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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顯美鄙蝦兵 麴碩報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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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馬之人到了堂前,兜馬盤旋。

  幾個府吏追到。

  其中兩個,一個肥胖如鴨,一個瘦小缺耳,俱胡人打扮,乃是乞大力與禿連樊。

  兩個人追得氣喘吁吁。

  乞大力腳慢,落在禿連樊后頭,拽住馬尾,扎個馬步,作出個奮力勒馬的姿勢。

  禿連樊急步竄到馬前,橫眉立目,抽刀怒道:“什么人!膽敢擅闖將軍府!”

  馬上人瞅都不帶瞅禿連樊的,舉起馬鞭,劈頭蓋臉地抽了下去,冷笑說道:“好大的官威。什么將軍府,我進不得?倒是你,是個什么東西?膽敢在我面前拔刀?”

  禿連樊被抽得猴急,遮擋不住,狼狽跳開,叫道:“不識字么?武衛將軍府!大王親命的!你不要亂來,惹惱了將軍,小心你人頭不保!快些下馬認罪,將軍或還能對你網開一面!”

  莘邇三人出來堂外。

  那騎馬的是個女子,頭戴胡帽,靚妝露面,上著青綠色的窄袖襦衫,下著丹繡兩襠,腰金飾蹀躞帶,帶鉤上掛著刀礪、皮囊、巾、小瓶等幾件小物事,一柄短劍,足穿粉色的長靿皮靴。

  張龜不認得她,莘邇、羊髦認識她。

  兩人心頭咯噔一跳,顧不上其它,齊齊拜倒。

  張龜摸不著頭腦,忙也跟著拜下。

  莘邇恭敬地說道:“臣等恭迎翁主。”

  馬上之人正是顯美翁主令狐妍。

  禿連樊正待要給莘邇告狀,卻見莘邇三人拜倒,頓時愕然,轉眼看乞大力,只見乞大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偷偷松開了拽拉馬尾巴的手,麻利地也跪倒在地了。禿連樊提刀無措。

  羊髦提醒他:“這是顯美翁主,你還不速速下拜迎接!”

  禿連樊還刀入鞘,伏身叩首。

  令狐妍握韁踞馬,居高臨下,俯視莘邇,問道:“你就是莘邇?”

  莘邇不知她為何而來,心中想道:“莫非是我家中的奴仆沖撞到了她?”知這位顯美翁主是王族宗室里頗受寵的,也是王都街頭最橫行霸道的,態度愈是恭謹,說道,“下官便是莘邇。昔日下官從侍大王,曾於潛邸中晉見過翁主。翁主貴人,大概早已不記得了。”

  令狐妍瞧了他片刻,目光落到眇目瘸腿的張龜身上,在少了一只耳朵的禿連樊轉了兩轉,最后又瞅回莘邇,哼道:“物以類聚!一幫子蝦兵蟹將!”多注意了羊髦幾眼,問道,“你是誰?”

  羊髦清聲答道:“下官武衛將軍長史羊髦。”

  “也就你,模樣還算順眼。”

  氣勢洶洶地策馬闖府,以為興師問罪,沒料卻話沒幾句,整出個點評容貌,這是什么意思?羊髦和莘邇都是莫名其妙。

  羊髦說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髦以蒲柳,何敢翁主謬贊。”

  “莘邇,你抬起頭來。”

  此前在令狐奉的府邸,莘邇見過令狐妍多次,但身為臣下,每次見面,他都是很快就伏拜行禮了,從來沒有細看過令狐妍的長相。

  這時看到,令狐妍膚白貌美,鼻梁高挺,一雙秀目明媚有神,胡帽褶袴,襯出英姿颯爽,高坐銀鞍,不顯傲慢睥睨,洋溢出青春的光彩。

  令狐妍盯著莘邇,問道:“你怎么有幾根黃胡子?”

  莘邇啞然,答道:“下官也不知何故。本來是黑的,稍微長長了些,就有兩根變黃了。”

  莘邇不很重視儀表,干凈、清爽就可以了,不像有的士人,傅粉、熏香,一天換幾身衣服,蓄須的時時打理,乃至弄個須囊、須夾,把胡子愛如珍寶,因是,雖然發現了幾根黃須,他懶得去管。

  令狐妍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她狠狠地又瞧了下莘邇,便轉馬揚鞭,驅騎離開。

  來去如風。

  莘邇等人趕緊相送,到將軍府門口,令狐妍已經縱馬越過門檻,由兩個等在外頭的奚官扈從著遠去了。

  莘邇與羊髦、張龜再次面面相視。

  張龜說道:“這位就是顯美翁主?”

  令狐妍在定西國的名氣不小。顯美是張掖的一個縣,她以王女之身,得封一縣,可見受寵的程度。張龜雖常在建康,亦聞過其名。

  羊髦思索說道:“顯美翁主斷不會沒有緣由的來將軍府。明公,這事挺奇怪。”

  莘邇也這樣覺得,琢磨了會兒,心道:“建康送給我的那些營戶,大多不是王都人,也不怎么識禮儀。等回到家,我得問問劉翁,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下人得罪了她。”

  如前文所述,時人有“迎新”、“送故”之俗。

  莘邇卸任了建康郡太守的職務,建康郡依照慣例“送故”,送給了他錢百萬,營戶三百家。

  錢與營戶皆是前兩天才剛送到的。

  莘邇叫劉壯從營戶中選了十余機靈的男女,留在宅中聽用,其余的,全都派去了縣外的莊園和草場務農、放牧。這十余留下的男女,基本都是營中長大的,不怎么知曉禮儀,劉姥姥進大觀園,驀地來到王都這個定西的首善之區,確很有可能會在無意中得罪貴人。

  不過,就算是真的有其中某人得罪到了令狐妍,莘邇也并不十分擔心。

  左右無非是個王女,十六七歲的年紀,還能翻了天不成!最多賠個不是,也就罷了。

  張龜說道:“明公,將軍府內的吏員職任,大致已然備齊。只這府門的守卒,還沒有盡數到位,該催一催向督、魏督,讓他倆盡快選好部曲,輪班上值了。”

  偌大一個武衛將軍府,不能沒有足夠的警備力量。

  既是為了將軍府的安全,也是為了組建一支精銳的親兵力量,莘邇舉薦了向逵、魏述二人為帳前督,各給了他兩人三百步騎的兵額,令他兩人從本部、鮮卑義從中精心挑選勇士充用。

  現在,這兩支部隊尚未建成。

  莘邇點了點頭,說道:“你下午去西苑城,當面催催向逵和魏述。”

  張龜應諾。

  三人自回堂上。

  禿連樊沒來由地挨了十余鞭子,臉上被抽得鞭痕累累,火辣辣的疼,忍不住郁悶,隨便尋了個府中伺候的老嫗,二話不說,踹上一腳,打了幾個耳光,權當出氣。

  令狐奉命莘邇組建校事曹,莘邇一直懷疑禿連樊這背主的家伙是令狐奉遣在他身邊的耳目,於是索性上道薦書,表舉禿連樊在校事曹中當了個校事。

  禿連樊明白校事的權力和重要性,自覺非吳下阿蒙,腰桿比往日挺起了許多,脾氣也漸變大。

  那老嫗受此無妄之災,目瞪口呆,畏他權力,縮到墻角,含恨不敢出聲。

  乞大力搖頭嘆氣,說道:“老禿,你這是作甚?”扶起那個老嫗,替她拍去衣上塵土,和顏悅色地說道,“老禿迷了心竅,你別生氣。”摸出兩個錢給她,“你拿著,買個餅吃。”

  打發走了老嫗。

  禿連樊怒道:“咱倆一起攔的人,我挨揍,你沒事。我胡亂打了那老嫗些,你又他娘的賣好?你與我作對是么?”記起招攬胡牧時,乞大力兩次都大有收獲,他則兩次挨揍,新仇舊恨,氣不打一處出,仗著而今有了校事的銜,卷起袖子,便要上來與乞大力動手廝打。

  “老禿!你就是個傻子!”

  “你罵我!”

  乞大力避開他的拳頭,說道:“我不是罵你,我是教你。”

  “你教我什么?”

  乞大力苦口婆心,說道:“你說你打誰不好,偏打那個老嫗?那個老嫗,是給咱們端茶送飯的,你拳打腳踢,就不怕她以后給你送吃食時,給你往里添個佐料?”

  禿連樊聞言一呆,伸出的拳頭也忘了收回。

  乞大力搖頭擺耳,說道:“你呀,老禿,你就是傻子!”趁他愣神,提腳溜走,說道,“將軍吩咐我從送故錢里拿出十萬,送去給嚴騎督、老蘭、禿發勃野他們,作賞賜兵卒之使。你待著罷,好好想想我的話,不用謝我。我去了。”大搖大擺地去莘邇家中取錢。

  無事少說。

  三天后,一道軍報從隴東傳來。

  軍報先被送到了大都督府。

  莘邇觀之,軍報是麴碩寫的,文中言道:虜秦蒲茂引步騎數萬,西出咸陽,已過雍縣,哨探偵知,將攻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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