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都已經備好了,當然不可能臨時改。
沈丹青終究還是在這堂鑒賞課上放了《三國》的選段。
不過好在,她放的并不單單是許臻的部分,而是挑選了《三國》電視劇中十來個主要角色的片段,用來講述如何用表演來塑造影視劇中的角色形象。
包括曹操、劉備、孫權、諸葛亮等幾個主要角色,也包括了周瑜。
當然,由于許臻本人就坐在臺下,沈丹青重點“照顧”了他的表演。
課堂上,沈老師屢次放著放著就按了暫停鍵,從面部表情到肢體語言、從言談舉止到氣質神態,一幀一幀地剖析他哪里演得不到位。
臺下的學生們紛紛用揶揄的目光看著許臻,笑得十分開懷。
許臻忍不住伸手扶額。
——這何止是公開處刑啊,簡直就是凌遲。
把自己的表演跟一群大佬對比著看,這差距,簡直不忍直視…
不過當然,這種細致入微的分析也讓許臻收獲頗豐。
把他的表演放在顯微鏡下去分析,很多以前沒留意過的問題這時候都變得異常清晰。
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許臻有一些習慣動作,比如想事情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垂下眼簾,在別人說話的時候會配合地點頭,這些都不符合周瑜的人設。
他目前的關注點還主要局限在人物的情緒上,沒有照顧到這類動作細節。
而很多時候,角色的塑造就是通過這些細節體現出來的。
“要我說吧,還是得上課,”沈丹青笑瞇瞇地看著坐在角落里的許臻,道,“小伙子,路還長著呢,千萬別聽了別人的幾句吹捧就上天了。”
“需要努力的地方有的是,厚積才能勃發。”
“難得你有這份天賦,一定要好好把握,可不能辜負了自己啊!”
許臻十分誠懇地點頭應了聲。
他非常清楚,自己如今的經驗不夠豐富,積累也不夠深厚,還有很多需要打磨的地方。
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妄自尊大。
練好基本功,同時不斷在實戰中磨礪演技,這才是持續走向進步的正途。
別到時候多吃了幾年干飯,增長的只有年齡,那可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許臻一直駐扎在中戲。
他一心三用,一邊上課,一邊為《瑯琊榜》做準備,同時還要抽空去參加公司安排的雜志拍攝、拍攝、綜藝錄制等一系列的活動。
這小日子過的,簡直比在劇組拍戲的時候還要酸爽。
然而即便如此,公司內部依舊對他頗有微詞——
剛剛僥幸火了一把,不趁著熱度玩命工作、在公眾面前怒刷存在感,反而一頭扎進了校園里去上學?
有這么不務正業的藝人嗎??
對此,許臻只能是裝沒聽見。
人力有時而窮,不得不有所取舍。
熱度固然珍貴,但青春歲月同樣稍縱即逝。
現在為了熱度去荒廢學業,難道要等30多歲了、事業遇到瓶頸,再去后悔當年沒好好上學嗎?
許臻反正是覺得自己做得沒毛病。
更何況,大學說是四年,實際上從大三開始就可以隨便請假了。
他這學期好好上完,明年年初拍完《瑯琊榜》,也就還剩下三個月左右的課。
如此算來,許臻還覺得有點舍不得眼下的校園生活呢。
兩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一轉眼便從夏末來到了早冬。
京城的十二月寒風凜冽,除了那些對關節炎無所畏懼的臭美年輕人,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把秋褲翻出來套在了腿上。
至于許臻,他不趕行程的時候都開始穿棉褲了。
許臻小時候體質不好,特別怕冷,一著涼就發燒感冒。
后來跟著師父練了十幾年功夫,身體才逐漸好轉起來,但童年陰影尚在,他從來不敢太作,總是能多穿就盡量多穿。
“所謂世事萬物,無處不道。隱于山林為道,彰于廟堂亦為道。”
“只要其心至純,不作違心之論,不發妄悖之言,又何必執念于立身何處…”
清晨5點,天色漆黑。
許臻站在操場邊的路燈下,一邊打拳,一邊神色從容地背誦著《瑯琊榜》中的臺詞。
最近這兩個月,他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瑯琊榜》上。
不管是課間、吃飯、還是趕各種活動的路程中,他無時無刻不在琢磨梅長蘇這個角色,人物小傳陸續寫了十多萬字,幾乎能出一本完整的自傳了。
劇本里里的所有文字,別說臺詞,便是連旁白、頁碼他都記得滾瓜爛熟。
11月月底,喬楓送他去龍江省補拍《闖關東》的雪戲,許臻安靜地看著車窗外飄起的雪花,忽然喃喃道:“下雪天,最適合殺人了。”
坐在前排開車的喬楓被他這句話嚇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后來這段戲拍完,許臻由于太累、太冷,一度高燒燒到了39度多,結果,這廝不僅不喊難受,反倒還特別興奮地跟喬楓說,這個狀態很難得,別急著退燒,要好好體會一下,爭取記住這個狀態,方便以后演戲…
弄得喬楓精神一度崩潰,差點直接送這孩子去看精神科。
不過當然,許臻的精神是沒問題的。
他只是太在乎這部戲了。
《瑯琊榜》的劇本是原作者何清和東岳的金牌編劇陳曼玲聯手創作的,既保留了原作的精髓,又進行了巧妙的改良,極其出彩。
這不僅是許臻人生中第一部領銜主演的長篇電視劇,并且,這也是他迄今為止看過的最喜歡的劇本。
除了背劇本、寫人物小傳,他還特意去找學校的老師學了南梁禮儀,甚至還讓喬楓幫他找了個音樂老師,上了兩個月的竹笛課。
很遺憾,“周郎”其實并不會撫琴…但是梅宗主既然有時間,務必要會吹笛子。
梅長蘇在劇本中吹笛子的畫面相當多,他可不希望網友們按著他的指法,再還原出《兩只老虎》的譜子來。
令許臻很高興的是:在他第一次挑大梁、前途未卜的情況下,這部戲得到了很多朋友的。
就在不久前,謝彥君已經給了準信兒,確定要出演《瑯琊榜》中的大反派“謝玉”一角。
金牌配角肯幫自己搭戲,著實給這部劇增色了不少。
許臻特意拎著禮物跑去登門道謝,卻被謝彥君拒之門外,表示只是覺得這個劇本不錯,跟許臻本人沒有關系,然后通過門縫給他遞了杯水,就擺手把他打發走了。
之前曾經在《碧血劍》劇組里飾演溫儀的演員何靜也自告奮勇地找上門來,表示愿意友情出演個長輩。
《闖關東》的導演孟簫聲聽說許臻要演主角戲,非常感興趣,翻了翻劇本,覺得不錯,主動要求來當這部劇的聯合導演。
梁敏英看完劇本,特別開心地說自己可以演靜妃,結果卻被孟簫聲委婉地告知:你跟靜妃之間大概差了三四十斤肥膘。
時年38歲的梁敏英一下子就感覺手里的飯不香了。
夜深人靜,她偷偷捏了捏自己的游泳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12月26號,許臻從《闖關東》劇組殺青回來兩個禮拜后,遇到了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
東岳影視要召開股東大會了。
按照與蔡總的約定,許臻成功地把謝彥君前輩“忽悠”著來了一趟東岳總部,談沒談成他不知道,總之,之前公司因數字電影節而獎勵給他的1股份終于徹底落了袋。
許臻之前都沒想過,持股1居然也有資格參加股東大會。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來,在東岳,1已經不算低了。
東岳影視曾經經過多輪融資,如今,蔡實踐作為東岳的創始人、董事長、總經理,持股比例才只有20左右;
兩位事業部部長林惠美、蔡真理分別持股5,御用導演楚梟雄才持股3。
許臻這個1簡直是“大股東”了。
“到哪兒了啊,許股東?”股東大會當天,許臻剛被喬楓送到樓下,就收到了宋彧發來的信息。
他看著這行文字,不禁莞爾一笑,回復道:“馬上進大樓,宋股東到了嗎?”
宋彧回復道:“早到了,六樓茶水間。趕緊的,我獨木難支,快來湊成2的強大力量。”
許臻看著這條信息,只覺哭笑不得。
他于是便下了車,乘電梯直奔六樓,打算先去跟宋彧匯合。
出了電梯的轎廂,許臻沒走兩步,迎面就遇到了一個陌生男人,不禁微微一怔。
這人二十六七歲年紀,一身筆挺西裝、利落的斜背式發型,身材瘦高,眉眼英氣、走路帶風,看上去頗有種商業精英的磊落氣場。
許臻從娛樂新聞上見過這人——香江演員,黃志信。
聽說黃志信去年跟林嘉學姐合作過一部仙俠劇,倒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見他。
“許真?”
黃志信見到許臻,輕輕挑了挑眉,道:“臥醒壓想聽養剛黑雷。”
許臻:“…”
他以自己淺薄的粵語功底猜了好半天,才勉強弄明白,對方說的大概是“最近經常聽人講起你”。
許臻勉強笑了笑,道:“您好,初次見面。”
黃志信微微一笑,嘰嘰咕咕地又說了一堆意義不明的話,直到電梯來了,他才沖許臻擺擺手,終于轉身離開。
許臻莫名其妙地跟人聊了一陣搭不上線的話,只覺一頭霧水,云里霧里地走向了茶水間。
“你見到黃志信了?”宋彧見到許臻,一臉好奇地問道,“他跟你說啥來著?”
許臻無奈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啊,我聽不懂粵語。”
宋彧撇撇嘴,給許臻遞了一杯咖啡,道:“那可太糟糕了,他也不咋會說普通話。”
“那你們倆以后豈不是雞同鴨講?”
許臻微微皺眉,道:“這個,我也不需要經常跟他講話吧?”
說著,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茶水間門口的方向,道:“話說,黃志信到東岳干嘛來了?有合作的電視劇?”
“對呀,”宋彧同情地看了許臻一眼,道,“他大概要在《瑯琊榜》里演男二號,你們倆對手戲還蠻多的。”
聽到這話,許臻愕然一驚。
“男二號?靖王??”
他訝然道:“已經定了?怎么沒人跟我說?”
宋彧側頭看了一眼周圍,見到沒人,才低聲道:“之前沒告訴你,是因為人家其實是奔著男一號來的,蔡總咬死了不肯,他這才松口說男二號也行。”
“他今天既然過來了,那大概是談妥了吧。”
宋彧聳聳肩,道:“哎,你最近是沒來公司啊,上面因為這個事吵得不可開交。”
“好在蔡總挺你,頂著壓力就是不同意。”
“這事兒鬧的,給你量身打造的劇也有人要搶,真是醉了。”
說著,宋彧兩手一攤,無奈地道:“既然有人來搶,也從側面說明了本子很好。”
“倒也有些值得安慰吧。”
“只不過,到時候你們倆在片場對戲就搞笑了,誰也聽不懂誰說話,只能靠蒙。”
許臻聽到這話,只覺心里“咯噔”一聲。
聽不聽得懂彼此說話倒無所謂,反正他知道全部臺詞。
但是…
按照許臻的認知,黃志信大概是個名副其實的一線演員,因為他剛出道就曾經主演過一部年度火劇。
雖然他這兩年逐漸有走下坡路的趨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人家的咖位都比自己要高。
換句話說,如果把《瑯琊榜》這個本子放到市場上,讓兩個人去公平競爭,那許臻大概率是爭不過對方的。
讓黃志信來給自己搭戲,演男二號,人家愿意嗎?
這一刻,許臻忽然回憶起來:前一陣子喬楓總說讓自己別準備得那么投入,差不多就得了。
當時許臻還以為是喬楓怕自己身體吃不消。
如今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當時黃志信正在爭這個本子,喬楓看形勢不妙,怕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念頭一起,許臻瞬間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這個本子,他絕不肯讓!
無論是誰,無論因為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