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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西北亂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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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當十烏是大冤種呢?

  騙了一回還想用同樣套路騙第二回?

  沈棠對此并不是很看好。

  不過,她顯然是不夠了解十烏。

  他們登日碰瓷,認為他們是十只金烏落于此,棲息繁衍下來的種族,身體內流淌著高貴的金烏血脈,是神的后裔。不管外人信不信這個臉上貼金的傳聞,反正他們自個兒傳了兩百年相信了。世上沒任何人比他們更適合居于肥沃繁華的中原。

  他們對中原沃土虎視眈眈。

  奈何有山脈天險,還有虎踞山脈附近的國境屏障,他們想要攻打進來實在是難如登天。為此,十烏是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讓他們南下的機會,也就是說——

  沈棠咋舌世上竟有這種大冤種。

  “十烏極有可能上第二次當?”

  祈善哂笑:“也不算是第二次了。。”

  沈棠:“???”

  祈善不太確定地道:“利用十烏打下手這事兒,這都算是西北傳統了吧?”

  沈棠:“…”

  某種意義上來說,十烏挺“可憐”。

  大陸西北各國亂戰不休,總有那么幾個比較陰的喜歡暗搓搓勾結十烏,讓十烏出兵騷擾山脈附近的關隘,幫忙牽制敵軍兵力,詳情操作可以參考鄭喬。利用完十烏就將其拋到一邊,許諾給十烏的種種好處都用“拖”字大法,拖著拖著就不認賬了。

  好家伙,這不就就是白嫖?

  白嫖也就算了。

  關鍵是西北各國都像是約定好了,輪換著向十烏拋媚、許諾好處,而十烏回回都上當,當當還都一樣。按照以往規律,十烏多半也會答應,聽著可真是夠憨的。

  乍一聽十烏似乎就是個撒呼呼的老實小伙兒,就像是隔壁被當成經驗包刷的北漠一樣可憐,被大陸西北這群不講武德的街溜子涮著玩兒,但因此掉以輕心,呵呵。

  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十烏和北漠一樣都是善于蟄伏隱忍的主兒。如果說北漠是手賤,隔三差五撩撥西北邊境國家,打輸了就獻上部落的質子美女,走聯姻發育路線,那么十烏就是偽裝成人人可欺的老實人,被人用同樣的套路騙了百多年還傻呵呵地繼續上當,逐漸讓外界對其放松警惕,暗中猥瑣發育。

  如今,

  西北各國還真沒將他們放在眼中,

  也不認為他們是個威脅。

  典型的便是鄭喬,

  利用完十烏,連敷衍性質的安撫哄騙都沒有。

  沈棠:“…”

  顧池手指輕敲著膝頭,斂眸沉思,

  半晌才道:“彘王想跟十烏借兵,多半是難民謠傳,

  他跟北漠勾結聯盟…倒是有很大可能。只是,

  十烏跟北漠暗中也眉來眼去多年,

  二族蟄伏多年,羽翼已豐,

  恰逢這些年西北局勢又接連動蕩,他們很可能按捺不住…”

  沈棠忍不住吐槽。

  “十烏北漠這倆族是想玩碟中碟中諜呢?套娃都沒這么復雜的。”

  眾人早已習慣沈棠某些讓人費解的方言俚語,反正不影響理解大意。

  康時眉頭始終不曾展開,

  擔憂道:“望潮是認為十烏、北漠二族會趁著這次機會,

  明面上各自幫助鄭喬和彘王,

  實際上暗地里聯手,

  只待兵力在西北境內集合便動手?”

  顧池道:“多半會如此。”

  十烏有山脈天險和國境屏障阻攔。

  北漠也有邊境重兵盯梢。

  倘若二族跟鄭喬兄弟合作,以借兵幫忙的理由,

  便可以大搖大擺,無視這些阻攔,進入西北境內。若是鄭喬和彘王斗得兩敗俱傷,

  虛弱之下很難防備二族的背刺。

  康時又問:“消息可靠?”

  顧池笑了笑:“自然。”

  他上一任老板可是烏元啊。

  雖說是被北漠丟出來的質子,明面上屬于一顆廢子,

  但烏元母族勢力在北漠境內并不弱,情報不會有假。顧池道:“對于十烏和北漠而言,

  百年之內,估計再也沒有比當下更好的機會。”

  西北各國征伐虛耗太多元氣。

  這些年一直沒出現相對穩定的局部統一政權,

  更沒有休養生息,分裂出來的小國越來越多,同時意味著能對北漠造成威脅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上一次刷北漠經驗包,若非褚曜游歷經過力挽狂瀾,西北各國聯軍不算拉跨,不然真可能被北漠推倒反勝!

  所以——

  二族會竭盡全力抓住這次機會。

  十烏大概率會“摒棄前嫌”,繼續跟鄭喬眉來眼去,

  北漠趁機搭上彘王的順風車,欲拒還迎。只要他們的雄兵能踏上西北境內陸地,二族的如意算盤便成功了大半!

  剩下的——

  便是敞開了廝殺!

  顧池道:“主公,要抓緊練兵了。”

  沈棠作為一個小小的河尹郡守無法阻攔鄭喬兄弟對決,

  更加無法阻止兩族出兵入境,現在打仗都是小打小鬧,真正的大戰還未拉開序幕。

  她能做的便是趁著戰亂崛起。

  不然的話,二族鐵騎在西北亂殺之時,被踐踏成肉泥的,還有她和她治下庶民。

  沈棠額頭青筋突突亂跳。

  同時又有種沉重的無力感。

  康時這時道:“興寧不會看不穿這點,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任由鄭喬自掘墳墓。”

  “宴興寧?他能改變鄭喬主意?”

  康時啞然一瞬。

  這個,還真不能保證。

  康時只知道宴安跟鄭喬是師兄弟,前者很看重后者,剛出孝就匆匆投奔鄭喬,試圖將其掰會正軌…但,鄭喬愿不愿意聽勸,難說。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

  鄭喬行宮。

  一身粗野異域裝扮的壯漢,姿態恭敬謙卑地向鄭喬行了大禮,一眾官員神色漠然,任由壯漢拍著鄭喬馬屁。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屑理睬,只是偶爾瞥去一眼鄙夷余光。

  這名壯漢便是十烏使者。

  據聞此人在十烏身份尊貴無比。

  但為了一瞻真龍,

  請纓來此。

  若非兩地習俗大不同,使者甚至想輕吻鄭喬的腳背表達自己的虔誠和敬畏。

  鄭喬似笑非笑,欣賞壯漢的恭維。

  只是偶爾給予一兩聲回應。

  整個朝會下來就兩處“要點”。

  其一,十烏想求娶王姬。

  其二,為了王姬愿意出十萬精銳聘禮。

  但眾人都知道這只是遮羞布。

  重點是“十萬精銳”!

  朝會過后,鄭喬留下了宴安。

  宴興寧今天不太正常。

  居然一次都沒反對!

  這讓鄭喬有些意外又心生警惕——宴興寧不夠了解他,但他足夠了解宴興寧,對方實在是太好懂了,這就是一個沒有足夠力挽狂瀾能力卻又爛好心的君子!不可能看著鄭喬“引狼入室”而不阻攔!哪怕阻攔不了也會逼逼賴賴兩句。

  今兒——

  “師兄是啞巴了?”

  鄭喬落下一子。

  宴安手執黑子正欲落下,聽聞這話,掀了掀眼皮,道:“何出此言?”

  “十烏這事兒,師兄沒什么想說的?”

  “說了你能不做?”

  “不能。”

  宴安道:“那就沒必要浪費口舌。”

  鄭喬聞言詫然,這倒是稀奇了。

  他試探道:“難得師兄能體諒師弟一回,孤倒是不懼彘王那倆蠢貨,只是北漠摻和進來十萬兵力,孤這里兵力不足,碰上了難免會吃虧,白白讓其他宵小撿了便宜…”

  彘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要聯合北漠,同樣借十萬精銳。不過,這十萬精銳不是“聘禮”而是北漠獻上的公主的“陪嫁”。鄭喬這邊兵力有些虛,想要跟上就只能借助外力。

  他跟十烏合作過一次。

  用著比較順手。

  宴安道:“你才是國主。”

  言外之意,鄭喬自己拿主意就行。

  沒必要跟他解釋這些。

  鄭喬俊美的容顏閃過一絲陰翳,語調看似柔和實則充滿殺意:“師兄,當真?”

  “是。”

  鄭喬扣下棋子,冷道:“你不是宴興寧!”

  宴安:“…”

  他越發覺得這個師弟不好伺候。

  自己反對他,他一意孤行,誰勸不好使。

  自己不反對了,鄭喬質疑他是假的。

  宴安不回答,只是漠然與其對視,鄭喬瞧不出任何破綻:“你打什么主意?”

  “沒打主意。”

  鄭喬:“…”

  他信了宴安鬼話才是有鬼。

  但宴安不肯說的,便是酷刑加身也不會吐出一個字,鄭喬無法只得暫時作罷,但還不忘冷冷威脅一句:“希望師兄言行合一,確實這么想、這么做,不然——”

  瞥見在鄭喬手中化為齏粉的棋子,宴安心下微黯,嘴上應答如流。

  下棋到中途,鄭喬倏地道:“十烏求娶王姬,但師弟膝下無子無女…”

  宴安道:“隨便封哪個宮女子。”

  人家求娶的是那個人?

  不,是“王姬”二字。

  他可不認為鄭喬會發愁這種事情。

  鄭喬道:“說起來,侄女…”

  宴安眼神陡然凌厲十分:“鄭喬!”

  連名帶姓,連“師弟”都不喊了。

  鄭喬笑了笑:“師兄莫慌,侄女聰明伶俐,年紀又小,論輩分還喊孤為師叔,孤怎么可能讓她去和親?十烏那群蠻子也不配侄女這樣的金枝玉葉。但孤膝下無子嗣,看人家兒女雙全,偶爾也會羨慕,師兄不介意的話,便讓侄女進宮玩耍幾日,若不放心,可讓師嫂陪同。”

  宴安不可置信地看著言笑晏晏的鄭喬,似乎到今日才第一次認識他。

  “你以為我會害你?”

  鄭喬:“師兄多慮了,孤可沒將師嫂她們當人質的意思,只是多年未見…”

  這話的真假,彼此心知肚明。

  宴安今日沉默的表現讓鄭喬起疑,借此敲打,宴安若不答應,今日別想活著出行宮——宴安知道鄭喬多疑,但沒想到多疑到這般病態程度。忍著怒火。

  “此事還要問內子的意思。”

  鄭喬哂笑:“好。”

  宴安回去跟夫人說了此事。

  夫人略微一想便答應。

  甚至還出言寬慰丈夫宴安。

  “國主本就是多疑之人,順著他來吧,若忤逆——后果不堪設想。”宴安的夫人不算多漂亮,但氣質溫婉從容,宛若一泓山澗清泉,讓人心安,“只是,興寧還沒打消那個念頭嗎?”

  宴安沉默了半晌。

  夫人卻聽出了他的答案,笑容平添幾分苦澀,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支持。

  宴安更覺愧疚。

  夫人道:“興寧不用如此。”

  她跟丈夫宴安是少時就認識的。

  也是她少時就認定的人。

  不管宴安做什么,她都會支持。

  只是——

  想到丈夫曾經吐露的心聲,還有他精心謀劃的全局,夫人只得掩下心中的不舍。

  同時又有些惱恨鄭喬辜負宴安的一片苦心,西北局勢會亂到如今的模樣,鄭喬難辭其咎。明明是他做下的孽,但收拾爛攤子的卻是自己丈夫。他何德何能?就憑那份愧疚?

  夫人心中揣著火,但一想到丈夫布局,鄭喬獲悉真相時的反應,稍稍平衡。

  第二日帶著年幼的女兒去行宮做客。

  鄭喬并未出現。

  到了日落時分派人護送母女出宮。

  “可有異樣?”

  鄭喬詢問伺候的宮人。

  宮人回答:“并無。”

  鄭喬賞著歌舞,道:“倒是稀奇。”

  他還以為以這位師嫂的脾氣,私下早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了。他沒過去瞧,也是怕了這點——說起來,這位師嫂也算是師姐。只是跟鄭喬接觸不多,少有的幾次接觸還生過矛盾。

  宮人退下,鄭喬又看了一會兒歌舞才回寢殿,但他并未睡下而是看起了折子。

  呵,倒是稀奇。

  這幾份折子都是秘線傳來的。

  算是鄭喬在暗地里的勢力之一。

  專門幫他做見不得光的事情。

  搜集各地對鄭喬有反心,或者鄭喬認為他們有反心的勢力情報。有些勢力太小、實力太弱,直接就被解決了,栽贓嫁禍給仇家,挑起內亂,讓他們狗咬狗;那些不好處理的,情報搜集起來送到鄭喬這里,由他做決斷。

  而這幾份折子——

  鄭喬是當笑話看的。

  天海吳賢擾亂上南、邑汝兩地市場,暗中狂撈金;河尹沈棠在吳賢背后賣摻酒的水,盯著宰冤大頭,其中篇幅最多的便是河尹這幾月的變化,還有沈棠跟吳賢往來緊密。

  鄭喬起初沒將沈棠放在眼中。

  密探也只盯著吳賢、谷仁和章賀幾個比較明顯的刺頭,但因為酒水有古怪,順便注意到了沈棠,才知此人年紀不大,本事倒不小,真盤活了河尹。河尹其他地方防備松懈,但浮姑守衛森嚴,過去的密探莫名折了幾人,剩下的密探不敢靠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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