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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雙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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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樂郡德安縣境內。

  距越江不過百里,路偏道遠處,有茶鋪供往來的行人歇腳。

  噠噠的馬蹄聲在茶鋪之外響起。

  茶鋪內一個二十出頭的伙計挑開門簾,閃了出來,遠遠地就沖著那還在百十步外大聲吆喝道:“天熱難當,客人且來店中喝杯茶水解渴。”

  馬兒的腳步聲須臾已然到了茶鋪前,一匹瘦馬,懨懨的毫無生氣,一個老翁,看著年過了花甲。

  店伙計看清了來到面前的瘦馬和老漢,眼神似乎微微詫異了一下,隨即又堆上了笑,上前從老人的手里接過瘦馬的轡頭,招呼道:“客人請去店中稍坐。”

  “有勞小二哥了。”老人將手中的韁繩交予店伙計,聲音似長久未曾喝水而顯得干澀非常。

  說話間,又解下了斗笠,輕輕扇了扇風,等旁邊的店伙計將瘦馬牽到了茶鋪旁陰涼的馬廄內,這才抬腳走入茶鋪之內。

  茶鋪內,只有七八張舊桌長凳,其中有幾張歪斜在一旁,或許是天氣緣故,此刻店內并無客人。

  “客人請隨意坐。”

  茶鋪后方用門簾掩著的后廚,一個裹著頭巾的壯碩漢子聞聽有客人進門,探出了半個頭來,沖著老人招呼了一聲,“小人正在廚下伺弄,不好相迎。”

  “不妨事。”

  老人淡淡擺手,見那裹著頭巾的壯漢縮會頭去,徑直找了個位置坐下,褶子密布的臉上殊無表情,只是目光掃了一眼茶鋪四周,鼻翼似有意無意地抽動了一下。

  在老人坐下后,不多時,門外腳步聲響起。

  拴馬的店伙計已然跟著走了進來,從柜臺前提了茶壺和碗,到了老人面前,斟茶倒水,又滿是笑容道,“客人久等了,可還要用些酒飯?”

  “也好。”

  老人輕輕頷首,端起店伙計倒的一碗茶水,在店伙計注視的目光中,忽然頓住,看著店伙計道,“小二哥,你這茶鋪開了有多少時日了?我有一事,找你打聽。”

  店伙計收回盯著老人的目光,笑道:“這店也有一二年時間了,客人還是喝點茶水潤潤嗓子,再要些酒飯,稍后想知什么事,我再與你細說。”

  “不著急。”

  老人搖搖頭,將手中的碗放下,“我只是想打聽,你這店在五六個月前,可有那么一輛車馬路過,車上的女眷長得細瘦,膚白發白,當不常見,穿的是紅秀綠羅裙……”

  不等老人話說完,那店伙計面色已有了幾分不耐,打斷道:“老丈且先喝口茶水再講。”

  老人見話頭被店伙計打斷,也不著惱,端起桌上的茶碗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這茶水我若是喝了,怕是就沒法再聽小二哥細說了。”

  店伙計砰地一下將手中的茶垢斑斑的茶壺砸在了桌上,茶水四濺,臉上再無半絲笑容,冷聲道:“客人這話是何意?”

  老人并未回答,只是繼續問道:“不知小二哥可曾見過?”

  “見過,當然見過。”店伙計臉上突然顯出了獰惡之色,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半尺長的匕首,一刀朝著老人的脖子刺了過去,“我這就送你去見她!”

  正當店伙計匕首即將刺中老人的咽喉,忽而就見老人出手如電,輕輕在店伙計的手腕處一刁,隨手翻轉,店伙計整個人就摔飛了出去,整個人狠狠地砸在了旁邊的一張桌椅上。

  似聽得外面的動靜,茶鋪內間門簾撕拉一聲被扯開,方才那裹著頭巾的壯漢,手提一把尖頭剔骨刀,袒露的胸膛上還帶著諸多血跡,怒吼著便朝老人沖了過來。

  老人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在這壯漢沖到跟前時,突地一腳將面前的長凳踹了過去,凳角正撞在壯漢的膝蓋處,跟著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拍了下壯漢的手腕,調轉了刀口的位置,然后另一手順勢一扒拉,那壯漢撲咚一聲仆倒在地。

  手里握著的尖頭剔骨刀正巧插在心口,四肢抽搐幾下,眼看是不活了。

  老人看也不看地上的壯漢一眼,抬腳走到了茶鋪隔開的門簾位置,隨意地瞥了一眼,就見后廚案板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被剁成了幾截。

  他的臉上殊無表情,又折回身,走到了方才摔了一跤正哼哼著想要掙扎爬起的店伙計面前,一腳踩在對方的后脖上。

  店伙計吃痛之下,鼻涕眼淚都冒了出來,哭喊道:“老人家,老神仙,饒了我吧,不是我想害你,都是被那廝脅迫的…”

  老人面容平靜,并未理會店伙計的求饒,只是再次用干澀的聲音問道:“膚白發白的小婦人,約莫五六月前,經過這里,你可曾見過?”

  “并未…”店伙計脫口回答,忽地覺得踩著脖子上的腳陡然變得沉重,連忙大叫道,“見過見過,那日有一鏢客打扮的漢子架著馬車經過,只是他們未曾下馬,恰好風大,小的似看到一個白發老嫗坐在車中。”

  老人平湖古井一般的面容上微微有了一絲異色,又問道:“往哪里去了?”

  “是…是越江方向,老人家,我我…我未曾害過…”

  店伙計呼號著大叫,只是最后一句話尚未說完,咔嚓一聲骨裂聲響起。

  一連殺了兩人,老人又轉身到了茶鋪后的廚房,用充作柴薪的松木引火,扯下了一些易燃的門簾粗布,一把火將這茶鋪燒了。

  從馬廄牽出瘦馬,再次上路,踏踏而行。

  東越郡。

  越江。

  自北越州三水合流,至東越郡已然輾轉千里,沿途匯聚諸多水流支脈,到了東越郡河段,已然蔚為大觀。

  江面千丈寬,江心處深過七八十丈,水流平緩,浩浩湯湯。

  東越郡繁華,水路通透,多有行船。

  換做往常,這等水域正是行船往來的好地方,江面當是舳艫千里白帆蔽空,可此刻炎炎烈日之下,江面空蕩蕩不見一艘船只,反而兩岸多有行人跳水擔水往來。

  江邊的一條黃土道上,兩匹垂頭喪氣的老馬拉著一輛馬車,蹣跚而行。

  馬車車廂的窗戶上,窗簾半開,一雙虎目圓眼望著車外挑水擔水的場景,眼里滿是不可思議。

  “這些鄉民為何排隊去江中挑水?”車內一個粗豪的嗓音響起。

  車前駕馭馬車的一個清瘦漢子,聞言道:“兄長不知,這兩年越州天時不佳。去歲越州多雨水,各地多有澇災。今年顛了過來,許多縣郡滴水未下,都鬧了旱情。”

  “旱情?”車內的粗豪聲音似有疑惑,“有著這等大江,引水開渠便是,不說其他地段,至少江面兩岸不至于要人人挑水擔水。”

  “兄長說得是。”

  趕車的清瘦漢子點頭應和,跟著又嘆了口氣,“其他郡縣旱也就罷了,這東越郡的越江兩岸百姓,當還不至于為旱情所困。只是,只是前些時日官府早發下了榜文,不許挖渠引水,便是田地拋荒,也只能干看著。每一月只有三日,允許百姓來江中挑水擔水喝。”

  說著,清瘦的漢子頓了頓,“為了此條法令,已經打殺了百十多人,便是婦孺也不曾饒過。”

  “這是哪個狗官下的令?這東越郡境內江面不讓行船也就罷了,為何連開渠引水,挑擔喝水也不許,這不是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馬車內粗豪的聲音怒氣騰騰,聲音已然帶著殺氣,“北地天災也就罷了,我一路行來,這越州明明個有大江水系,不見缺水,如何能有這樣昏了頭的法令?”

  那駕車的清瘦漢子語帶悲憤道:“正是如此,我才傳信兄長來越州。那些個州府郡府的官人們,哪里管小民死活…”

  車中沉默一陣,良久,粗豪聲音再度響起:“丁濟兄弟,那你如今能籠得幾多人?”

  清瘦漢子輕輕勒馬,轉頭透過身后車廂的小窗口,面色肅然道:

  “東越郡內,能聽我號令的,修澤縣有百多鄉鄰,他們敬畏于我,可為倚仗。遠安縣有一大戶王梁,與我意氣相投,他莊中也有百八十人,且有刀劍甲胄。尋陽縣的方保正,平日多有義氣,我聽聞他收攏了五七十個亡命漢,我可尋來。再就郡城常備軍里,有幾位武騎尉,多有怨望,或可收攏。”

  “足以。”車內的粗豪聲音再次響起,“方今天下已然如干柴,而某家,便是那引燃干柴的火星。”

  正在這時,忽而不知從哪傳來了一個聲音:

  “青天白日,兩位在此密謀,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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