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河山百二,以終南為最勝。
終南千里茸翠,以樓觀為最佳。
終南山的秋日之景色,確實極美。王爍已經不是第一次登山了,但直到現在才真正領略到何謂“最勝。”
三人一路慢行上山,王爍與和政郡主雙騎在前,紅綢大約落后一二十步。偶遇奇松或是古碑,二人就下馬駐觀。走得馬兒累了,便又歇馬休憇。
一路且玩且走,直到黃昏道觀鐘響之時,三人才來到了宗圣宮前。
夕陽斜照,倦鳥歸林。石老而神秘的觀宇沐浴在夕陽之中,恍如世外仙境,美得不太真實。
宗圣宮所在之地,但是古之“樓觀臺”。
難怪古人會說,終南千里茸翠,以樓觀為最佳。
欣賞著眼前無邊的美景,再又看了看身邊的和政郡主,王爍不由得感嘆道:“真希望,每天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和政郡主也在靜心的欣賞眼前美景,似乎并未聽出他話中的深意,隨口接了一句,“這對你來說,并不太難。”
“是嗎?”王爍笑道,“這可是你說的。”
和政郡主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滿副迷茫的表情,“說起來,你也是宗圣宮的一名弟子。常來看看,還不容易么?”
王爍知道她在裝,于是笑了笑,“對,你說的都對。”
“傳說中英明神武的左街使,王金吾,難道只會說這一句話了?”和政郡主示以鄙夷的笑容,“這一天下來,我怕是都已經聽過百八十遍了。”
“對,你說的都對。”王爍呵呵直笑。
紅綢在不遠處倚著一根老樹,百無聊奈的看著他們,低聲的碎碎念,“這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聊的?能不能趕緊把正事辦了?”
正在這時,從宗圣宮里出來幾人,徑直朝王爍與和政郡主走過去。
王爍扭頭看到這幾人,甚感意外。
李倓與李泌,還有幾名道人過來了。
王爍與和政郡主,分別與他們見過了禮。
王爍問道:“建寧王與長源,怎會在此?”
“怎么,思寧沒有對你講嗎?”李倓笑道,“她早以約了我們兩人還有九仙媛,結伴終南一游。”
王爍扭頭,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和政郡主。
和政郡主笑道:“現在不就知道了么?”
王爍點頭笑了笑,行吧,反正我也習慣了大燈泡的存在了。
這時,李泌說道:“觀門即將關閉,我等趕緊去往玄清殿吧?殊音師姐還在等著我們。”
“好。”
一行人走進了宗圣宮,到了玄清殿,九仙媛果然就在道觀的門口等著他們。
王爍上前與她打招呼,“九師姐,這么快我們又再見面了。”
九仙媛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和政郡主,只是淡淡一笑,“諸位,請。”
一行人進入了玄清殿,九仙媛早已為他們準備好了飲食,并親自作陪款待。
兩名女眷坐在一起,王爍的旁邊則是建寧王李倓與李泌。
眼前這場面,王爍開始意識到,這已經不只是兩人的甜蜜約會。這更像是一個小型的“政治聯盟”之雛形。
好吧,人在江湖,總是這樣的身不由己。何況自己與和政郡主的身份都不簡單,從來都不能與政治劃清界限。
推杯換盞幾巡過后,王爍起身想去方便一下,建寧王李倓也跟了來。
王爍覺得有點好笑,一起上廁所,向來都是女性的專利。
原本兩人都只是聊著閑天,方便過后,李倓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此前,王爍只覺得他大氣爽快,干脆利落,頗合自己的脾胃。現在,建寧王李倓的臉上似有一股英氣縱橫,顯得很是精明干練。
這一特質,倒是與和政郡主頗為相似。
他對王爍說道:“耀卿兄,歲末令尊即將來京。不知你有何打算?”
王爍道:“家兄與我都會積極籌備,過個好年。除此之外,似乎也并無其他打算。”
李倓淡淡一笑,“你就沒想過,你與思寧的事情?”
王爍微微一怔,然后笑了一知,“為時尚早吧?”
“耀卿兄,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李倓道,“如果你與思寧的事情不能盡早定下來,她可能,就要許配別家了。”
“不會吧?”王爍微微一驚,嚇唬我?
“她都十七了。”李倓認真真的道,“你見過幾個似她這般年紀的女子,還沒有許配夫家的?”
這倒也是…王爍點了點頭。
但轉念又一想,我可記得,歷史上的和政郡主到了二十二歲才成婚。
這樣的年齡在大唐來講,絕對算得是上“高齡”剩女。
其中的原因,耐人尋味。
“耀卿兄,你也知道,我等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能全依著我們的性子來。”李倓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去與一個從未喜歡過,甚至從未相識過的人成親,那是再也正常不過了。很少有兩情相悅、終成眷屬這樣的好事發生。”
“沒錯。”王爍點頭。
“難得看到,你與思寧情投意合。”李倓道,“我是真的希望,你們兩人能夠喜結良緣,白頭偕老。”
王爍微微皺眉,說道:“既然建寧王把話說得了這份上,我也不隱瞞。我固然也有此念,但其中的困難與阻撓,也不可小視。”
“當然,這我也知道。”李倓四下看了看,擺了一下手示意王爍他跟來。
兩人走到了一個僻靜無人之處。
李倓小聲道:“你若與思寧成親,便是太子與邊將聯姻,這確實是大忌。尤其,前番還有皇甫惟明前車之鑒,這似乎真的,很不相宜。”
王爍問道:“不知建寧王,有何高見?”
李倓笑道:“我就是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閑人,家父時常罵我夸夸其談、眼高手低,我能有什么高見?”
王爍呵呵一笑,“就別在我面前假謙虛了,有話直接說。”
“哈哈,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脾氣。”建寧王李倓大笑了幾聲,說道:“我只是有一個設想,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更沒敢讓我父親知道。現在,想與你商討一下,看是否能夠行得通?”
“請講。”
建寧王李倓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歲末令尊回朝之后,自行請命卸下節度使之職,留在京城為官。這是否可行呢?”
“這…”王爍沒想到他會想出這樣的點子,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這可真不是一件小事。足以影響到朝堂格局,與大唐的國防。”
建寧王李倓連忙道:“就當是你我二人的紙上談兵,隨口一聊,并不當真。耀卿兄,有何高見?”
王爍心想,李林甫之所以處心積慮的想要鏟除王忠嗣,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害怕王忠嗣回朝拜相,從而威脅到他的地位。
反過來想,如果王忠嗣真能回朝拜相,再加上自己的輔佐,這對于制衡與對付李林甫都,確實極為有利。
但是,這也有一個極大的弊端。
王忠嗣最大的能耐,就是統率千軍、縱橫沙場。大唐方今之天下,無人可與之比肩。
一但他不再帶兵,就如同老虎拔去了爪牙。
政斗,又恰是王忠嗣的軟肋,李林甫的強項。
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去與李林甫對抗,還真是自毀長城,抱薪救火。
想清這些之后,王爍簡單給建寧王李倓回了一句——
“弊大于利,并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