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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八門法界,眾生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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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孟天海,全不似之前披皮時的陰沉樣子。

  或許是這五萬四千年壓抑得太久,或許這就是他的本性。

  這些年來,他是傅蘭亭,他是霍士及,他是彭崇簡…世人不聞孟天海,他幾乎也忘記了自己!

  隱匿了太久,扮演了太多人。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在血河之中浮沉的,究竟是誰的身影?

  他需要這樣一場戰斗!

  他需要被提醒,需要被確認,確認他就是神話時代那個孟天海,而非其他什么人。

  所以陳樸遠赴勤苦書院,伙同左丘吾找出他的真名,他本心是歡迎的。

  雖然理智告訴他,他還應該再隱藏一些年月,他還需要再做一些準備,真正靠近萬無一失的程度,再來出這個頭。

  但是情緒告訴他——他已不能再忍受。他也需要找回他自己!

  五萬多年過去了,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何等的情緒?

  就是現在這般!

  沸騰著的、燃燒著的、狂妄著的…

  “小兒輩狂似我當年!”

  在幾位手持洞天寶具的大宗師圍攻下,他盡情展現他孟天海的拳頭!

  “好!這才有幾分樣子!”司玉安殺起性來,身似巨靈隨風漲,掌中長劍已成峰,倒持天柱,劍沉血河:“五萬年也不盡在吃潲水,不枉我昆吾出鞘!”

  孟天海拔身高起,一拳抵住,不使山傾!

  相較于此刻撐天柱般的昆吾劍,身高九尺的孟天海,也不比一只螻蟻大多少。然而他以拳相抵,反抬山而起!

  “不夠!憑你司玉安,憑你們這般,還遠遠不夠阻止我!”他怒聲而嘯:“吳病已!你還要留手嗎?宋菩提!南楚如此之近,難道你沒帶洞天寶具?!”

  今日來禍水的衍道絕巔,沒有一個是獨行。個個都代表一方勢力,個個都隱藏了手段。

  殺到后來,才逐一放開。

  譬如陳樸之學海,阮泅之司玄地宮,司玉安之昆吾。

  那么吳病已和宋菩提,難道沒有別的準備嗎?

  吳病已帶來了律法的具現、天下第一鎖鏈“法無二門”,以此鎖住赤州鼎,但這并非極限。他是否借來了法家圣地三刑宮的鎮宗之寶?

  法祖韓圭當年,親手將十大洞天里排名第四的“三元極真之天”,煉成一柄量天尺。此寶歷來由規天宮宮主所掌,丈量天之高闊——今日是否能夠得見?

  宋菩提的刀術已經足夠強大,但泱泱大楚,物華天寶,豈止于此?

  十大洞天里排名第三,由“太元總真之天”所煉的章華臺,今日是否會搬來?

  或者退而求其次,三十六小洞天里排名第三十三,由“紫玄洞照天”所煉成的云夢舟,能不能在禍水中顯見輝煌?

  孟天海期待更強者!

  五萬年了!他也想知道他究竟強到什么地步!

  “如你所愿!”宋菩提只說了這一句。

  一句話,四個字,斬了孟天海四合!而盡被拳頭截住。

  真是世間絕頂的拳法,孟天海用超過五萬年的時光,糅合無數天驕的才氣,才磨出這樣的拳頭。

  當者披靡!

  宋菩提腳下的彼岸金橋忽然倒拱,仿佛明月在地,水在天。

  而在那星河流動的天穹上,正有一艘精美絕倫的巨船,逐開云氣,仿佛從夢境中駛來。在出現的瞬間,就已經碾至血河上空。

  正是大楚帝國傳承數千年、長期養在云夢澤,被視為大楚水師精神象征的洞天寶具,云夢舟!

  宋菩提立上船頭,華袍獵獵!

  這艘夢境之舟,駛入血河。帶來無邊云氣,使得血河霧朦朦。云氣將那孕育中的血蓮圣界都遮掩,血河中搖曳的巨大血蓮、諸多幾成空殼的蓮子世界,也都一時隱去形跡。

  若非孟天海尚且站在血蓮上廝殺,那司玄地宮、昆吾劍,也每每鋪開煊赫光影。此時遠遠觀戰的幾個年輕真人,都快看不清一眾真君何在了!

  最大的變化倒還不是云氣掩河,而在水面,在水底。

  對孟天海來說,絕不算美妙的故事正發生。

  血河波濤萬頃,本來深邃不可見。

  立在血河之上,唯見赤水翻涌,鮮紅一片,根本看不見什么倒映。就連那株下掠禍水、上舉蓮世的巨大血蓮,在血河水面下的部分,也都瞧不出分毫。

  但此時,若是撥開云霧,低頭瞧血河,卻能看到人的照影。

  當然有幾位衍道強者大戰的身姿,也有巍峨綿延的司玄地宮,豎如山峰橫似嶺的昆吾劍…

  可又不止如此。

  不止眼前這些人,這些事。

  若能細究便可知,那是人生于世,茫茫多零落的碎夢!

  云夢舟是展現這樣的神異。

  降臨此世,遮掩一切。云氣蒸騰,夢境萬千。

  是以云氣掩蓮世,以夢海覆血河!

  雖不能說立即斷開孟天海與血河的力量聯系,也使他運轉力量,總有間隔。

  云氣晦孟天海之鐵拳,夢境卻隱宋菩提之刀光。

  還有司玉安殺意沖霄,陳樸掌覆天海。

  戰況一時更激烈數倍!

  吳病已就在這個時候走來。

  他走得不算快,他根本沒有在沖鋒。

  他只是平常的、平靜地往前走。

  不像是來廝殺,而像是來審判,甚至可以忽略那個“審”字——他只是來宣布一個結果。

  在如此激烈的戰場中,道則都是沖突混亂的,他的穩定和平靜卻并不顯得突兀。好像一切本該如此。所有的“亂”,都在等待他的“治”。

  他在諸般絕巔道則碰撞的戰場,建立他的秩序!

  吳病已的力量正在展現。

  沒有更多言語,但所有規則都發生根本性的改變。沒有更多動作,但一切偉力都要受到限制!

  世間雖有絕巔,不許隨心所欲。

  自由的邊界是法律!

  孟天海眼睛一亮!

  “好個矩地宮執掌者,你沒有讓我失望!”他見獵心喜,連砸數拳,將刀光劍影學海都轟開,只身撞開時空,主動迎上吳病已:“法無不易,你足以稱賢!來!予我更多!讓我看看當代法宗更強的表現!”

  吳病已停下腳步,面容未改。高冠不動,掌分八門。

  所有人的目光,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落在他身上。

  他本身成為法尺,成為準繩,是一切規則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以他為中心,才延展縱橫,清晰規矩。

  他的左掌是規,右掌是矩。

  雙掌分開,便重新分開了此世。

  現在,在他和孟天海之間的這段距離,已經被全新的法律所規束。

  孟天海的一舉一動,都要合律,不然就是觸法。

  觸法必有究!

  雙掌八門,一世盡法。

  開、休、生、傷、杜、景、死、驚,此八門者,定八方邊界,令拳勢不走。把孟天海所有的狂惡,都鎖在此間。

  此即矩地宮鎮宮絕學,吳病已親創的八門法界!

  一入此界,永世難出。

  八門都非門!

  若循律,自然要馴服于法,只能一步步自枷自鎖,慢性死亡。

  若違律,法不輕饒,當即就要押赴刑場!

  一般的真君身陷此界,怎么也要先看看局勢,觀察一下道則,找一個相對平衡的時空點,算一算相應的代價得失,再行出手。

  但孟天海不同。

  他一入法界,身擔萬般壓力,當場拳砸死門!

  就是要做最錯誤的選擇,就是要觸發八門法界最強的反擊,真有蓋壓一切的強勢。

  死門為三大兇門之一,不利吉事,宜吊死送喪,刑戮爭戰,捕獵殺牲。

  孟天海以拳觸之,當即觸發五刑。

  空中凝現五種刑具——

  刺字之細針。

  割鼻之狹削。

  斷足之長斧。

  去勢之小匕。

  斬首之大刀。

  它們是法律威嚴的體現,是威懾得以存在的基礎。

  它們代表的是法家古之五刑!

  墨、劓、剕、宮、大辟!

  “天行有常,無情而公。山海皆叢林,獨人世在其外。如何?在內為德,在外為法。”吳病已的聲音響在八門法界,森嚴冷酷:“然德無常形,法有定規。故德不長倚,法能長循!”

  在握住昆吾,踏入血河搏命前,司玉安就已經把赤琥珀般的真源火界,丟回了姜望手里。姜望也就一直拿在手中,并未放開。

  此刻的真源火界里,一眾修士皆寂然,無人言語。

  祝唯我和寧霜容都在調養傷勢,唯獨卓清如,一時怔然。她如何記不得這一篇《德法三講》?

  法家大宗師吳病已,是個不太喜歡表達的人,一向主張“行勝于言”,也少有著作問世。

  這《德法三講》,即是他不多的為人所知的文章。

  還是他難得論道的時候,被他的學生記錄下來,這才刊行面世。

  當年記錄這一篇,并努力傳揚的人…就是許希名。

  在許希名身殞之禍水,復聞《德法三講》,她心中滋味,一時無法言說。

  法能長循!

  這四個字,說明了法律存在的意義。

  它不可能絕對正確,但它提供了一套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能保持相對正確的規則。任何人都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現在這種五種具現了法家威嚴的刑具,就是要告訴孟天海——你做了錯事,需要得到懲罰。

  五種刑具將孟天海包圍,每一樣都不可逃避。

  孟天海,不避。

  他頂著墨刑、頂著劓刑、頂著剕刑、頂著宮刑、頂著大辟之刑,走向吳病已,拳打五刑具,拳又砸傷門!

  這些刑具他能夠擋下,但那種刑罰的痛苦他必須感受。刑不可避,正是八門法界的恐怖之處。

  從古至今,五刑不知懲處了多少人,其上所附加的痛楚,足以崩潰一個強大修士的神魂。那一個個受刑者的軟弱,源源不斷地沖擊道身。

  人們對法的敬畏,令法更加強大。法家從不避刑,從不吝威。亂局用重典!

  而孟天海面無表情。

  “刑為弱者所設,豈加于大丈夫之身?”他不僅不退,更拳砸驚門:“我輩修行者,櫛風沐雨,勇猛精進。求一個‘我無敵’,何須在意身后螻蟻?”

傷門亦兇門,人遭疾病刑傷  驚門亦兇門,主驚恐、創傷、官非之事。

  孟天海此時不僅身受上古五刑之罰,還有百病纏身,還有傷口不愈,更有驚悸情緒,不斷殺上心頭。

  他只是往前!

  “什么是螻蟻?”

  他揮拳,拳砸八門:“自我以下皆螻蟻!眾生平等!”

  他平等地俯瞰世間所有,目中當然也無法。

  法的力量被引爆,法界八門齊開!

  孟天海觸動所有法,身迎所有罰。

  八門法界自創造以來,恐怕從未展現過如此威能。就連吳病已自己,也幾乎無法再復現。因為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對手,主動承受所有,甚至于是推動所有,讓此招臻至如此巔峰。

  那澎湃如嘯海的法家力量,在高穹翻涌,匯聚成一尊獨角麒麟般的虛影。

  法獸獬豸于此躍現,法的威嚴不容挑釁!

  它可不是窮奇那等惡獸可比。

  在這八門法界之中出現,是法對挑釁者的回應。

  法無上限,法的極限在此刻是吳病已!

  吳病已在絕巔,獬豸亦絕巔。

  它以獨角相觸,整個世界隨它塌陷。獨角直指惡的本源,隨之降下恐怖刑罰,有烈火相灼,有霜刀相欺,但見乾坤生變,天穹亮起紫紅色的毀滅雷霆!

  而吳病已,從那“開門”踏入法界中,高冠博帶,面迎孟天海。

  “法為他覺,德為自覺。但他覺之法,亦從自覺出。圣人自律而見天地矩,賢者定矩以正世人心。弱肉強食是天理,但人之所以勝天,是人以強者庇弱者,涓滴累聚,方成洪流!”

  前面這些,還是《德法三講》的內容。

  后面這些,才是他的審問——

  “孟天海,你以為如何?”

  “你的血河宗從何而來?”

  “你憑什么開辟大世界?”

  “你的血河如何壯闊至此?”

  吳病已大袖揮開,雙掌一并,彷如天地合:“若世間無螻蟻,豈有你孟天海?!”

  若世間無法,黑白不分,清濁混同。萬事萬物,混沌一片!整個八門法界,就此合歸一處,徹底將孟天海填埋,結成一口腐朽的棺。

  這是法家當世最強殺術,能夠橫貫歲月的刑律之棺。

  世間萬般法,古今所有律,一個人的一生,盡在其中。

  審判此人于時光,刑殺五萬四千年!

  晚八點有更新。

  本月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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