲得了那份地圖。
可如果那份地圖真的是藏在玉柳山莊的那一份，三絕門除非將柳隨風殺了，否則的話，想要弄到這份圖，那就太難了。
而結合玉氏一族舊地這個地點，以及麒麟劍客當日見過那份地圖的信息。
蘇陌得出的結論是，這份地圖是假的。
從始至終，這件事情便是楊易之跟玉靈心姐弟兩個的合謀。
玉靈心和麒麟劍客不知道通過什么手段，將一份假地圖交到了三絕門的手中。
最終將三絕門引到了蒼風谷，玉氏一族舊地。
三絕門為此專門去了一趟天刀門，啟動了一場籌謀多年的謀劃，將金玉錐拿到了手中。
順勢又找到了李斯云，想要獲取鴛鴦譜。
這一切卻在這個地方出現了岔子。
鴛鴦譜落到了蘇陌的手里，并且輾轉之間交給了楊易之。
楊易之故意失去了鴛鴦譜，跟著流云書生趕到了這蒼風谷，一方面是為了拿住流云書生，另外一方面，其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為了對付三絕門！
如此，方才是楊易之如此大費周章的真正目的所在。
這件事情，在蘇陌看到麒麟劍客，一路跟隨至此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猜想。
只是本以為求證的話，至少得等到三絕門的人閃亮登場才行。
卻沒想到，玉靈心憑借那鬼神難測的斂息只能直接騙過了蘇陌的感知，出現在了他們的身邊。
并且將這件事情如實相告。
只是玉靈心話語之中的另外一個點，卻也讓蘇陌詫異。
他的一時之間表情復雜：“你也認識我爹？”
“跟我來吧。”
玉靈心飛身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再往前去，就是落鳳盟的人拉起來的暗哨所在，雖然你應該已經發現了，但是貿然闖進去你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蘇陌眉頭一揚，看著玉靈心鉆進了林子里，又看了看楊小云。
楊小云輕輕點頭。
蘇陌這才帶著楊小云和甄小小鉆了進去。
至于為什么不征求甄小小的意見…事實上，除了吃飯之外，這姑娘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意見。
玉靈心對這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仿若掌上觀紋。
三拐兩拐之間，就聽到水聲隆隆，這里卻是有一個瀑布。
冬季的瀑布格外冰冷，玉靈心卻是直接穿透了瀑布，鉆進了內部的一個山洞之中。
蘇陌三人緊隨其后。
只不過過程之中，卻是讓楊小云和甄小小跟在自己的身后。
他如今周身金剛不壞，雖然還未曾嘗試過這份金剛不壞的極限在何處，但是料想也不擔心尋常的暗算偷襲。
雖然玉靈心看上去不像是有惡意的模樣，卻也不能不防。
當然玉靈心也確實是沒有暗算他的心思，進了山洞之后，只是隨處尋了一個地方坐下，運功驅散了身上的寒氣，烘干了衣服。
蘇陌則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竟然有人生活的痕跡。
石桌，石床，木盆，木碗，旁邊還有一個小書架。
書架上的書，似乎剛剛被人整理過，竟然還很干凈。
“小時候和弟弟發現了這么一個地方。”
玉靈心笑著說道：“算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玉氏一族家規極嚴，父親對我們的要求極高，故此，稍有不慎，就是動輒打罵。
“那時候，我和弟弟每次被爹爹責罵之后，就會偷偷躲在這里哭泣，依偎取暖。
“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爹爹不知道呢。
“卻沒想到，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這里的石床石桌，都是他留下來的東西…他小時候的經歷，竟然跟我們一般無二。
“再后來，娘親帶我們偷偷看他手腳笨拙的雕琢木頭，刻出一些小盆小碗。
“專心致志的做了書架…
“他的武功高強，尋常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能有所感應。
“可是我們和娘親看了他足足半個時辰，他竟然全然沒有察覺，全部的心神全都放在眼前的這些小玩意上了。
“那時候我們才知道，玉氏一族的家規是嚴的，但是爹爹他…”
說到這里的時候，玉靈心擺了擺手：
“沒來由的，跟你們說這個做什么。
“只是，當年玉氏一族遭逢大難的時候，我和弟弟正好在這里偷偷用功。
“本想著偷偷將玉魄殺訣第五重口訣背下，在爹爹壽誕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卻沒想到，口訣背下來了，但是聽的人卻沒了。”
說到這里，她看了一眼蘇陌：“你問我是不是認識你爹…我認識。當年玉氏一族大難之后，縱然是從這里，也能夠看到家中火光。喊殺之聲，傳遍四野八方。娘親找到我們，讓我們萬萬不可離開此地，然后就一人去引開了追兵。
“等我們再一次看到外人來的時候…來的便是你爹還有…”
她頓了一下，看了楊小云一眼：“楊易之。”
楊小云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雖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然而聽到玉靈心親口說出來，這份感覺又有不同了。
“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楊小云忍不住開口問道。
玉靈心靜靜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
“嗯？”
楊小云一愣。
玉靈心這才說道：“他們跟莪爹相識，尤其是…蘇叔叔。我小時候偶爾就能夠看到他過來拜訪我爹爹，但是他們之間具體說的什么，爹從來都不讓我知道。
“甚至，在那之前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直到玉氏一族遭逢大難，他們兩個找到了我們姐弟。
“然后，蘇叔叔就帶著我去拜師學藝。
“楊叔叔則帶走了我的弟弟。
“你們也見過了，麒麟嘛。
“此后十幾年的光景，我一直都在潛心練武，蘇叔叔的死訊…卻還是聽師傅說的。
“只是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他竟然是開鏢局的，這也是為什么，第一次見面，我沒有認出你的原因。”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對蘇陌笑了笑：“一直到前不久，見到了楊易之之后，這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一番話說到這里，她這才停了下來。
蘇陌微微頓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前段時候？什么時候？”
“玄機谷內，蘇總鏢頭大破幽泉教，戳破了幽泉教連綿二十載歲月的一場謀劃。
“而那會，他也在那，并且，見過了麒麟。
“對了，另外跟你說一聲，十恨老人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
“這老頭口口聲聲要找你報仇，他哪能聽得了這個？
“直接就被他給一把捏死了。
“雖然就算是沒有捏死，估摸著那老頭也不是你的對手…”
玉靈心說到這里卻嘆了口氣：“可惜了，我本來抓著這十恨老人還有點用處來著，不過倒也無所謂。后來他帶著吳道憂來了東城，主要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見我。”
“…時間對不上。”
蘇陌忽然開口。
“嗯？”
玉靈心看了蘇陌一眼，嘴角一勾：“你說的是什么時間？”
蘇陌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金玉錐之事，牽連極廣。事情追溯起來，卻是得從天門鏢局季萬里接了那一單鏢開始。
“此人接鏢送到天刀門，縱然是快馬加鞭，也得月余時間方才能夠趕到。
“而一直到他回到了鏢局之后，這才為人所殺。
“按照時間推論，我從玄機谷回來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正在趕回落霞城的路上…
“換言之，在這之前，這件事情就已經開始了。”
蘇陌說到這里看向了玉靈心：“那時候，麒麟劍客還沒有見到過那張圖，更沒有見過…楊伯伯吧？”
“沒錯。”
玉靈心深深地看了蘇陌一眼：“那會，其實我已經開始籌謀要對付他們。你第一次闖入我的局中，那一場，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為了殺幾個他們的人泄憤。
“在那一戰之中，最關鍵之處，其實是在樹中。”
“樹中？”
蘇陌一愣，腦海之中下意識的回顧了一下當日發生的事情。
他在林邊接鏢，殺了十恨老人的弟子，那個黑衣刀客。
其后他佯裝離去，又偷偷摸摸返回，見到了四個人。
這四個人中，有一個被玉靈心殺死在了道邊野肆之中。
另外一個被蘇陌自己殺死在了十里桃花林的落花亭外。
至此，將這東西送到了‘王相林’，實則也就是玉靈心的手中。
但當時仍舊有兩個人未曾出現。
蘇陌當夜之所以跟著玉靈心，其主要也是擔心這件事情可能仍舊會有后續。
卻沒想到，余下的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是去報信了。
從而引來了那些黑衣人，這才有了湖邊一戰。
蘇陌當時初次得到七傷拳，配合龍象般若神功，直接將那為首的黑衣人打成了漫天碎片。
到了這里，這件事對蘇陌而言，就是結束。
如今整件事情過了一遍之后，再加上玉靈心的提醒，蘇陌忽然恍然大悟：
“那個女人？”
至今為止，蘇陌仍舊不太確定那個人的名字。
“胡飄飄。”
玉靈心點了點頭：“三絕門隱藏極深，我和弟弟重逢之后，便開始籌謀計劃。然而最初的第一步卻最難，關鍵便在于，如何摸到他們的痕跡。
“好在我知道，這幫人始終在為了玄機扣而奔走江湖。
“索性便以此為引。
“將玄機扣交給你的那個人，實則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利用他帶著胡飄飄他們‘順理成章’的來見我而已。
“結果沒想到，他卻不是胡飄飄四人的對手，也險些因此功虧一簣。不過預料之外的，卻是在途中遇到了你。
“我雖然是為了報仇，然而爹爹自小便教導我和弟弟，人生在世，終究得有所為，有所不為。
“為了一己之仇，牽連無辜，實非英雄所為，為大丈夫所不取。”
“說得好。”
楊小云立刻點頭，表示贊同。
只是玉靈心卻嘆了口氣：“然而這江湖事，豈能盡如人意？天門鏢局季萬里，終究是因為我的謀算，最終死在了家中。
“雖然讓他送那趟鏢的，是三絕門人。
“然而這筆賬，最終還是得落在我的頭上。
“只盼著，將來九泉之下，爹爹莫要怪我才好…”
她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說道：“當日將你牽連這一局之中，實非我之所愿。因為擔心你的武功和心智不足以完成此事，這才在你之前，將那人殺死茶肆之中。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小看了你。
“十里桃花里之內，我本想故技重施，但是那人在周圍安插的手下實在是太多。
“不將他們解決，終究難以成行。
“卻沒想到就這么個功夫，你竟然已經將那人給殺了。
“我這才知道，你原來深藏不漏。
“而到了此時，我該流露出來的手段，其實已經足夠。
“尋常人遇到這種事情，還很難聯想到有人是要報仇，但…玉魄殺訣天下無雙，他們更是做賊心虛，自然而然的也就想到了我的頭上。
“當日那兩個人一前一后來找我，男的讓我借故放了，女的卻讓我留了下來。
“三絕門行事叵測，手段狠辣。胡飄飄之流，不過是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只因為我的存在就貿然引來三絕門人，自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所以，那人被殺，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胡飄飄藏在樹中，服用了假息丹，整個人雖然陷入了假死狀態，卻偏偏能夠聽到周圍的一切。
“所以，將這一切盡數收入耳底之后，自然是跟這三絕門，離心離德了。”
“這便是你在三絕門上，撕開的一道口子！”
蘇陌輕輕拍了拍手：“姑娘布局果然沒有想象的那般簡單，有了這胡飄飄，料想你對他們的了解，與日俱增。”
“自然。”
玉靈心點了點頭：“所以，才有了金玉錐，鴛鴦譜，還有那份地圖的謀算。原本的計劃之中，地圖和鴛鴦譜，全都由我來偽造。
“而鴛鴦譜，則是想要嫁禍在十恨老人的身上。
“只不過那會時機未到，尚且不到他出現的時候，卻也算是我的一枚不錯的棋子。
“卻沒想到…這十恨老人直接讓你的楊伯伯一把給捏死了。
“我痛失一枚棋子，卻沒想到有了更好的收獲。
“那一日，玄機谷外，麒麟跟他久別重逢，卻是把我給賣了個底掉…
“不過如此一來，卻是讓他為我的計劃拾遺補缺，終究是把殘缺之處，盡數撫平。
“三絕門手中，如今有了一份假的地圖，真的金玉錐和真的鴛鴦譜。
“不日之后，他們就將打開密藏…然后三絕門各位門主，以及手下，盡數都會死在那地宮之中！！”
一口氣說到這里，玉靈心總算是深深的吸了口氣，眸子里那一股深仇大恨，卻是含而不發。
一日不見這三絕門死絕，她又如何能夠放出胸中這口惡氣？
而到了此時，蘇陌等人也算是徹底明白了整個來龍去脈。
只是，有一件事情蘇陌還是不明白，他看著玉靈心：
“你為什么會跟我們說這些？”
“因為…我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