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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章 賢明,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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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

  這個詞在不同人的口中有著不同的意義。

  在上位者的眼中,這是人偶的代名詞。

  只是個數字而已。

  農人,工匠,商人…這些都是沒有靈魂的人偶。

  他們提供糧食,提供物品,轉運貨物…

  若說國家是一個人,那么,百姓就是這個人的細胞,無處不在。

  和野草一樣,無處不在的東西最不被人重視,于是今日虐待一下,明日抽幾下,后日…

人偶,會有脾氣嗎  上位者覺得不能…每次看到那些卑微的笑時,他們都會自覺不自覺的在自己的腦海中加強了這個念頭。

  只管往死里壓榨。

  直至遍地烽火。

  直至自己成了那些人偶的戰利品。

  楊玄卻不同。

  他走到了節度使府大門外,“拿筆來。”

  正準備記錄的小吏楞了一下,然后把毛筆遞過去。

  楊玄接過筆,“開始吧!”

  劉擎也楞了一下,然后喊道:“賣鹽的排好隊,順著來。”

  “這是我家的,三斤。”“三斤…”楊玄記錄,抬頭,“給錢。”

  小吏給錢。

  “我家的五斤。”

  “五斤,我瞅瞅。”楊玄看了一眼鹽袋子,“給錢。”

  小吏給錢,邊上有人把鹽袋子接過,把鹽巴傾倒在大袋子中。

  這場景看著就像是商鋪,楊玄是掌柜,小吏們是伙計。

  “犯得著嗎”

  有人嘀咕。

  堂堂秦國公和個商人似的,傳出去丟人啊!

  商人,在大唐人的眼中就是。

  眾人不解。

  楊玄忙碌了一個上午,這才收工。

  他活動著手腕,笑道:“許久未曾寫那么多字,手腕子都酸的不行,可見還得要練。”

  姜鶴兒說道:“這等事國公交給其他人做就是了。”

  楊玄搖頭,見不少人都不以為然,就說道:“北疆缺鹽,對于百姓而言,搶購是本能,就算是帝王在此,也攔不住他們搶購鹽巴,這是民意!”

  君如舟,民若水。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楊玄從未這般明悟過這個道理,但又覺得有些不對。“我家中帶頭把食鹽賣回節度使府,按理,百姓坐觀就是了,畢竟手中有鹽心不慌。可他們卻跟進,把自家的食鹽賣回來…他們擔不擔心斷鹽定然擔心。可他們還是來了。”

  你等大概不知曉他們在想些什么,我知曉。”

  楊玄活動著手腕,“百姓的想法很簡單,你把我當人,那么,我就敬你三分。你對我貼心貼肺,那么,我就能為你赴湯蹈火…人說士為知己者死,百姓所求的不過是把他們當人看罷了!難嗎”

  他看著這些官吏,想到了當年在元州的日子。

  “我在元州時,覺著官吏便是天。這個天該是什么天青天!“

  楊玄指指蒼穹,“我希望每個人都好生想想今日之事,想想百姓的心思,想想自己所作所為可對得住這等淳樸。捫心自問,認真問問。”

  楊玄回去了。

  官吏們依舊在思索。

  羅才嘆息,劉擎問道:“不妥”

  羅才搖頭,“老夫在吏部時,陛下的要求多,但歸納起來就是一條,擢升官員,必須以忠心為準繩。彼時老夫覺得也不差,只是陛下的那些人…參差不齊,老夫看不上罷了。今日國公一番話,讓老夫頗為震動…”

  “哦,說說。”劉擎說道。

羅才說道:“陛下要求官吏效忠自己,要求天下人效忠自己,可憑什么正如同國公所說,士為知己者死,要想讓天下人效忠,唯一的法子便是,把他們當做是一家人  宋震若有所思,“不是效忠,而是…心貼心。“劉擎說道:“那個老人先前說的…他們把國公視為靠山。“

  羅才抬頭,“國公說,他們才是自己的靠山。”

  “彼此都是對方的靠山,這是…”宋震蹙眉思索。

  羅才眼中閃過異彩,“這是…融合!”

  三人相對一視。

  “對,融合!”

  “帝王把自家當做是舟船,本就是站位不正。”楊玄走進家門,“帝王本就是天下的一份子,融入進去,這才是本分。”

  韓紀笑道:“國公今日看來收獲不小。”

  “是啊!”楊玄說道:“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天下的關系。君民是什么關系無數人曾做出過詮釋,但在我看來,都走偏了。這不怪他們,要怪就怪多年來對君權的神圣化。什么老天的兒子,什么君權神授…”

  “上古時代,首領靠的不是神圣化,而是能力。誰能帶著族人收獲更多,誰就是首領。”韓紀說道:“到了后期,父傳子繼,就成了家天下。可龍生九子,良莠不齊,遇到蠢貨怎么辦只能神話君權來維系威權。”

  “可這不長久!”前方就是后院,楊玄回身道:“我既然要討逆,自然不能走他們的老路。”

  韓紀笑道:“那國公可得好生教導大郎君。”

  楊玄進了后院。

  “國公回來了。”

  周寧聞聲出來,手中抱著老二,“叫阿耶。”

  老二握著拳頭,“哇!”

  “怎地哭了”楊玄過來,接過了老二。

  “哇!”

  楊玄熟練的哄著孩子,周寧站在他的身邊,笑道:“就沒幾個和你這般戀家的。”

  “外面再熱鬧,那也是別人的熱鬧,回家關上門,無論喜怒哀樂,都是自己的。”楊玄親了孩子一下,老二瞪眼,張開嘴,“啊…”

  “這孩子,嗓門怎地這般大”

  楊玄蹙眉,“八個月了,該教導說話了。”

  周寧說道:“教了,不信你看。”,她輕聲道:“二郎,叫阿耶,阿耶。”“啊…”

  老二哪怕是吶喊,也是憤怒的模樣。

  哄了一會兒后,楊玄把憤怒的娃遞給周寧,“此次你做的不錯。”

  周寧笑道:“我想來想去,唯有這個法子能試探出民心來。沒想到應者如云,可見你在民間威望頗高。說實話子泰,再這般下去,北疆人的心中再無帝王,唯有,你!“

  “無冕之王!”楊玄伸手摸摸她的臉頰,笑著退后,“大郎!”

  “阿耶!”

  老大帶著兩個愛寵呼嘯而來。

  “走,阿耶帶你出去轉轉。”

  楊玄單手抱起兒子,“又重了。”

  “子泰,阿梁晚些還得聽呢!”周寧說道。

  楊玄搖頭,“孩子還小,這時候該玩。”周寧無語望天。

  世家門閥教導孩子都有自己的規矩和訣竅。

  越早越好!

  這幾乎是所有世家門閥的共識。

  早早的就開始教導孩子,讓他們比別人早些站在起跑線上,比別人先跑出一段路,輔以世家門閥的各種資源…

  這樣的孩子不成才,不成為人中龍鳳,不是長歪了,就是智障。

  阿梁作為楊玄的長子,不管是家中還是外界,都自動把他視為楊玄事業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所以,周寧把周氏的經驗搬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但楊玄顯然不買賬。

  “見過國公。”

  “見過大郎君!”

  “見過小國公!”

  出個門,遇到的人不但要和楊玄打招呼,還得恭謹的給小國公行禮。

  這才多大的嫩娃娃。

楊玄把阿梁放  下來,“自己走。”

  走沒幾步,阿梁抬頭,“阿耶,抱!”

  “再走幾步!”

  楊玄走在前方勾搭。

  兩側,虬龍衛悄然形成了一個保護圈,重點保護小郎君。

  走出巷子,賣胡餅的婦人看到跟在楊玄身后的阿梁,拍手笑道:“小國公好生俊美。”

  楊玄不喜歡俊美這個詞,但看看如同畫中人般的兒子,也只能說這個兒子在肌膚上趕了他老媽。

  晚些,父子二人進了巷子。

  楊玄戴著個斗笠,在這個多雨的季節倒也不顯得突兀。

  巷子里最熱鬧的地方便是水井邊。

  哪怕是家中有水井的婦人,也喜歡出來,和大伙兒一起熱熱鬧鬧的說話,說些八卦。

  噗噗噗!

  婦人們捶打著衣裳,還有婦人踩在衣裳上。

  “阿梁,這是洗衣裳。”

  楊玄給兒子說著。

  “衣裳。”阿梁點頭,表示明白。

  “要不要試試”楊玄笑道。

  “好。”

  楊玄上前,行禮,“諸位娘子。”

  婦人們目光轉動,自動忽略了楊玄,盯著阿梁看。

  “我這孩子喜歡玩耍,能否讓他試試…”

  晚些,阿梁雙手握著著槌衣裳的木槌,吃力的捶打…

  噗噗噗!

  沒幾下,阿梁就撐不住了。“阿耶!”

  “再試試。”楊玄含笑鼓勵。

  阿梁又捶打了幾下,這次連木槌都握不住了。

  他眼中含淚,“阿耶,痛。”

  一個婦人心疼的道:“才多大的孩子,試試就罷了,難道還能讓他干這活”

  楊玄指指一個七八歲的女孩,“這孩子也不大。”

  女孩被他提及,羞赧的低下頭。

  楊玄帶著孩子鉆進了巷子里。

  “阿耶,餓了。”阿梁手酸肚餓,覺著自己好可憐。

  “咱們尋個地方吃飯。”

  已經是午后了,楊玄指著一條炊煙,“阿梁看,這便是做飯了。”

  “做飯。”

  “做飯得去砍柴,砍柴很是辛苦。”

  “哦!”

  “還得掙錢買糧食,買菜…”

  “哦!”

  楊玄找了一戶人家,敲門。

  “郎君尋誰”開門的男主人問道。

  “借個火,吃頓飯。”楊玄遞過去兩枚銅錢。

  “這…”男主人猶豫了一下,“吃便吃,給什么錢”

  楊玄普通衣裳,從小阿梁都穿布衣,按照楊玄的說法,不許培養孩子們的富貴氣息,什么綢緞,一律不許用。

  所以父子二人從穿著上看不出身份來。

  “不給,如何好意思”楊玄最終給了一文錢。

  “沒什么好吃的,娘子,弄一塊熏肉來。”男子說道。

  “不用,你家吃什么就吃什么。“

  能吃午飯的,家境都算的上優渥。

  這戶人家五口人,一個老人,夫妻和兩個孩子。

  主食是炊餅,麥粉是劣等貨,看著粗黑。

  煮熟的一大碗蔬菜,加點鹽,然后滴幾滴油,這便是菜肴。

  楊玄吃的很香,阿梁吃的很艱難。

  吃到最后,阿梁就吃了三分之一。

  “阿耶,我不吃了。”阿梁搖頭。

  楊玄嘆息,把他剩下的炊餅接過來,大口吃著。

  “阿耶…”阿梁愕然。

  楊玄沒吭氣。

  吃完,楊玄帶著孩子告辭。

  男子一家子拘束的就像是見到了神靈…剛進家沒多久,一家子就認出了摘掉斗笠的楊玄的身份。

楊玄帶著阿梁回家,弄了一把小鋤頭給他鋤  “試試!”

  阿梁只是來兩下就累了。

  第二日,楊玄帶著他尋了一家種菜的農戶。

  “看著。”

  農戶家中的孩子都跟著去干活。

  楊玄什么都沒說。

  回到家中趕上了晚飯,吃到最后,阿梁把碗里的菜吃的干干凈凈的,令人詫異。

  “大郎君這是餓了。”伺候的侍女說道。

  周寧也頗為歡喜,“阿梁長身子呢!”

  楊玄放下筷子,問道:“阿梁,為何吃的這般干凈“

  阿梁說道:“累!”

  “什么累”周寧問道。

  楊玄起身,揉揉阿梁的頭頂,“我吃好了。”

  等他出去,周寧嘀咕,“這父子倆弄什么鬼呢”

  等第二日鄭五娘把阿梁換下來的衣裳拿給人去洗時,阿梁沖著侍女說道:“累,歇息!”

  “什么”侍女莫名,阿梁一臉生氣,“你累,要歇息!“

  全家轟動了。

  大郎君竟然這般體恤下人,這分明就是…“賢明之相!”

  別人說這話有逼宮之嫌,怡娘卻不怕。

  沒有人知曉小國公這番變化的緣由,都覺得是天生的慈悲。

  始作俑者已經在冷笑著磨刀霍霍。

  進了節度使府,楊玄高坐大堂之上。

  “國公,車隊到了城外。”

  赫連燕來稟告。

  “那些人呢”楊玄漫不經心的問道。

  “早上剛開門,他們就在搶購。”

  “不教而誅,定然會引人詬病。既然如此…包冬!,

  “國公!”包冬出列。

  楊玄說道:“好言相勸!”

  “領命!”

  包冬去了。

  楊國公眼神冷漠,“好言難勸一心赴死的蠢貨!”

  包冬到了鹽店,此刻外面聚著百余人,正在搶購。

  “國公有話。”包冬喊道:“家中夠吃就行了,莫要囤積居奇!”

  那些人看了他一眼…包冬出來換了便衣。

  “蠢貨!”一群人繼續搶。

  包冬回身,“看,一群死鬼!”

  他回去稟告,“國公,下官說過了,無人聽從。”

  “好話從來都沒人聽,唯有大棍子,才能令蠢貨們記住教訓,來人,令車隊入城!”

  車隊入城了,正在搶購食鹽的那群人停了一下。

  “是什么”

  車隊停在鹽店外面。

  “搬貨!”

  押解的將領看著他們就像是看著一群棒槌。

  “和國公玩這個,這不是尋死嗎”

  口袋打開,白生生的鹽巴一下就令桃縣震動了。

  “國公找到了鹽!”

  錦衣衛中。

  “集結!”

  赫連燕披上披風,腰間佩刀。

  英姿颯爽。

  一隊隊力士列陣。

  “國公灑下誘餌,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貨拼死咬鉤,如今,咱們去收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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