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鍋包肉(13):焦炒肉片
鄭新文走進廚房的時候，所有廚師和學徒們都站在周圍屏住呼吸安靜地看著他，沒有人敢出聲打擾。
接下來要做的這道菜，將會決定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鄭新文站在廚臺前，滿臉嚴肅和鎮定。
但他的內心其實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該做哪道菜好。
二十二年前進入恭親王府小膳房后從幾位大師傅那里學會的干燒鯽魚、瓦塊魚、黃金肉、玫瑰餅、桃羹…只有王府過年時滿族大師傅才會烹制的全羊宴、肉食大典…一百多道菜色組成的滿漢全席…經營真味居這些年來研究出的各種佳肴…
鄭新文至今為止學會的每一道菜在他腦中一一閃過，他絲毫沒有頭緒，反倒亂成了一團漿糊。
越是苦思冥想，鄭新文的心態反而越發焦慮，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在他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早知會惹上如此大禍，當初或許不該執意學廚的，聽從父親教誨繼承家業也不錯…
父親說的對，勤行終究被世人當成賤業，到頭來不管廚藝再怎么高超，哪怕得到過恭親王的夸贊，哪怕享譽京城，還不是任憑一個太監拿捏？
別說自己了，如恭親王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不也被宮里那位老佛爺借機罷黜過？
連老佛爺和太監也怕洋人。
這世道，太壞了。
也幸虧恭親王他老人家在庚子年之前兩年就離世了，不然要是親眼看到八國列強蹂躪中華的慘劇，怕是不能瞑目…
誒！想這些做什么，趕緊想該做什么菜！
鄭新文的腦門沁出絲絲汗珠，讓一旁眼巴巴盯著他的郝賢也變得焦急不已起來。
為什么摸了下菜刀就不動了，你在干什么啊，不要停下來啊！
但郝賢只能干著急，十五分鐘的魂穿用完后，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干涉這個時代了。
“對了，廚經！廚經大哥，不，廚經大爺，再讓我用一次魂穿唄，你也不想眼睜睜看著鍋包肉的傳承被邪物吞噬吧！”郝賢猛地轉過頭，對著身旁的廚經求助道。
廚經并不想理他，悄然匿去了自己的蹤影。
郝賢嘴角抽了抽，只好繼續緊張地看著鄭新文。
鄭新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短短時間內腦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唯獨想不出該做什么菜。
這道菜實在太重要了，關系到他們一家老小的生活，關系到他和安娜孩子的未來…
想起安娜，他眼前不由浮現出當年初次邂逅時的場景。
那天，少年鄭新文因為溜進八大樓中名氣排第二的泰豐樓后廚，被鄭明全發現后狠狠家法了一頓，躺在床上養傷時越想越氣，竟是忍著傷痛再次溜了出去。
結果走著走著，就全身無力地癱倒在了大街上。
意識恍惚間，他聽到了一個漢語不標準但十分動聽的聲音：
“爸爸！爸爸！這里有人受傷了，能讓我給他包扎嗎？”
“不行，我最可愛的小安娜，這孩子交給爸爸來處理，你回去和堂姐妹們玩娃娃吧。”一個男人的聲音用俄語說道。
鄭新文聽不懂，就算聽得懂他也沒有聽見，因為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等醒來時，鄭新文看到一雙翡翠般碧綠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著他。
那是一名金發的洋人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樣子。
“你為什么傷得這么重呀？爸爸說你衣服不便宜，應該是大戶人家出身，是不是不聽話，被你爸爸打了？”小女孩笑嘻嘻地問道。
鄭新文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但看到自己手臂上一圈圈纏繞的紗布，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只好如實說道：“我想學廚，我爸那個老頑固不讓。”
小女孩撅了噘嘴，兩手叉腰用教訓的語氣說：“你不可以這樣說你爸爸！雖然安娜的爸爸也不讓安娜學醫，不讓安娜幫你包扎傷口，但安娜知道他依然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對了，什么是xuechu？”
鄭新文聽到小安娜要幫他包扎傷口時不由抽了抽嘴角一陣后怕，沉吟片刻后才回答道：“學廚就是學做菜，做好吃的美食。”
“好吃的！”小安娜兩只手撐在病床邊，人偶般精致白皙的小臉蛋湊到了鄭新文面前，激動道，“我要吃好吃的！你傷好之后做給我吃！”
鄭新文感覺小安娜的鼻子都幾乎要貼到自己鼻子上，刷地一下臉紅起來，整個身體向后挪了挪，有些支支吾吾地說：“可以是可以，但你怎么像很久沒吃飽飯一樣。”
“可不就是嘛，北京的飯菜我怎么吃都不習慣，既然你說你能做好吃的，我可就都指望你啦！”小安娜委屈巴巴地說。
鄭新文緩了緩才問道：“你喜歡什么口味的菜？”
“要有肉！要甜！”小安娜秒答道。
“甜的肉…”鄭新文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起來，“洋人喜歡的甜應該是酸甜口，可以試試糖醋…那你想吃什么肉？豬肉？牛肉？羊肉？”
“唔…”小安娜露出煩惱的表情，想了想才回答道：“就豬肉吧，小豬豬多可愛啊！”
“行，帶我去你家廚房看看！”鄭新文忍著痛爬下床來，不過身上的疼痛比他預想中好很多，看來安娜父親的醫術相當不錯。
“不行不行，你傷還沒好呢！”小安娜趕忙攔住了他。
“你不想吃好吃的了？”鄭新文故意吊小安娜胃口起來，“我可是想到了一道你肯定會很喜歡吃的菜，在焦炒肉片里放進糖醋，肉片就會變得酸酸甜甜的，一咬下去啊，滿口都是好吃的甜味…”
“別說了，我要吃！”小安娜感覺自己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但還是堅決地說道，“但你今天不能做！你躺回去休息，先養完傷，我還能忍一忍的！”
“好吧好吧，聽你的…”鄭新文有些好笑地坐回了病床上，開始繼續向小安娜講述其他各種各樣的美食，引誘她犯饞蟲…
“焦炒肉片…”
鄭新文猛地抬起頭，原本黯淡的眼眸里終于有了光。
糖醋味的焦炒肉片是他的妻子安娜從小就很喜歡的一道菜，不過這些年隨著在華國久居，漸漸習慣了中餐，焦炒肉片反倒是吃得少了。
不過，他并不打算就這樣將焦炒肉片送到羅剎國大使的餐桌上。
因為在他想到這道菜后，他的腦海突然劃過道道閃電，照亮出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他要在焦炒肉片的基礎上，結合自己二十年鍛煉出的廚藝，創造出一道讓所有俄國人欲罷不能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