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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聞報敵兵增 夜霧急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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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盧水的時候,接連又傳來了兩個新的敵情。

  一個是慕容武臺部已經渡過玄水,并也正在向盧水方向進軍,其部到盧水的距離大致與茍雄部到盧水的距離相當。

  一個是慕容武臺部的兵馬已經不再只是萬余人,而是增多到了兩萬余眾。這多出的上萬胡騎部分是北平、遼西地區的原慕容鮮卑各部,部分是北平北邊草原上的烏桓、鮮卑各部。

  畢竟慕容氏雄霸北地數十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論起在北疆和草原上的號召力,現仍是祖地遠在關中的氐人所不能與比的,再加上這回慕容部隊的主將是慕容暠的兒子、慕容炎的弟弟慕容武臺,對周邊各個胡部的號召力自然就更強了,是以,隨著慕容武臺的一路告捷,出於尋思加入進去、打到薊縣、以圖痛快劫掠一番之目的,絡繹趕來合兵的諸部亦就越來越多。

  離開濡水的時候,為防在自己擊敗慕容武臺部之前,拓跋倍斤部渡過濡水,從后方進攻己部,茍雄因此留下了一部兵馬警戒濡水兩岸,現下跟從他東馳進戰的步騎總計約兩萬上下。

  換而言之,氐兵減少、慕容鮮卑兵增多,當前的形式對茍雄來說,他已不再具備兵力上的優勢,單從士兵人數來講,敵我雙方已經是勢均力敵,——若再加上尚未到達戰場的拓跋倍斤部的那萬余騎,茍雄部在兵力人數上,其實反而是落於下風了。

  茍雄左右軍吏個個慌張。

  一個軍吏說道:“大人,白虜的兵力增加,慕容武臺現已擁眾兩萬余,與我軍不相上下!我軍恐怕很難一鼓而破之了!若是不能迅速地將他擊潰,被拓跋倍斤強渡過濡,由后襲擊我軍,我軍就將陷入腹背受敵之境,到時,只有戰敗一途!…大人,惟今之計,不如撤軍西還?”

  茍雄說道:“西還哪里去?”

  這軍吏說道:“趁拓跋倍斤部還沒有到濡水,我軍先撤還到濡水西岸,與留駐部隊匯合。

  “較以武臺,倍斤部的代北索虜現下分散於燕國、上谷等地,他親率的兵較少,才萬余人,然后視情況,如果可與倍斤一戰,我軍就與他打上一場;如果找不到戰機,我軍就撤回到薊縣!如大人所說,倍斤、武臺部皆缺云梯、投石車,沒有多少大型的攻城器械,我軍倚靠薊縣堅城,固守之,候晉公的援兵來到,內外并攻,足可以勝之!”

  ——晉公,即是蒲洛孤。

  茍雄上下打量這軍吏。

  這軍吏被他瞧得心頭發毛,干笑說道:“大人?”

  茍雄呸了口,說道:“枉我向來看重於你,卻不知你是個蠢蛋!”

  這軍吏覺得他的建議相當高明,不解茍雄之意,委屈問道:“大人,我哪里蠢了?”

  茍雄說道:“我軍行軍至此,已四百多里;若按你議,現下再回薊縣,又是四百多里,來回近千里,戰士們往返行軍耗費掉的體力不說,只咱們數萬大軍出薊,一仗未打,一矢未發,被索虜、白虜調得團團轉,如此,就算守城,你覺得將士們的士氣能高么?”

  這軍吏沉吟片刻,說道:“可能不會很高。”

  “不是不會很高,必定極其低落!不錯,照你的建議,如果咱們回守薊縣,憑靠薊縣堅城和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援至的蒲公兵馬,的確是即使將士們士氣低落,咱們也能里應外合,擊敗倍斤、武臺,——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倆不逃,可是你想過沒有?”

  茍雄說到這里,停下了話頭。

  這軍吏等了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只好問道:“大人,想過什么?”

  茍雄的臉上再次浮起怒氣,他猛拍大腿,說道:“首先,他倆不像你那么蠢,他倆一定會在晉公的援兵到前逃掉!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這般丟人的一仗打完,拓跋倍斤、慕容武臺的氣焰一定會隨之而高,老子能忍下這口氣,能瞧著他倆在老子面前張牙舞爪,不可一世么?”

  諸軍吏面面相覷。

  還是茍雄親信的那個軍吏,一樣的鼓起勇氣,問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武臺部的兵現在雖然多了,可都是烏合之眾,何慮之有?我的軍令不變,咱們還是先殺白虜,再殺索虜!”茍雄抽刀在手,環顧眾軍吏,氣勢洶洶地說道,“老子要一戰擒殺鮮卑兩名王!老子要讓幽州、代北的索虜、白虜、烏桓等胡們知道,誰才是他們的主人!”

  若是莘邇在此,見到茍雄此狀,大約少不了贊一聲:“當真英豪,壯氣凌人。”

  卻可惜,茍雄不是莘邇帳下的將校,莘邇也沒有機會能夠親眼看到這一幕。

  還刀回鞘,茍雄令道:“催軍急進!必要在白虜前到達盧水!”望著諸個軍吏紛紛上馬,往去前后左右、布滿原野正在行軍中的各部傳達他的軍令,他想道,“老子也要憑借此戰,讓大王知道誰才是他的忠臣,讓大王知道是誰在為大秦浴血守邊、奮勇殺賊!”

  行軍至暮,入夜不停,茍雄不斷催促部隊前進。

  若從高空望下,可以看到濡水、玄水間這片東西長約二百里的寬闊田野、草場上,便在此刻,濃濃的夜色中,分有兩支浩蕩揚塵的部隊,各舉著撩天的火把,一個從濡水這邊向東,一個從玄水那邊向西,正相對急行,兩者共同的目的地,都是處於濡、玄兩水中間的盧水。

  兩支部隊的行速相當。

  夜半過后,快到黎明時分,這兩支兵馬皆距玄水已是不遠。

  卻在這時,無聲無息地起了霧。

  初時,霧氣尚稀薄,但漸漸變大,不多時就彌漫了天地。

  騰騰的霧氣里頭,兩支部隊將士打著的火把,從映出前路,變成了朦朧的點點。不時有看不清道路的兵士被什么東西絆倒,到的后來,戰馬也有被絆倒的了,有那兵士稍微密集的隊中,往往一人摔倒,連及一片,人仰馬翻,寬大的行軍面中,時不時響起驚呼叫聲。

  玄水那邊來的這支部隊,當然便是慕容武臺所部。

  這位年輕的慕容宗室,自慕容瞻降秦以后,靠著他的勇武敢戰,已成為了慕容鮮卑最為著名的將星。他這會兒沒有騎馬,也沒有披掛他鍍金、嵌銀的兜鍪和鎧甲,但雖然沒有神駿戰馬、閃亮甲胄的襯托,於旁人眼中看去,他依舊是神采煥發,英挺雄健,——與他的鮮卑名字去斤抹何當真是十分的匹配。去斤,清澈的,抹何,少年;去斤抹何,美少年之意也。

  慕容武臺亦確是心情甚佳。

  這些日,主動從各地匯聚而來、加入到他部隊中的草原、北平、遼西等各胡部之兵一天比一天多,這讓他直觀地意識到,慕容鮮卑的威望如今在幽州、在北邊的草原上還是十分的顯著。

  茍雄部的具體情況,慕容武臺已經探查清楚。

  他知道茍雄部現有之兵不過兩萬上下,他想道:“我部之棘城兵、龍城兵皆驍悍之士也,無不一當十;并且我帳下現在的兵馬總數亦不比茍雄為少!茍雄他不縮回薊縣,憑城頑守,反而敢東進來與我戰,這一場仗,我一定會能打贏!這場仗打贏,薊縣必定震恐,我再與倍斤合兵,襲克薊縣!便是蒲洛孤的援兵趕到,我憑大勝之威和薊縣在手,也能抵抗。再待擊退蒲洛孤的援兵,我就可大舉召會幽州、草原諸部,從容收復幽州各郡!以幽州為根基,未嘗不能使我慕容氏二度君臨中原!…自然,在這之前,我得先把倍斤解決掉,這是一頭毫無信義的狐貍,更是頭吃人的惡狼,不把他解決掉,他早晚會又一次背叛我慕容氏!”

  正在憧憬美好的未來,幾個將校高舉火把,小心翼翼地穿過濃霧,到了他的身邊。

  “大王,霧太大了,老馬都不能識得路途,雄鷹的銳眼也無濟於事。這樣的霧中沒辦法行軍。接連已有好幾個戰士摔傷了胳臂,不能讓我們勇敢的健兒們還沒有上戰場,就失去了殺死敵人,為大王效力的機會!要不然,先就地駐扎,等霧散后,再作前行吧?”

  這幾個將校與軍中那些從中原回來慕容氏祖地的將校不同,皮膚俱皆粗糙,面孔上多是深若溝壑的皺紋,雙眼流露出飽經風霜的滄桑,說的鮮卑話也與從中原回來的那些人的“優雅”不類,透著粗野,并帶著牧人的語調,——他們都是慕容氏留住在棘城、龍城各部的酋率。

  慕容武臺很尊重他們,打眼看了下前方,的確霧氣濃重,盡管有火把照亮,也最多只能看清數步的遠近,顧望周邊,就如是身處傳說中的鮮卑神山,乃至可以看到濃霧的涌動。

  稍微猶豫了下,慕容武臺心道:“這樣大的霧,我軍沒法行軍,料來氐虜也沒法行軍。”估摸了時辰,又想道,“最多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天亮后霧即便不消,卻也足夠兵士們繼續前行。”一個時辰罷了,不要緊的,他這樣想著,接受了這幾個將校的意見,說道,“好,就等霧散了再進軍!”

  慕容炎的部隊向西,過盧水,約十余里處。

  茍雄部。

  同樣有幾個軍將找到了茍雄,請求說道:“大人,本就夜深,霧又大,路都被遮住了,什么都瞧不見,兵士、戰馬摔傷的好些!敢請大人下令,先停下行軍,待霧散再行吧?”

  茍雄說道:“你們說慕容武臺會不會等霧散了再行?”

  幾個軍將你看我,我看你。

  一人答道:“這個…,末將等不知。”

  茍雄說道:“你去查查,他要停,我就停。”

  這軍將撓頭訕笑,說道:“大人莫要說笑,這可怎么查?”

  茍雄怒道:“索虜正往濡水前進,我軍若不能及時抵至,被白虜搶先過了盧水,那我軍就將會被索虜、白虜包夾在濡、盧兩水間這塊東西才百里的區域內,你們是想全軍覆沒,是想老子被倍斤、武臺砍了老子的頭去么?”

  這幾個軍將噤若寒蟬。

  茍雄說道:“不許停!繼續行軍!最遲天亮,我軍要趕到盧水!”

  天亮后不久,朝日在濃霧中露出了點影子,霧氣稍稍淡了些。

  茍雄部到達了盧水西岸。

  馳馬到岸邊,極力眺看,對岸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見,茍雄傾耳細聽,除掉河水流動的聲響,無有半點的動靜從對岸傳來。晨風拂動水氣,撲到茍雄臉上,他心情大暢。

  “白虜還沒有到!傳我令:立刻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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