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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城市盡頭的余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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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羅山巔,李成器一步一步后退。

  他聽到了海潮翻滾的巨響,黑色的海洋代替了古界的天空,天若倒懸,一頭幽藍色大魚在黑色海洋中游弋,發出的吼聲如同巨鯨,仿佛來自天地初開的遠古。

  這頭大魚隔著一個天與地的距離凝視他,眼童的深處好像沉浮著大海。

  “見鬼了。”古界老天爺如是說道。

  他認出了這頭大魚究竟是何方神圣。

  最古老的神類形象之一,象征大海,狂風以及如今宇宙中無處不在的虛空次元。

  這個玩意宇宙別的地方沒有,只有一個地方才會誕生,過去九州的北海,今稱溟海,宇宙萬民口中的虛空之地。黑色大海浪潮滔天,李成器現在滿腦子都是波濤回蕩的浪潮聲,他的意識以古界為中心開始迅速擴散,可很快李成器發現虛空之海的到來導致意識難以突破那些黑色海水,此時此刻,好像整個古界都成為了虛空之海表面浮泛的一簇水花。

  然后,黑色的海水在他眼前破開,大魚張開了雙翼,一躍而上。

  羽翼遮天蔽日。

  李成器壓低了身體,將手掌按在彌羅山的山體上,只要察覺到不對,他可以利用上人之前留下的傳送符文將古界傳送走。這玩意給他帶來的壓力太大了,雖然古界老天爺自信再成長一段漫長時間后一定能狠狠地用小皮鞋踹這鯤鵬的屁股,但現在不行,古界老天爺心里有個十分精準的秤,他打得過的就往死里打,打不過的就往死里跑,要是連跑都跑不過,那就給對方當狗。

  對方能隨便在一位天類地盤上撒野。

  畢竟這鬼東西連虛空之海都搬出來了,說是在他的地盤虛空之海恐怕都不認。

  “哇哦…”感受到了天地劇變,在沙灘上喝啤酒曬太陽看報紙的兩人同樣登上彌羅山巔。

  純凈的藍色形體在星彩手中躍動,旋轉,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黑色海洋中心遨游的巨影,“這東西我哪怕在九州都只是聽說過,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親眼看見。”

  說完,這位誕生不久的星彩親王向古界老天爺提建議:“打是打不過了,咱們跑吧。”

  只有一旁安靜的楊憐月瞥了眼那頭鯤鵬,澹澹地說:“你們難道沒有察覺這頭鯤鵬身上沒有十類的氣息么?它不是真正的神類鯤鵬,就好像一場似真似假的幻夢造就出來的虛幻形象,可能的確也具備了那樣的偉力,但終究只是幻夢一場。”

  “打得過么?”星彩親王覺得這東西哪怕是個假的壓力也不小。

  “沒這個必要,彩藍。”楊憐月卷起報紙,拍了拍李成器的頭,“是上人回來了,多備些可樂。”

  李成器皺眉,直到他看清了鯤鵬頭頂盤坐的赤服人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三百年啊,啊不,整整四百年啊,上人您老知道我等您等的多辛苦么?”古界老天爺哭爹喊娘,甩著屁股就往黑海的方向奔去。

  “轟——!”

  鯤鵬直墜大海,緩緩收攏羽翼,最后形成了一座幽藍色大魚的巨像。

  “逍遙溟海之像。”真名已成,古樹騰空,大魚游去了古樹下第四個位置,恰好與另外三座呈現四方之態。

  李熄安閉目盤坐在神像之上,等到這具神像徹底成型,他睜開雙目,迎面便看見了撲過來的古界老天爺。

  他神色一變,抬手將李成器的腦袋按了下去。

  讓古界老天爺一頭栽進水中。

  彌羅山下,黑色的海水退去,和煦的陽光又灑下沙灘。

  李成器并不介意自己被上人按進了海里,正在給李熄安遞冰可樂。

  李熄安神色古怪地站在一柄太陽傘下,身旁就是一把沙灘椅,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這的確是把沙灘椅。而古界之天給他遞來的,黑色的、冒著氣泡的液體名字叫做可樂。

  他沉睡之前,古界一切如常。

  現在他醒來后卻多了些不那么正常的東西。

  他一身赤色古服在這四個人中格格不入,就連一直沉默寡言的楊憐月都是一身清涼的短裙。

  “上人,冰闊樂,好東西!”李成器正在給他推銷一個他記憶深處相當熟悉的飲品。

  久遠到這段記憶幾乎成了一張老舊至極的紙張,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成無數片。

  他接了過去,觸碰玻璃瓶的指尖冰涼。

  李成器還貼心地給他插了吸管。

  他喝了一小口,氣泡在舌尖炸開,涼意與碳酸一同涌入喉間。

  “上人感覺怎么樣?”

  李熄安搖頭,“不如我的竹籃酒。”

  他瞥了眼不遠處漆黑的人形,與他披著星紗的模樣十分相似,大概只有星紗表面浮動的星體色彩的差別。

  “如何稱呼?”他道。

  世界之胎中蘊藏著一位九州之祖的靈魂,這才是他前往善界爭奪世界之胎的原因。

  在皎云旭堯破碎的記憶中,他的一位戰友在那場戰爭中被重創,藏匿在一顆毫無靈氣與生機的星辰中開始沉眠。這一個過程一直持續到虹的蘇醒,整片星空接被點亮,數之不盡的星辰被點燃,這顆星辰便是其中之一。

  沉睡在這顆星球上的祖沒有徹底死亡,反而意識與炸裂的星辰一起化作原初,成為了一枚世界之胎,最終在漂浮宇宙時被善界捕獲,成為百家爭鳴的獎品。

世界之胎在他離開之前安置在了古界,借由大荒死去的蠻神來孕育  顯然,營養充足下,這枚世界之胎發育的很好。

  只是李熄安沒有想過當初與善圣隨口一言,世界之胎是星彩的胚胎竟然是真的。

  “彩藍。”那道人影回應道,“他們夫妻二人都說藍之星彩聽得別扭,藍又太單調,所以干脆叫做彩藍了。”

  夫妻二人,李熄安一愣。

  回頭看過去便是李成器憨笑的臉。

  “成婚了?”

  “兩百多年前的事了。”李成器笑道,他心想上人再逆天在這方面還是慢他一步。

  李熄安點點頭,“有孩子了么?”

  這下古界老天爺的臉垮下來了,“沒。”

  “我沉睡了多長時間。”

  “從進入深淵秘境開始算起,整整四百年。”

  四百年。

  超時了。

  現在大荒的圣路已經開始。

  李熄安心里早有預料,并不意外。

  在鑄就逍遙溟海之像的最后沒有余力去用宙法感知時間流逝,再加之他在這一修行中極力延緩時間,讓他對宏觀時間流逝有些許誤判是正常的,他從海淵中走出,在虛空之海中鎮壓鯤鵬虛影,那時他估算大概最多耗費四百二十年。

  他放下裝著可樂的玻璃瓶。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他聽到身后有人說道。

  是彩藍,第一眼李熄安便知曉她的規格是一位親王。

  “你以前的祖名失去意義了么?”

  祖名是宇宙認知一個真一生靈的名字,哪怕這一真一生靈出現意外衰退回極宮境,但只要他再度回歸真一,那么祖名仍然是其真名,可以傳頌萬民,汲聚愿力。

  身后的人影沉默片刻,“我如今感受不到了,所以先生還是以彩藍稱呼吧。”

  “倒是先生您,古界天一直稱呼先生為上人,我卻從未在任何時候聽說過先生的祖名。”彩藍說道。

  她看著前方背對她的身影,赤色古服來自昆侖,繪制金色的神鳥與枝丫象征長生,雖然她在世界之胎中復蘇過一段時間的意識,卻從未真正仔細地打量這個稱的上帶她殺出地獄的人。

  九州的后輩?

  真的是后輩么?她不禁想著,崛起九州的新生生靈已經強大到需要她仰視了。

  那恐怖絕倫的氣息只弱于過往的塵世之巔,甚至可以說他就是站在山巔上的一位。

  她和楊憐月李成器相處,時而聽他們談論這位“上人”無比輝煌的戰績,極宮境時破滅一方道統,誅殺三像真一,成為寂照殘魂附身的軀殼卻仍能歸來自我。再之后,便是第二次來到古界,剎那毀滅一個盤踞星域的文明,將繁星視作樂章。

  善界之中,她感知到了九天的氣息。

  天央九天。

  過去無數九州子民的夢魔。

  那時她本以為一切都將結束,可后來她知道了善界詭異迷霧下的結局。赤龍縛殺九尾天狐,打斷了天狐九尾,崩碎了九座骨像。在兩位古圣的戰爭中安然離去,回到古界。而讓世界之胎加快孵化速度的龐然愿力來自一場大荒對赤龍的戰爭。

  兩尊八像之祖全部喋血星空,墜落大地。

  大荒的蠻神們無一例外,成為了她與古界之天的補品。這種存在,她能想象若不是出現在九州墜落之后,她必定無法在塵世中見到,可能是高居某一處天闕的歸源神君,甚至會是俯瞰所有的寂照至尊。

  李熄安在短暫的沉默后開口回答,“我并沒有祖名。”

  彩藍屏住呼吸。

  “怎么會呢,這…”

  她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祖會沒有祖名。

  突然,一旁的李成器竄了出來,一熘煙摟住李熄安的肩膀。

  “上人,您老看見如今古界是什么模樣了沒?”說完,李成器展示著自己手中的可樂瓶,“您老猜這玩意哪來的?”

  “圣路已經開始了。”李熄安搖頭,“萬食神貢還下落不明。”

  “您老別給自己累壞了,歇會,歇會!就多留幾日,看看風景,不會礙事的。那時大荒的蠻神們根本不清楚您老的真實身份,只能判斷是來自九州的生靈,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他們壓根啥都沒得到,萬食神貢他老人家肯定是安全的。”

  “剛把身上的傷勢給解決了又出去和大荒的妖魔鬼怪們拼個你死我活,別吧。”

  見李熄安還想拒絕,李成器接著說道:“三天,就三天!”

  “您老若是愿意在這里歇三日,我就將萬古法相借給上人您!”

  “晚間新聞今日播報,據氣象臺統計,今日氣候突變,在太平洋深處突然匯聚了一場強風暴…”電視臺中,主持人用一貫標準的口吻播報新聞,身后顯示屏中是一個綠色與紅色雜糅在一起的氣體物質,這代表了今日太平洋上突然掀起的巨大風暴。

  傍晚時分,鋼鐵大廈倒映余暉,路上行人匆匆,沒有人去留意電視臺的主持人究竟在說些什么。

  霓虹燈亮起,天際線的澹紅光芒被獨屬于城市的五彩斑斕沖澹了許多。

  人行道中,哪怕是這個低頭時刻盯著手機的時代,還是有什么東西吸引住了行人們,引得他們的注視,或熱情大膽的注目,或輕微地偏頭一瞥。

  “那是明星嗎?我滴乖乖,這么好看。”

  “欸,你看那里,那個人,好帥!”

  “有帥哥?我瞅一眼…你特么管這叫帥?比他喵的仙女還好看,你說帥?你丫腦子抽筋了吧?”

  李熄安帶著鴨舌帽,手里抱著杯奶茶,奶茶的標簽上寫著芋泥波波四個大字。

  金色豎童隱去,留下的是湖水般清澈的淺黑色。他久違的穿起現代服飾,白色短袖幾乎與他記憶深處的模樣重合。唯一沒有變化的大概就是束起頭發的冰玉釵,這支釵子的質感哪怕他帶著帽子也很顯眼。可他不想收起來,那位玉一樣的前人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護佑他長生久安。

  他垂眸便能看見黃色的盲人行道與灰白色的磨砂地磚。

  那個不曾是南燭的普通人,游離在鋼鐵森林的一員也在很久很久之前走在這樣一條街道上。

  “上人,我說什么來著,你看這時代,沒人不吃您老這張臉。”李成器怪笑著跑過來,將手里才買好的半只烤鴨遞給李熄安。

  “吃不下了。”李熄安平靜地回絕。

  “拜托,上人,您老是龍啊,一頭龍你跟我說吃了只炸雞喝杯奶茶就不吃了,就算約好了三日禁靈也不至于這樣啊?”李成器大為震驚。

  “我喝了酒。”李熄安晃了晃手中的奶茶杯。

  這其中裝的根本不是所謂的奶茶,而是他的酒。

  “記得您老以前幾乎不喝酒的。”李成器見烤鴨沒有著落,自己掏出來啃起鴨腿。

  “誰知道呢,只是喜歡而已。”

  李熄安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街道的盡頭是黃昏最后一抹色彩,驚人的瑰麗,恰好李熄安抬起頭,這片落日就落入了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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