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李無邪
兩艘大型福船為首的大明水師編隊，在東海并不清澈的無垠大海之上，顯得非常渺小。夕陽之下，反射的太陽光閃爍，讓船身上的光影斑駁陸離，充滿著末世般的蒼涼感。
李沅依靠在頂層的紅夷大炮上，身邊的“戚”字大旗獵獵作響。因為李沅在船上，戚云龍尋思要掛個“李”字大旗，李沅擺擺手拒絕了，他允許部下張揚，顯出個性，但作為主帥卻不喜張揚。
他只需要在部下面前保持足夠的存在感，在外人面前反而低調行事。
所以發餉論功的時候李沅親力親為，對于“李家軍”的稱呼從來不熱衷，松江軍也從不掛“李”字帥旗。
此刻的李沅沒心思感懷海上大自然的偉力和自身的渺小，在出神地想著一些事情。湘琴和寶慶在一側立著，準備李沅有什么吩咐能隨時答應。
李沅一動不動很久了。
這半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李華梅的孩子出生了。
四月底，李華梅一出了月子，就帶著孩子來瞧干媽了。話說的好聽極了，自己父母不在了，求干媽賜名。
崔氏也是人精似的人物，認下干女兒后就回過味來了，那個女子大腹便便地還遠途走動，千里迢迢來給自己拜年？而且這個干女兒，丈夫始終未曾出現。
崔氏好像大概理清了思路，但她去問李沅，這個兒子卻環顧左右而言他，避實就虛，不否認也不承認。
兒子大了，是感覺沒有年少的時候親近了，但大概脾性崔氏是知道的，正要不是，他就否認了。
所以，崔氏就當他是承認了。
年后的正月底，崔氏特意讓人給遠在夷州的“干女兒”帶去了穩胎的營養品，甚至請了一個穩婆去到夷州。
本來李遇夫婦是準備過了年就回北京的，李沅這里現在畢竟不是安家在這里。但有了李華梅這一檔子事，老太太推說舍不得兒子，不走了。
三月，李華梅生了孩子就給崔氏帶了信，是個兒子，母子平安。
喜得崔氏好幾天笑呵呵合不攏嘴。
四月李華梅帶孩子來看“干媽”，崔氏抱住孩子，看這小模樣，大眼睛、粗眉毛，真是有幾分李沅的模樣。
老太太心里更加確認了，高興地賞了孩子一整套的金飾物件，金項圈、金手鐲、腳環、長命鎖、金如意…也不怕孩子掛滿身上累著。
給李華梅也送了一對玉手鐲、玉簪子…這禮送的莫名其妙，李華梅收的也是心安理得。
心道，老太太明鏡似的，那就大家一起裝糊涂吧。
李華梅不要這個名分，不想做小，也不想李沅為難。自己在海上有一片基業，將來…李沅總不至于和孩子來搶。
哼，我這小子將來手里握著的未必就比他們家嫡子差了…
李華梅又想，這個家伙，現在不要再往自己手下摻人了吧…
最終還是李沅給孩子取的名。
在松江府衙，李華梅堅持不和李沅說話，倔強得近乎執拗，也許她是用這種自欺欺人來保護自己的尊嚴吧。
李沅也不好勉強。
未婚生子，在這和個時代是多么的離經叛道。
當然，當海盜就夠離經叛道的了。
是崔氏把孩子抱來給李沅瞧，崔氏不清楚李沅和李華梅兩人當地發生了什么，彼此間存了什么顧慮，旁敲側擊兩人都不說，但又不像是鬧了矛盾，也只有如此難得糊涂了。
李沅見了孩子，看他睜眼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眼轱轆東看西瞧，和這個世界的人和事交流。李沅沒來由地忘卻了身邊一切的俗物和煩惱，仿佛天地間只有自己和這個小人兒。
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這小人兒伸出小手，想去夠李沅的衣角，但又控制不了角度和方位，總是抓不住。李沅輕輕點點他的小手，這個小手就轉移了目標，來抓李沅的手指…
逗弄了孩子一會兒，李沅深吸一口氣，說道：“娘，叫無邪如何？李無邪。無邪，百邪不侵，無憂無慮，平安一生。”
崔氏嘆了一口氣：“名字是好名字，你就讓孩子一直跟著他娘？我舍不得呢。”
李沅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以李華梅的個性，她是不會留在李沅身邊，孩子肯定也不能離開她。
“李無邪…好。”李華梅聽到無邪這個名字，也很開心，念著孩子的名字，不自覺鼻子一酸，李華梅別過頭去，強忍住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無邪這個名字好，謝謝干媽賜名。”
李華梅終究沒有馬上離開松江，崔氏留她在松江將養身體。李華梅也就半推半就接受了“干媽”的好意。
李沅也得到了一段難得的和小無邪快樂相處的時光，最開始李華梅遠遠看著他們。他們笑，她也偷偷笑，小無邪哭了，或者拉屎撒尿，李沅手足無措的樣子，她也抿嘴笑，就是不過來幫忙。
但終究是要過來幫忙，在旁邊的婆子要過來接手的時候，李華梅就出現了，趕在了前面。
其樂融融。
但快樂的日子很短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李沅在松江的平靜生活。
五月間，宋千奇傳來消息，京里出大事了！現在宋千奇那邊的信息比官方地消息要快得多。
五月初六，北京王恭廠發生大爆炸，這件事怎么說的都有。有說火藥廠爆炸，死了幾百人的，但也有夸張的說天降巨石，死者數萬，甚至有傳聞，皇宮都被炸了一角，供電倒塌無數，唯一的皇子被炸死了，皇帝都受了大傷…
宋千奇只能將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傳過來，留給李沅自己判斷，他也沒有辦法分清真假。
按說這件是對北京影響很大，但還波及不到松江府。
但李沅敏銳地覺得，這未嘗不是個機會！
不出意外，天啟大行在即，正式大亂局的開始。此時原離中樞，雖然不會被殃及池魚，但也撈不著便宜啊。
正好，這個時候，漕運總督袁三泰彈劾松江知府、松江整飭兵備道、上海市舶司提舉李沅，私擴松江軍，超編兩百余人。
袁三泰除了是漕運總督，還掛了個督察院右僉都御史的名號呢，糾察官員彈劾不法也是他分內的責任。
朝廷的裁判意見還沒下來，得到信的李沅主動請辭！
袁三泰，我謝謝你八輩兒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