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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新血(下)

無線電子書    扼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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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想的人,不止池允深一個。其實每個人都明白,每個人都對當前的局勢充滿了疑慮,對籠罩在所有人頭上,早就病重將死卻遲遲不死的崔忠獻充滿了。

  但再怎么疑慮,他們彼此的爭奪不可能退讓。而且,因為尹昌的真面目被認清,原本一度擔心上國插手而被抑制的斗爭強度,將會急速反彈。

  為了打破均勢,壓倒對手,所有人都在搜羅一切可搜羅的力量,又試圖去阻礙其他人的行動。

  被崔瑀召集的兩百人,當天下午就坐著大車,趕往開城,聽說會直接進駐到開城里,由他直接掌控的某座軍營。謹慎起見,車上都罩著蓬布,每輛車密密匝匝地裝著十幾個人。

  契丹人們倒不是自吹,他們大都來自金國的北疆長城一線,獲得馬匹和騎馬的機會多,幾乎人人都是好騎手。論武藝,也都精通馬上砍殺的技巧,什么揮棒打球,根本不在話下。

  當然這會兒他們都是赤手空拳,在車輛旁跟從的高麗護衛也時不時投來戒備的眼神,并不因為他們響應了樞密副使的招募,就將他們視為同伴。

  不過,被迫干了許久的苦役,有擺脫這身份的盼頭,就讓人很高興了。眾人在大車里或坐或躺,有人把方才領到的銅錢一枚枚地擺在面前點數,然后用袖子擦一擦;有人放松地彼此聊幾句,話題慢慢轉向開城里劍拔弩張的權貴們,還有那個招募人手的由頭,所謂馬球大賽。

  對馬球,眾人倒不擔心,那也不是什么罕見的競賽。幾句之后,眾人就討論過了球賽時的配合,各自都覺得,他們臨時組成的隊伍足夠壓倒高麗騎士。

  這還是因為眾人吃了好幾個月的苦,身子虛了,精神頭也差。許多人身上帶著鞭子和棍棒責打帶來的傷痕,甚至骨骼碎裂、傷口潰爛的也不少見。但為了抓住脫離苦役營的機會,他們就算有傷,也強撐著擺出結實有力的姿態。

  若是往日里耶律留哥這樣的雄主尚在,契丹人擺開軍陣廝殺,這一輛車里的十幾人,就感覺能對付一百個甚至更多的高麗人。

  這種自信當然不是憑空來的。東北內地的諸多部族上百年來,都沒怎么把高麗人當回事。那種許多次戰爭勝利累積而成的強烈自信,也是軍隊里傳承下來的東西。

  那個先前代表眾人出來應答的契丹人頭目,名叫蕭捏里。

  “捏里”是契丹語太陽、火光的意思。用這個名字的,通常都是大遼在時,為皇室服務的宮帳官后代。不過這種前朝再前朝的官身,到現在已經毫無意義了。

  蕭捏里就是個到處流浪的契丹人而已。有傳言說,他隨同契丹人大隊涌入高麗的時候,曾給上頭的將軍們出過不少主意。但在長年戰斗中失去幾乎全部中上層人物的契丹軍隊越來越部落化了,也逐漸滿足于偏居高麗一隅,并沒有給蕭捏里什么發揮的余地。

  當然,以他的才能,縱使身陷苦役營里,依然能拉攏幾名可靠同伴。這會兒的大車里,半數是他的心腹弟兄,半數是急需離開苦役營就醫的傷病之人。

  此時旁人已經在討論與高麗人賭賽馬球勝利之后的安排,有人興沖沖道:“只消打贏球賽立功,那個樞密副使總會給些賞賜吧?說不定還會給官做…就此在高麗生活下去,倒也不差。”

  蕭捏里忽然搖頭道:“想打贏球賽,未必那么容易。到時候和咱們放對的,也未必是高麗人呢!”

  眾人聞聽愕然,正要開口發問,忽聽大車外頭一陣喧鬧。原來車隊即將轉出山區的路口,赫然多了道哨卡,把車隊整個兒堵住了。

  隊列前頭帶隊的幾名高麗人顯然對此很是惱怒,當即口吐唾沫怒罵。

  也不知設下哨卡的是哪一路人物,竟然不把堂堂樞密副使的隊伍放在眼里,只聽得兩邊的喝罵聲越來越響,起初還是彼此嘴上沖突,很快就火氣遏制不住,直接拔刀威嚇。

  有個高麗人,便是抱著裝錢的箱子,給契丹人們分發錢財的,所以眾人記得他。他吵架的時候上竄下跳就厲害,這會兒見對面拔出佩刀來,當即向前兩步,梗著腦袋往刀鋒下伸著,嘴里喊道:“來!有種的倒是來砍啊!沒種就讓路!”

  隊列中許多高麗人連聲叫好,車夫們紛紛揮鞭,催動車駕擁堵到了哨卡之前。

  道路上原本有往來的百姓,這會兒都忙不迭的躲開了,害怕殃及池魚。

  車隊里也有人連忙往后跑,去找那個地位最高的,帶隊的高麗護衛。

  就在這時候,設卡攔路的隊伍中,持刀威嚇之人咬了咬牙。

  此前池允深發現崔瑀派人到各處契丹人、女真人聚集的營地招攬人手,當即就急了,他自己催馬趕路,打算搶到崔瑀的前頭,又特地留了人,讓他們想盡辦法堵住道路,拖延時間。

  持刀之人是池允深的心腹部下,名喚樸德猛。此人有幾分機靈,所以領命以后,先到附近的哨卡,搬了幾座鹿角堵路,又聲稱是奉了都房的命令,在這里阻止可疑之人進入開城。

  不料崔瑀的部下全然不吃這一套,一股勁地往前擁,眨眼功夫,把兩側的鹿角都推開了。

  樸德猛知道,這時候如果縮了,就萬難阻住對方。事到臨頭,容不得遲疑,何況本來他也火氣漸漸遏制不住。對面之人又一次伸頭撞來,他猛地揮刀便砍。

  刀光閃動,周圍一圈人齊聲驚呼。

  “動刀子殺人了!”蕭捏里正掀著氈布往外看,只喊了一聲,便竄了出去。隨即外頭嘩然之聲大起,兩邊猛烈沖突。

  負責開城治安的軍使趕到的時候,一場小規模的械斗,或者說是戰斗已經結束。

  地面上躺著好幾具尸體,鮮血流淌得到處都是。受傷的高麗人更多達數十人。奉池允深之命堵路的一批人全都蹲在地上,被手持兵器的契丹人看管著。而裝運契丹人的車隊已經走了,四周只有圍觀的百姓。

  那軍使先前聽到廝殺聲,還以為是哪位貴人發狠,直接領兵造反了。他嚇得不輕,趕緊棄了城門往家跑,后來被仆役叫住,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原來池允深的部下試圖阻礙樞密副使的下屬車隊,還揮刀砍傷了一人示威。其實那一刀不重,刀鋒入肉頂多兩三分,只是輕傷罷了。不料此舉驚動了車隊里裝運的契丹人。他們猛沖了出來,當場奪取刀槍反殺。

  那些契丹人個個兇神惡煞,刀槍舞得又急又快。尋常高麗武人哪里抵擋得了?

  樸德猛轉眼就被殺了,半邊腦殼都被砍了下來。他的幾個親近伴當也都遭殃,有人脖頸被砍斷,有人被強干扎透了肚子,腸子都流出來了。還有人被砍斷了胳膊,在地方翻滾慘叫了好一陣,車隊離開的時候,才有契丹人過來一刀扎進他的胸口,免得他繼續受苦。

  那軍使也不是沒打過仗,他能做到這個位置,歸功于早年跟隨崔忠獻參加過好幾次政變,手底下人命有好幾條。但眼前的場面還是讓他感覺很震驚。

  并非被血腥嚇住,而是原本彼此顧忌,不敢直接沖突的各方開始動刀子見血,讓他十分不舒服。

  他又看那些手持武器的契丹人神情輕松,好像方才殺了好些人和殺雞屠狗沒有區別。聽說他們只七八人奪刀猛沖,就直接打散了數十人把守的哨卡…他娘的,這樣的狠角色,怎么就淪落到苦役營去了?

  這些人都是從北面邊境涌入高麗的虎狼,按照常理,非得捆上十七八道繩索,天天用鞭子猛抽才能放心。

  可現在,虎狼有虎狼的用處。他們投靠誰,誰就等若有了新鮮血液,拳頭比往日有力許多!如果崔瑀招募來幾百上千這樣的狠人,授以武器,加以統一的管理,開城內外誰攔得住他們?

  開城內外的官員,個個背后都有貴人支持。這軍使也不例外。

  見周圍沒人注意,軍使招來一名親信,低聲道:“你回去稟報,就說,契丹人兇惡,非得招募同等數量或者更多的契丹人,否則根本無以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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