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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鏡湖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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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時履兇,八方有司,今知南也。”

  時空靜止的時候,姜望的思維仍在流動,仙念仍在閃爍——這說明正在發生的恐怖變化,還沒有到能夠完全碾壓他的地步,靜止的時間無法定格他的思維。他也就對接下來的發展,有了強度上的預期。

  有黃舍利這位同事在,他對時間的變化甚為敏感。在發動之時,他是察覺不到時間逆流的。

  就像在觀河臺上,黃舍利突然認輸,他還愣了一下,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反復贏得勝利。

  眼下這全城范圍內的時空定格,來源于某個大陣的力量,巧妙地銜接了越國護國大陣…發則無形,用則無名,撬動如此大范圍的時空,不能說它不強大。但還沒有到讓姜望一心只想逃竄的地步。

  恰恰是幕后掌握棋局的人,沒有把握點對點地禁錮姜望,才選擇對這么大范圍的一片時空動手。

  當然,就算想要跑路,現在也動彈不得。

  時間和空間,都被定止在此刻。

  姜望謹慎地等待變化。

  不需要國勢加持,不需要倚仗護國大陣,他雖只身在此,一劍隨身,也足夠捕捉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二十三歲得真,二十七歲大鬧天京城,一真殺六真。

  到今天又過去了一年多。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不是在斬殺異族洞真,就是在斬殺異族洞真的路上。

  他現在到底有多強,他自己也說不清。但從妖界殺到邊荒,從邊荒殺到虞淵,無論妖魔修羅,得真者如今不敢在前線獨行。

  雖然他堅決地踩進局中,阻止了白玉瑕的自殺,表現出睥睨越地的氣魄。

  但他不曾真的小覷文景琇。

  在他的人生經歷里,能夠坐上社稷之主的位置,且真正掌握至高權力的人,沒有一個是蠢貨。

  現在的驚變,只不過是認知的又一次驗證。

  他緘默于此,不試圖對抗時空的壓制,不徒然耗力。

  他在等待那個引發這等變化的人,等待真正兇狠的手段,甚至是殺法——

  任何想要殺他的手段,必然會在這片靜止的時空里泛起漣漪,那也是長相思不再靜止的自由之刻。便于生死之間見真章吧,他從來不懼。

  越國護國大陣,隔絕了他與太虛幻境的聯系,不然此刻召出太虛閣樓,也足夠打破這片時空的封鎖。又或者寫幾封信出去…他姜某人不過路過越國,目睹了一些骯臟事情,越國的皇帝就要殺他滅口,這還把太虛閣放在眼里嗎?心中還有太虛盟約嗎?

  劇真人豈能容忍?李一閣員豈可坐視?

  可惜寫不得。

  仙念星河橫貫元神海,長相思久未鳴于現世,也在等待那一聲——

  而后天穹那巨大的司南便出現了。

  銅匙一轉,物換星移。

  在姜望的感知里,此刻時光如水,空間如籠。

  封鎖著他的那一小塊時空,被某種力量從大的時空范圍里捻出來,投入未知的它處。

  這個過程是有趣的,對方若是再強一些,他大概無法感受這一切。此刻卻細細品讀時空的力量,也算是修行。

  他可以一直這樣移動下去,直至他參透時空的奧秘,自己尋到歸途,可惜暗中控局的人不那么體貼,很“粗魯”地將他丟出。

  于是他抵達了這趟旅程的終點。

  “還在越國境內。”姜望心中做出這樣的判斷。

  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半透明的長廊里,像是一個被投進籠中等待觀賞的動物。兩側是一個個囚室般的房間,房門緊閉。

  墻壁上鐫刻著各種各樣的銘文。地上每過一段距離,就擺著一只盆栽,里間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吞吐著名為“隱匿”的氣息。

  在半透明的廊頂,可以看得到水的流動,甚至水草、蝦蟹,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一個巨大的慘白的事物,正貼著廊頂,后來它逐漸遠去,才叫人看清楚,那是一條巨魚的眼睛。

  太逼仄了!

  這是這處空間,給予姜望最直接的感受。

  他鋪開神識,移動乾陽赤瞳,輕易探索到這片空間的邊界,而無法再外拓,也捕捉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好像那名為“信息”的存在,已經被清洗過了。

  身為當世真人,在此甚至感受不到時間——

  這或者也算是一個線索。

  時間是生命對宇宙的感知,本就不是真正存在,換而言之,他現在是失去了對時間的感受,而非失去了“時間”。

  現世仍然流動,不會因為他的離去而終止。

  姜望用認真的觀察,為自己補充知見。在走廊里慢慢踱步,又隨意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抹過墻壁上的銘文。

  確認這些銘文的作用都非常單一,并不涉及此地根本。

  有價值的信息就這么多了。

  姜真人也沒有什么波瀾,隨手推開了旁邊的房門。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但他手中有劍,他面對一切。

  這是個四四方方的狹窄房間,四面墻壁都是粉刷的白。

  房間一覽無遺,沒有任何裝飾,甚至連床鋪都沒有——當然里面也沒有人。

  但是可以捕捉到人氣。

  這說明至少在之前的某段時間里,這里有過住客。只是后來因為某種原因消失了。

  這份人氣是陌生的,姜望確定自己以前沒有接觸過。

  他更確定,在今夜等自己的人,跟曾經住在這個房間里的人,并不是同一個人。因為這份“人氣”,夠兇卻不夠強。

  至少不夠站在他面前。

  姜真人立足空空蕩蕩的走廊,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按劍不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或許過了很久,也或許是在他注視的這一刻——時間畢竟在此處失去了度量——在正對著房門的靠墻的位置,有一段一段的黑色線條,就這么突兀地出現了。像是被誰用筆畫上去。

  這讓人有一種身在畫中,面對未知注視的恐怖感受。

  姜望好整以暇地注視著線條的變化。

  凌亂的線條交錯成一張靠椅,這椅子給人的感受實在怪異,有一種毫無邏輯的沖突感,令人見而煩悶。但細究其脈絡,又編織得十分精巧,體現了驚人的算度——若把這黑色的單薄線條視為藤條,一切或許就變得合理了。

  繼而有點點微光,自那墻壁的白里泛出,凝聚在座椅之上,顯化出一個人形。

  一位面容端麗、星光沐鬢的女冠,靜靜地坐在那里。

  姜望當然不去測算那張椅子的規律,他只看著椅子上的女人。

  他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這個女人,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

  他沒有立即拔劍,因為他知道,這位女冠并不在眼前。

  天下有司南者,南斗殿也!

  太有意思了。

  “宋真君親入隕仙林,已經幾個月過去…”姜望看著這個借越國棋盤落子的女人,開口道:“看來她并沒有找到你們。”

  坐在房間里的這個女冠,正是天下真人算力第一,南斗天機任秋離!

  她非常平靜,為這一局她已經準備了很久,該算的事前就已經算過,現在只等結果。

  終于與現世第一天驕見面了!

  任秋離淡聲說道:“多虧了隕仙林的復雜兇險,以及楚國事務繁多、斗氏沒有挑大梁的人才。當然我也藏得很辛苦。”

  隕仙林是圣者命化之地,連諸圣都隕落其間,自然真君也不能橫趟。甚至真君在其間探索,也算冒險。宋菩提要想在隕仙林里抓到人,需要的是運氣,倒跟實力無關。斗昭出事,斗氏正是需要支撐的時候,宋菩提這樣的真君,沒辦法把時間全都丟進隕仙林里。就像當初伍照昌也是進隕仙林找了一段時間,一無所獲,只能抱憾退出。

  說句不該說的,若是宋菩提也在隕仙林出了什么意外,輝煌了三千年的斗氏,恐怕要成為第一個被除名的享國世家。

  姜望能夠理解這些,但他只是道:“既然是我先見到天機真人,不知閣下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們很久了——斗昭真的死了嗎?”

  任秋離的眸光本如止水,但這刻動了一下,忍不住抬眼看著姜望,仿佛再一次認識他:“我沒想到你在這樣的處境里,竟然并不關心自己。第一個問題是問斗昭。”

  “我有什么好關心的?”姜望輕描淡寫地道:“我的對手是你。”

  這真是巨大的輕蔑!

  但他的態度并不居高臨下,而是…理所當然。

  南域的實權人物都知道。任秋離早年受了致死之傷,后來雖然用特殊辦法活下來了,卻也付出巨大代價,導致本源有缺,幾乎沒有衍道的可能。

  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修行路上,本就是不斷創造奇跡的征程。沒有斬破“不可能”的決心,也不必逆天爭命。

  任秋離從未放棄,盡管她從來沒有看到希望。這一路走來,其他頂級真人都是為絕巔做鋪墊,眺望超脫,她是沒有選擇,只可在洞真境界不斷探索。

  她在洞真境界不能臻于極致的戰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南斗殿傾覆之際,長生君把生的希望放在天道無情的陸霜河身上,而不是寄望于對宗門尚有情感的任秋離,因為后者走不出那一步。

  但任秋離雖然受阻于絕巔,也一再證明自己。她的確是當今這個年代,當世真人里毫無爭議的算力第一。今次借越國棋局落子,一念驚天,也算牛刀小試。

  姜望曾經問過余北斗,他和向鳳岐誰更強。

  余北斗說:“狹路相逢,方寸之間搏殺,我大概不如他。雙方拉開架勢,以天地為局,互分生死,他一定不如我。”

  姜望當時覺得大概率是這老頭吹噓,后來卻越來越認可這句自評的含金量。

  他再沒有見過第二個真人,能帶人藏進命運之河。

  長于算力的真人,最擅長借勢布局,馭天地之威而自用。此類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曾經夏國的陣道真人太華——

  他可是曾經參與對姜夢熊的圍攻,在劍鋒山被姜夢熊針對性地捶死。

  姜夢熊選擇捶他而不是捶別人,這本身就是實力的證明。

  任秋離這樣的真人,為這一局不知已經布置了多久,她的危險絕對不應該被忽視。

  但姜望也的確從容!

  因為任秋離遠不如余北斗。

  而向鳳岐,并非他姜望的終點。

  風云人物的驕傲有時候的確令人欣賞,但被這樣驕傲地對待,那絕不是什么良好的感受。

  年輕時候也號稱“天驕絕世”的任秋離,此刻并不動怒,只是淡然說道:“你早知對手是我?”

  姜望搖了搖頭:“事前我沒有想到過你,變化發生的時候,你也不在我的懷疑名單里,但現在看到你,我又覺得一切都很合理——”

  他看著這位當今算力第一的真人:“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任秋離問。

  姜望平靜地道:“你害怕陸霜河會死在我手里。你知道如果你不做點什么,他就會死在我手里。”

  他以為他的對手是誰?

  他把當世真人殺力第一當做什么?

  他可知道一個從南斗小世界走到現世,斬破先天壁壘,成就舉世之真的人,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卻如此自信。

  這種自信簡直不可理喻!

  但任秋離…無法回應。

  與斗昭正面廝殺過的任秋離,甚至覺得這種自信也很正常,也許現在的年輕天驕就是會這樣吧。

  那個鐘離炎不還自稱楚國第一嗎?

  任秋離沒有正面回應姜望的這句話,只是說道:“南斗殿幾千年來,都是越國背后的支持者。甚至于這座停在這里,都是長生君和越太宗文衷當年的交易。你并非愚蠢之輩,為什么在越國的土地上,一腳踏入局中,事前竟沒有想到過我?”

  的前身,是三十六小洞天里排名第十的“極玄大元天”。

  這件洞天寶具,一直晦光匿奇,不為世人所見。想不到竟為越國所掌。

  姜望再一次打量四周環境,語帶贊嘆:“原來這里就是鏡湖!”

  在得知此處為洞天寶具內部后,他對這處處透著怪異的環境,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任秋離并不介意讓他理解,甚至很情愿讓姜望有更多的思考。她篤定自己在籌算上有絕對的優勢,姜望想得越多,陷得越深。

  洞天寶具是唯一能夠影響高境修士戰局的器物,洞天寶具的作用,也絕不止于戰斗。

  譬如,在越國的主要作用,就是鎮壓國勢,隔斷因果。這才有諸如張介甫之類,不系因果、不能被追溯的死士存在。

  當然還有現在,作為完美的容器,構成這“時空鏡河天機陣”,把姜望從那靜止的時空摘出來,跳入此間,隔絕因果,混淆時間。讓姜望的痕跡,不能被任何存在捕捉。

  如此她便有足夠的時間,來發揮自己以算力構建的優勢,完成這苦心籌謀的一局。

  姜望贊嘆過后,回答道:“因為陸霜河說過要等我走到我自己認可的極限,再去找他。若我沒有走到那一步,對他來說就沒有意義。他這么久的等待,就是一個笑話。我相信陸霜河的決心,他不會在這之前對我出手。所以我也沒有想到你。我忽略了一點——你這樣的真人,當然有自己的想法,你并不會完全地尊重他的意愿。”

  任秋離沉默良久,而后才道:“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你才是更相信他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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