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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小樹似長高 文舉變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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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樂問道:“何事?”

  陳不才說道:“便是文舉此事。大王,所謂倫常,倫者,類也;常者,規也。上古之際,賢愚不同,乃分貴賤;近代以來,士庶有別,遂有高門與寒素,這就是倫常啊。孔子云承禮啟仁,大王博通典籍,自是知道,圣人說的禮,便是倫常。今黃榮進奏,請行文舉,他這是在亂倫常!…大王,倫常一旦被亂,上下尊卑失序,則國將不國矣!”

  令狐樂小時在豬野澤吃過苦;登基前后,於政治方面,又有令狐奉、莘邇這兩個行事風格不同,但魄力、見識都出眾拔群之人對他的言傳身教.

  他也算是既經歷豐富,嘗過人間疾苦,又有好的老師供他學習。

  故此,他現在盡管年歲不是很大,然卻非那些長於婦人之手,連五谷都不認識的尋常貴族膏腴少年可比,在很多事上都有他自己的判斷。

  令狐樂遲疑了下,摸著柔軟的胡子,說道:“黃榮的這道上書,的確是引起了朝野很多士人的激烈反對,氾丹反對的最為激烈,麴爽亦特地上書,表示不贊成,但是小寶,我覺得他這道上書中所言也不是全無道理。就像他說的,傅說舉於版筑之間,百里奚,五羖大夫也,孤寒單家,未嘗無有英杰。如今海內戰亂百年,正英雄用武之時也,宜當廣取賢士,不宜固步自封。”

  “單家”、“孤寒”,是當下的通用語,并非指丁口稀少的人家,都是寒門的意思。

  陳不才說道:“大王,傅說、百里奚之流,固然是出自貧寒而有才干,可是請大王試想,從先秦至今,這類的人物總共又有多少呢?為了一兩個,甚至可能一個都沒有的這樣的人物,把倫常亂掉,壞了國家的根基,孰輕孰重,臣請大王思之。況且,大王,對雖出貧寒而或其人有才的這種罕見情況,國家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前代秦朝的時候,不就開始行察舉之制了么?察舉之制,針對的就是此類人士啊!”

  門閥政治盡管早就確立,但前代秦朝施行的“州舉秀才,郡舉孝廉”之察舉此制,沒有被廢棄。不過雖沒被廢棄,察舉制實際上也早已被貴族掌控。就拿唐來講,自唐建國至今,因“孝廉”、“賢良”而入仕的寒士,屈指可數,總共也不過三四人罷了,且在諸多的察舉科目中地位最高的“秀才”,并無一個寒士能夠得到,但又話說回來,三四個,少是少,卻畢竟是有寒士應察舉而得以入仕了,不實事求是的話,倒是也可稱“針對的就是此類人士”。

  令狐樂望著殿外,躊躇心道:“小寶說的不錯,倫常綱紀是國家的根本,倫常如壞,國將不國;可黃榮這狗東西所提議的文舉此制,若能為孤招來貧寒英杰,亦不失為可行之良政。”

  他知道文舉此制,實乃是莘邇欲行,對莘邇的謀慮,他潛意識中還是佩服和信任的。

  陳不才說道:“大王適才所言,如今海內戰亂百年,正英雄用武之時,宜當廣取賢士,此言甚是!大王的雄圖抱負,盡在此一言之中,臣欽佩不已。大王若是擔心或會野有遺賢,臣愚見,大可待此次蝗災過后,開一次特舉,令州郡舉薦賢才就是。”

  令狐樂點了點頭,說道:“好!小寶,你這主意不賴。”

  陳不才問道:“大王,那這文舉?”

  令狐樂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小寶,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勸我不要允準黃榮此奏的這些話,是不是陳蓀讓你說的?”

  “…回大王的話,是臣自己想說的!”

  忽然起了一陣風,卷動殿外苑中的草木。

  初夏時節,苑中郁蔥,唯有一棵小樹,枝葉尚還不很茂。

  這棵小樹,是令狐樂登基后親手種下的,平時常被附近的大樹遮住,然此時周圍大樹的葉子被吹動翻卷,便把它露了出來,正躍入令狐樂眼簾。

  枝葉雖尚不盛,但不知不覺的,這小樹,好像長高了些。

  令狐樂落目其上,長久地沒有移開視線。

  夏季陽光的沐浴下,谷陰宮城的小樹可以茁壯成長。

  飛蝗蔽日中,河州的草木莫說成長,盡皆被蝗蟲啃得光光禿禿。

  四月下旬,令狐樂的罪己書下后十余日。

  羊馥同時上報莘邇和定西朝中,經過大半個月夜以繼日的滅蝗,總算是把蝗災擴大、惡化的勢頭給以了遏制。情況不能說已在變好,然就眼下的形勢來看,至少是不會變得再壞了。

  卻就在這時,唐艾也自襄武傳了一道書,稟報莘邇和定西朝中,秦州出現了蝗蟲。

  秦州、河州接壤,秦州出現蝗災在莘邇的預料中,所以看到這個消息,他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吃驚,當即回書唐艾,叫他暫時停下隴山的戰事,立即全力展開滅蝗。

  唐艾在上書中,除了說秦州出現蝗災此事,還報告了另外一件事。

  即在隴西、天水邊界,修建壁壘此事。

  幾個月的修建下來,不僅兩郡邊界地帶,包括武都和天水的邊界地帶,修筑成了足夠的壁壘,而且襄武、獂道、狄道等因秦軍圍攻而受到不同程度損傷的諸城,也都完成了修繕,又并且在襄武等城的外圍,亦各修建成了一兩個塢堡,與主城成犄角之勢。

  這是個不錯的消息。

  蒲茂如果再來犯境,難度就會更大。

  河州蝗災被遏制住了惡化的勢頭,隴州方面的消息,隴州蝗災也得到了抑制。

  氾丹和陳不才等紛紛上書,俱稱這都是令狐樂修德有功的緣故。

  莘邇聞知此訊,一笑置之。

  他有了余暇,將注意力重新轉到文舉此事上頭,和黃榮接連通了兩封信。

  黃榮回信中說:谷陰朝中對此的阻力前所未有的大,就在前兩天,便連一向不肯露頭的陳蓀也上了一道書,反對開文舉,張渾盡管沒有反對,可態度很不積極,甚至可稱消極;身為定西國君的令狐樂對此則是左右搖擺,含糊模棱。

  說到底,再是因為各種利益,張渾、陳蓀不得不和莘邇合作,或者采取不抵抗策略,可是文舉此制,實在與均田等制不同,就像陳不才的話,此制是在“亂倫常”,一旦得以施行,大批的寒士由此入仕,勢族們賴以掌控權力、財富的特權根基就會被動搖,最終瓦解。

  所以,張渾消極、陳蓀公開反對,不足為奇。

  擺在莘邇面前的,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強制推行,一個是另想他法。

  莘邇征詢了黃榮、羊髦等人的意見。

  黃榮認為,完全可以強制推行。

  憑借莘邇以往的聲望,挾去年秋襄武大勝的兵威,就算是強制推行,誰還敢生亂不成?

  羊髦認為,最好不要強制推行。

  文舉一開,大量的寒士涌入“體制”里頭,的確是可以加強莘邇的政治勢力,但是通過文舉而進入政權中的這些新人,限於從政的經驗、資歷等方面,他們在最先的時候,絕大多數肯定是只能充任下級、輔佐,沒個一定的時間,沒有充足的鍛煉,他們是成不了氣候,影響力亦是有限的,此是最好不要強制推行的原因之一。

  到現在為止,谷陰朝中也好、州郡官寺也好,把持要職、占據多數的仍然是士族中人,如果強制推行文舉,那么因此入仕的寒士與這些貴族士人,雙方勢必就會產生矛盾,如此一來,朝中、地方可能就會陷入內斗、內耗,此是最好不要強制推行的原因之二。

  相比黃榮的“快刀斬亂麻”,羊髦此議是老成之見。

  莘邇思之良久,召來張龜、高充等人,再又問詢他倆的意見。

  張龜是寒士,高充是普通士族出身。

  兩人的意見卻是一致,都贊同羊髦的觀點。

  莘邇最終做出決定,亦莊亦諧地心道:“雖是我已用數年時間,以武舉、小規模的文舉等政做了鋪墊,但面向全隴正式大規模地開文舉的客觀條件,看來卻還不成熟。這些反動、腐朽、阻擋我進步潮流的勢力依然不容小覷。罷了,那我就先把我的備用之法拿出!”

  想定,他從容地與張龜、高充說道,“既是卿等俱以為不宜強制推行,那我就從善如流,此制便暫不行之,但是暫不在全隴施行此制,我以為,卻不妨可在河州施行此制。”

  張龜不解莘邇之意,說道:“明公此話何意?在河州施行此制,明公是打算要在河州單獨開文舉么?”

  “可以這么說。”

  張龜說道:“龜愚鈍,敢請明公開解,何謂可以這么說?”

  “我又不是河州刺史,我哪里能在河州單獨推行此政?況乎我即使是河州刺史,無有谷陰朝中允許,我也無權在河州單獨推行此制。但我雖不是河州刺史,…”莘邇說到這里,頓下話頭,撫摸短髭,看著張龜、高充,微微一笑。

  張龜的獨眼一亮,說道:“明公雖不是河州刺史,但明公的督府、軍府卻都有自辟屬吏之權!”

  “正是。”

  張龜說道:“明公的意思,龜明白了。明公這是要以辟除屬吏為由,由督府、軍府出面組織文舉考試,從而另辟蹊徑,繞過谷陰朝中,施行此制。”

  “然也。”

  張龜想起一事,喜色略消,眉頭蹙起,說道:“可是明公,如果這樣開文舉的話,得來的才能之士,卻就無法在定西入仕,只能任於明公府中了啊。”

  這樣,就達不成擴大、增強莘邇在定西的政治勢力的這一目的。

  “谷陰朝中阻力太大,暫時不能推行此制,無有別策,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行此變通之法了。雖是無法入仕定西朝中、州郡,但最起碼,我這也算是給貧寒之士打開了一條入仕的通道吧。”

  高充捻須笑道:“并且最重要的是,借由此法,河州寒士中的杰出之輩,將盡能為明公用矣!”尋思了下,搖了搖頭,又說道,“不對,明公督府、軍府的屬吏辟除,屬吏之籍貫,無有地域限制,卻又不僅僅是河州寒士可以應試,全隴之士皆可應試!”

  “所以我說可以說是我要在河州單獨開文舉。”

  張龜細細想了一回,覺得這確實是個不錯的變通之法。

  至於如果改由督府、軍府出面,以出任督府、軍府掾吏為“中舉者的獎賞”來開這個文舉,河州等地的寒士會否積極應試?或言之,督府、軍府掾吏的職位,對他們的吸引力夠不夠大?這個問題不用多慮。如前文所述,只要府主的權勢夠大、前途夠遠大,則其督府、軍府中的掾吏職位,往往就會比一般的朝廷職位還更吸引士人,勢族子弟對此尚趨之如騖,何況寒士?

  張龜贊不絕口,說道:“明公此法高明!”問道,“那么敢問明公,意下何時開始行之?”

  莘邇說道:“我意就仍是定在今秋,卿二人以為可否?”

  原本計劃今年秋天,由谷陰朝廷組織,在全隴開行文舉,現在谷陰朝廷層面的這個文舉是開行不了了,那就把今秋的這個文舉,變成莘邇督府、軍府辟除屬吏的考試便是。

  張龜說道:“之前風聲已經放出,說今秋將行文舉,諸州士人多已有聞,如把督府、軍府的文考仍然放在今秋,會省下許多前期的宣傳事宜,龜以為可以。”

  高充也無異議。

  莘邇說道:“那就這么定下!”

  高充問道:“原本的計劃是,如以定西的名義開行文舉,則就以張渾、傅喬分為首任的主、副考官,現下改為由督府、軍府出面組織,明公,這主、副考官之任,以誰為好?”

  “主考官由我來做!”

  “明公親自任之,足顯重視。明公,副考官呢?”

  “咱們的文考是面向全隴士人的,不分貴賤,皆可參試,此副考官之人選,必得出身望族、名譽清高,非宋翩不可!”

  選用宋翩,在高充、張龜的意料之外,然又在情理之中。

  宋氏昔為隴地閥族之首,今雖倒臺,但也只是剛剛失勢,論其在隴地士人間的影響,依舊還是很大。文考不是只考寒士的,閥族長期地掌控政權,乃自有因,一個緣由即是文化知識長期地被他們壟斷,平心來講,閥族、勢族子弟文化修養的平均水平,現下的確是比寒士的平均水平為高,對這部分人中的杰出之士,莘邇也不會放棄,所以,副考官讓宋翩來當,就是個理所當然的選擇了,這也算是給勢族子弟的一個政治信號。

  高充亦不禁贊佩起來,說道:“明公深謀遠慮,用宋公為副考官,正合任也!”

  莘邇令道:“現已四月底,文考就定在九月!還有四個多月。長齡、君長,你倆這兩天就開始著手,分遣吏員,赴各州郡,將此事宣告於各州各郡各縣知曉。”

  高充、張龜應道:“是。”

  秦州出現蝗災,與秦州相鄰的蒲秦天水等郡,當然也逃不掉。

  報告蝗災的奏章,很快就絡繹呈到了蒲茂的案上。

  四月底的這天,蒲茂正在聽崔瀚就時政大事的進言,又一道奏報蝗災情況的上書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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