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兩側密林中,突然躥出無數嗷嗷叫的土蠻,而且其中一些土蠻,竟然身披甲胄。
猝不及防下,立時慘叫聲連連,迎親武峨土蠻,紛紛被射倒砍倒。
邱掌柜嚇得抱頭鼠竄,正倉皇間,聽人在身旁喊:“跟著我走!”
愕然抬頭,卻見張昭宣背著紅彤彤衣裙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正從身側而過,他立時下意識就追了上去。
身邊慘叫聲連連,他不辨東西,只是追著眼前那一抹艷紅奔跑,根本沒注意到,要來截殺新娘的土蠻一個個慘叫摔倒。
突然,他就覺得胳膊被大力拉動,立時跑得越發快了,好似腳不沾地一般,只是一個勁快速倒腳。
那嗷嗷的喊聲和慘叫聲,漸漸被拋到了后面。
拉著他的大力突然消失,他嘭的就摔倒在一堆爛樹葉中,摔了個狗啃泥,隨之,大聲咳嗽起來,喉嚨發甜,要吐血的感覺。
林深樹高,此時明月雖當空,但被繁茂枝葉擋住,四周黑漆漆一片。
陸寧將背上李艷娘放下,長劍歸鞘,又壓低聲音道:“都別說話,那些蠻子,有些在后面追咱們,其余的,殺干凈武峨土蠻,也必然追上來。”
李艷娘猛地抓掉頭上紅蓋頭,俏臉微微發白,想說話,被陸寧做手勢阻住。
遠方,有兩聲細不可聞的慘叫,然后,完顏小花小小身影出現,她走過來,拎起軟癱在地的邱掌柜脖領,向密林深處走去。
李艷娘看得一呆,這小書童、小跟班,怎么感覺很詭異?
完顏小花雖然是女衛副總管,總領陸寧身邊二百女衛,但平素很少出現在帳篷附近,李艷娘卻是沒見過她。
又過了會兒,完顏小花回來,微微躬身:“主父,那蠻子招了,他們來自峰州,是峰州蠻首矯公罕的部下,就是來抓齊使和齊國新娘的,那矯公罕還派出了大隊,去截殺離開武寧洞來武峨土城成親的阮守捷。”
陸寧微微蹙眉。
峰州矯公罕,也是十二使君之一,不過,和其他很多就是酋部首領的使君不同,他是吳氏王朝正式任命的峰州刺史。
峰州是前唐都護府下設的州府,在武峨西南二百余里處,現今安南都護府時期的許多州府都已經廢棄,但峰州比較繁華,客家移民也多,又西拒真臘高棉人侵襲,所以峰州一直存在,也一直是安南西北最重要軍鎮。
矯公罕這個峰州刺史,作為北部四使君中比較忠于吳氏的使君,本來就和其他三個使君矛盾重重,北部四使君,這矯公罕實力最為雄厚,自然也一直在尋機會削弱其他使君。
現今自然是看,阮守捷要和齊人結盟,怕以后鉗制不了他,這才下決心痛下殺手。
顯然阮守捷身邊親信中,早就有被矯公罕收買的內奸,是以阮守捷離開武寧洞來武峨土城成親,不但被矯公罕知曉,還成了矯公罕攻擊阮守捷的良機。
來襲的是峰州蠻,莫怪一些土蠻,還披著甲胄了,畢竟,有點正規軍的影子。
陸寧揉揉鼻子,這出戲,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很多事,牽一發動全身,這是個動態的世界,其發展變化,自己也預料不到。
“嘔”,邱掌柜從密林中連滾帶爬的跑出來,他臉色蒼白的可怕,跪地上干嘔。
剛剛,他自然是被完顏小花抓去當了通譯。
被陸寧擊倒用繩索掛在腰間一路拖來的這個俘虜,被完顏小花實在折磨的不像樣子,血人一般,邱掌柜若不是極度驚懼下怕被那可怕的小家伙如法炮制,怕翻譯的中途,就已經嚇暈過去了,反而精神高度緊張駭怕下,竟然真的沒昏過去。
其實也是邱掌柜沒見過這等場面,那俘虜不過四肢被完顏小花都重重用匕首劃過,血流的有點多而已,看在邱掌柜眼中,就好似那人被扒皮了一般。
陸寧見過完顏小花制伏敵人,因為小丫頭知道自己力氣不夠,殺人倒也罷了,但比如制伏俘虜詢問問題之類,為了保險起見,她便只能令俘虜手腳都失去反抗能力,看起來,就比較殘忍,也往往會令俘虜最后失血過多而死。
“聽到動靜,又追過來了!”陸寧微微蹙眉,伸手,完顏小花忙將背上弓弩送上。
黑煙還未散盡,村莊里,有些血肉模糊的尸體,一個活人都看不到,很多草屋都已經被燒毀。
陸寧站在村口一棵大樹上,遠遠眺望著武峨土城。
一夜“逃亡”,當然,“逃亡”途中,那些峰州蠻因為分散追擊,也一股股的幾乎被殺個干凈。
陸寧幾人更抓了俘虜,指明方向,來到了武峨地。
安南北部,難得的一片擁有肥沃土地的平原地帶,只是,好像剛剛遭洗劫,附近村莊,都遭到了破壞。
矗立樹梢上,看著數里外武峨土城方向,陸寧更是蹙眉,隨之,輕輕跳了下來。
邱掌柜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既然帶上他,本意做通譯,問完事情,自不能就此丟下,所以,“逃亡”之中,陸寧便多帶了這一個累贅。
靠著大樹坐著,完顏小花用鋒利彎刀慢慢修剪指甲,她倒什么都不擔心,也不用想接下來該怎么做,一切聽主人吩咐就是。
李艷娘身上全是泥污,狼狽無比,此時跌坐在泥土中,全無一點形象,便是俏臉上,也沾著略顯惡心的黃湯水,昨晚密林中一個臭水坑,她曾經失足跌了進去。
陸寧踱著步,武峨土城此時城門緊閉,城頭掛著密密麻麻的麻幡。
安南北部土蠻習俗,只有最大的頭人去世,才會全城(寨)掛滿麻幡。
這透露出的信息?
首先,武峨城沒被矯公罕攻破;第二,難道阮守捷死了?
如果阮守捷死了,武峨土城又沒被矯公罕攻破,倒是天大之喜,安南北部土蠻爆發的沖突,自然使得短時間內南疆得到安寧,廣源土民,也能得到喘息發展的機會。
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回轉了?畢竟來的時候,計劃的目的不就是為此么?
想想也是好笑,如果自己猜想為真,卻是不費絲毫力氣就成事,世事就是如此陰差陽錯。
可是,到了這武峨土城下,卻不進去看看里面情形?一來,到底是不是阮守捷真的死了?二來,自己作為齊人送親使交代之余,看一看,有沒有介入安南北部事務的機會?
尤其是,陸寧轉身又看過去,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農田,好像很肥沃的樣子。
“小花,我一會兒帶李艷娘去叫城,你在此等,我回轉的話且不說,我若被獲準進城,你便速回廣源寨、萬承鎮,調動先鋒、泉漳、新銳一營、新銳二營四營火速來此,巨劍營和新銳三營隨后。”
巨劍營都是重甲步兵,行軍緩慢,是以先調四營兩千軍馬,急行軍而來,巨劍營則在新銳三營陪伴下,晚幾天到就可。
派出一個新銳營和巨劍營同行,是因為巨劍營兵種單一,如果單獨行動,遇到土蠻偷襲怕吃大虧,尤其是行軍不批甲胄的情況下。
雖然現在北部蠻部怕各個自顧不暇,加之齊軍行動又沒有征兆,遇到偷襲的可能性很小,但能謹慎,就盡量謹慎。
很多事,就怕萬一,歷史上一些意想不到的慘敗,很多就是因為遇到了萬一里的某種情況。
那邊,聽陸寧吩咐,完顏小花躬身領命。
陸寧走過去拍拍邱掌柜肩膀,“老邱,如果我能進城,回頭你也來城下叫門,如果你要回萬承鎮,就自己走,自求多福。”
完顏小花泥鰍一般,她自己回去倒是無妨,但帶上邱掌柜這累贅,遇到兇險可不行。
邱掌柜失魂落魄的,根本沒聽到陸寧說什么,只是雙眼無神的念叨:“完了,全完了…”可不是嘛,貨物全丟失,多年的積蓄不止,還要債臺高筑。
陸寧又來到李艷娘身邊,“你再休息會兒?等下,隨我去武峨城下叫門。”
不知道是不是被一路追殺已經麻木的原因,李艷娘好像憋著股狠勁兒,咬著紅唇,猛地站起來,“這就走吧!”
陸寧咳嗽一聲,想想她這一夜的狼狽,說道:“一路辛苦你了,等回到北地,我便放免了你吧。”
李艷娘并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