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離開華清宮,帶著趙無疾與親衛人等,又拖著清塵的尸首回到了宗圣宮。
在玄清殿,找到了九仙媛。
王爍對她說,清塵家里沒人了,她從小在道觀長大,這里就像是她的娘家。她的后事交給你們來辦。該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我來料理。
九仙媛感覺還有一點意外,“清塵的事情,就如此了結了?”
王爍道:“難不成,還要將她鞭尸?”
九仙媛皺了皺眉,“我的意思是,此案究竟如何下判?誰,會是幕后真兇?”
“重要嗎?”王爍反問道。
“也是。對我們這些方外之人來講,不重要了。”九仙媛道,“清塵交給我,你走吧!”
“我不走。”王爍道,“我在皇帝那里請了個長假。今年若無大事,我都不用再去官署應職了。剛好,留在這里協助你們辦好清塵的葬禮。”
“這不合適。”九仙媛道,“她是賊,你是兵。”
“我說合適,那就合適。”王爍道。
九仙媛皺了皺眉,“我認為,你還是避嫌為好。”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王爍道,“現在除了我們少數的幾個知情人,沒人會知道清塵參與此案,連皇帝都不計較了。你緊張什么?”
“你請隨意。”
九仙媛不再多言,自去操持清塵的葬禮之事了。玄清殿的道人們跟著她跑進跑出的忙碌,也沒幾人來搭理王爍等人。
趙無疾走到王爍身邊來,小聲道:“二公子,我們在這里,好像不大受歡迎。”
“我還就非得,在這里賴上幾天了。”王爍道。
趙無疾有點不解,“二公子,這是何苦?”
王爍道:“在這里不受歡迎,總好過在京城里,被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給惡心到。”
趙無疾點了點頭,“屬下會派人去打探。”
“愛探不探吧,我不關心了。”王爍扯起了哈欠,不請自來的走進了一間道房里,躺下就睡。
“愛他么誰誰,我只管睡我的大覺…”
次日,王爍去到靈堂看了一眼。
清塵、清儀和她的兒女的尸首都已裝殮起來,幾個道人在靈堂里念著經。
她們畢竟是罪犯,想要風光大葬是不可能了。念幾天經了悄悄在山上找個地方埋了,已經是她們最好的歸宿。
雖然她們并不是王爍害死的,但是玄清殿的道人仍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對其不大歡迎是肯定的。就連九仙媛,也對王爍不冷不熱。
王爍卻像是真的賴上了,壓根沒打算走。
這天午飯后,下山打探消息的護衛回來了。趙無疾來向王爍稟報。
他說朝廷方面已經出了告示,向京城的百姓宣告說,天罰者一案已經告破,匪首及匪眾,已經盡數被左金吾衛及左街署所剿滅。
被下獄的太子確證無辜,已經被放出來了。
這個告示用來糊弄不知情的長安百姓,顯然已是足夠了。天罰者已經被殺光,不會有廢太子而朝野動蕩的事情發生,長安的百姓不用再人心惶惶了。
但是對于王爍等人來說,這通告示就是在糊稀泥——匪首到底是誰?
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告示并沒有言明。
于是,這也成了趙無疾與丁貴等人,最關心的問題。
他們很想找王爍問個清楚,但王爍諱莫如深,他們也就不敢來問了。
次一日,再有消息來報,說楊慎矜一案已經下判。他被褫奪了爵位和官職,貶出京城去往蜀中,成了一名小小縣尉。他的兩個兄弟也都受到了牽連,分別被貶出京城,放外到偏遠州縣做了無足輕重的小官。
這對王爍來說早在預料之中,因此它也無法激起什么波瀾。趙無疾等人最關注的仍舊是——究竟誰是天罰者的幕后首腦?!
這件案子,莫非就準備這樣稀里糊涂的,糊弄過去不成?
到這時,連玄清殿的道人們也開始好奇了——究竟誰才是幕后黑手?
是誰,蠱惑害死了清塵與清儀等人?
但是屁民就該有屁民的覺悟,道人們更加不敢來找王爍發問。
第三天,清塵與清儀等人要下葬了。
一大清早,王爍帶著趙無疾與丁貴兩人,隨同道人們一起護送棺槨,來到了離宗圣宮不太遠的一片山林之中。
這里已經挖好了土坑。
幾名道人在一旁念著經,只等舉行最后的葬儀之后,將棺槨掩埋。
九仙媛走到王爍身邊,小聲道:“你還有什么話,想要對清塵說的嗎?”
“難道,她真能聽得到嗎?”王爍問道。
“信,則能。”九仙媛說道。
“只有一句。”王爍輕嘆了一聲,“來世,莫太聰明了。”
九仙媛沉默了片刻,“的確,聰明人總是活得很累。”
“所以,從今天起我要做一個沒心沒肺的笨蛋。”王爍道,“不該知道的,一律不去弄懂。不該我管的,一律不去管。傻人才有傻福。”
九仙媛淡淡一笑,“我感覺,你一直都挺有福氣的。”
“罵得好,罵得好。”王爍呵呵的笑,“能得九師姐一罵,勝造七級浮屠。”
“你在一群道人面前說造七級屠浮,是想怎樣?”九仙媛道。
王爍仍是呵呵的笑,“九師姐嫌棄我好幾天,終于又肯跟我說笑了。”
“我沒有嫌棄你。我只是,心中沉重。”九仙媛輕吁了一口長氣,說道,“清塵,只是一個可憐的殉葬之人。”
王爍點了點頭,這話沒錯。
清塵,就是權貴斗爭的一個犧牲品。
九仙媛說道:“當今圣人殺伐果斷,對誰都是一樣。你猜他這一次,會不會也一樣的鐵石心腸?”
“我不知道。”王爍搖頭,“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三天了,京城方面還沒有消息傳來。”九仙媛道,“難道這一次,圣人會大發慈悲放過自己的混帳兒子?”
王爍淡淡一笑,“我說了,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私下討論一下,終歸是可以?”九仙媛對王爍的態度,明顯有點不滿。
“可以,可以。”王爍笑了一笑,“九師姐說可以,那就必須可以。”
趙無疾和丁貴一聽這話,都湊了過來。
王爍看了看他們,說道:“你們憋了幾天,都想弄個清楚,是么?”
兩人都只是笑笑,沒說話。
“庸人自擾。”王爍用嫌棄的口吻說道,“知道這些,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滿足好奇心。”趙無疾笑道,“憋著又不敢問,太難受了。”
丁貴一個勁的點頭。
王爍搖了搖頭,“九師姐,那就麻煩你幫忙解一下惑,可別把我這兩個好屬下給憋死了。”
九仙媛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說道:“當今圣人子女極盛,有近六十之多。當今太子,在一眾皇子之中排行第三。”
趙無疾與丁貴感覺有點奇怪,“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是,這與天罰者一案有何關系?”
“不要心急,你們馬上就能知道了。”王爍道,“九師姐,你請繼續。”
九仙媛說道:“三天前,太子曾經被下獄。試問,如果太子因此而獲罪被廢,誰的獲利最大?”
趙無疾與丁貴恍然大悟,“當然是下一個太子!”
“沒錯。”九仙媛道,“常言道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當今圣人最寵愛的楊貴妃,并無子嗣。那么遴選太子,定要按照長幼之序。”
“圣人的長子,慶王李琮,早年因打獵而毀容,因此身為長子卻一直無緣東宮。”
“圣人的次子,隱太子李瑛,已誅。”
“三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
“四皇子棣王李琰,兩年前因為姬妾爭寵而行厭勝之術,被圣人問責,活活嚇死在皇宮鷹犬房內,淪為天下笑柄。”
“五皇子鄂王李瑤,早與隱太子李瑛一同被誅。”
“六皇子…榮王李琬。”說到這里,九仙媛特意停頓了一下,再道,“在圣人諸多皇子之中,唯榮王爍李琬豐儀偉器博學多才,于仕林之中頗具聲望,并且深蒙圣人寵愛。”
“另有,榮王李琬與皇長子慶王李琮,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其母劉華妃,想必你們并不陌生。前不久,你們剛剛破獲了劉華妃墓葬被盜一案。”
趙無疾與丁貴同時瞪大了眼睛,“不會吧,竟是榮王?”
“貧道可沒有講。”九仙媛道,“你們,你休要亂言。”
“是是,我們絕不亂說。”
王爍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在心中回憶,楊慎矜托崔敬捎來的一句話。
有兩個人,不可深信、不得不防。
一則太子,一則榮王。
楊慎矜,就是被這兩個人當中的某一個,所出賣的。
九仙媛道:“其實早在幾年前,右相就曾向圣人進言,可廢太子而立慶王琮為儲。圣人因慶王容貌被毀、有損君儀,因此沒有采納。”
“那么慶王和榮王兄弟倆,跟右相肯定是一伙的!”趙無疾和丁貴恍然大悟,“這就全都說得通了!…天罰者假意謀刺右相,實則是要扳倒太子。事后,他們再聯手占據東宮!”
“心知即可,絕不可在外胡說。”王爍道,“否則,誰說誰死!”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