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剛走,王爍就立刻寫了一份上表,然后將魏悅給請了來。
王爍對他道:“魏公公,我這里有一份上表,急于呈遞給圣人。不知你可否安排人手,現在進宮去一趟?”
“巧了。”魏悅笑道,“魏某正好有事,須得進宮向高阿爺稟報。這便親自替王公子,把表疏捎了去吧?”
“那真是太感謝魏公公了!”王爍連忙將表文交給了魏悅。
“舉手之勞,王公子大可不必客氣。”魏悅和顏悅色,笑容可掬,“有件小事,魏某還得向王公子明確求證一番。不知王公子,可否賜教?”
王爍有點好奇,“魏公公請講?”
魏悅道:“此前閑聊,魏某記得王公子說起過,想在京城置一棟宅子,最好是離三大內都不太遠。對嗎?”
“對啊!”王爍道,“但我沒說置,是租。京城的房宅太貴了,我可買不起。尤其是京城東北角的三大內地帶,那房宅簡直貴得令人咋舌。”
魏悅點頭笑了笑,“王公子家中,大概有多少住戶人口?”
王爍心中尋思,目前自己帶了一支二十人的衛隊,他們都是算部曲家臣,肯定要和自己住在一起。安菲娜姬那邊大概有十個人,與她作伴的都是當初和她們兄妹倆一起來到大唐的粟特老鄉,現在都是她手下的客女和雇工。
這里就有三十幾口人了,以后少不得還要請幾個廚子雜役丫鬟之類的仆人,娶妻納妾亦是必然,偶爾還得招待一些個親戚朋友來暫住。這么一算,至少得按五十人的標準來選租宅院,就是按一百人來作預算也不算過份。
于是王爍道:“大約一百人。”
“一百人?”魏悅笑了笑,“王公子,這也太保守了吧?”
“這還保守?”王爍不由得好笑,我一個人養一百口人,已經夠嗆了好吧!
“按現在長安的標準,一個五品京官家里有一兩百口人,實屬正常。”魏悅道,“似王公子這般的人物,將來必定妻妾成群、高朋滿座。魏某建議,王公子不妨按兩三百人計算。”
“兩三百?這我哪里養得起!”王爍直咧嘴,一個加強連啊!
“王公子說笑了。”魏悅笑了,笑得是意味深長,“就是再加兩三百人,王公子也一定是養得起的!”
“一定”,魏悅把這個關鍵詞說得很突出。
王爍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就當你說的對吧!
“不瞞王公子,魏某在宮中還有那么三朋兩友,他們當中不乏有人在京城置了宅子。”魏悅說道,“魏某回了宮里,會替王公子物色一番。倘若打聽到了合適的宅院,再來報予王公子知曉。”
“如此,真是多謝魏公公了!”
“王公子不必客氣。魏某,這便告辭了!”
魏悅走了。
王爍暗自搖頭。
魏悅太謙虛了。現在長安官場人盡皆知,京城至少有一半的良田、豪宅、果園和魚塘是被宦官集團所壟斷。有超過一半的京官租住的房宅,是屬于宦官。
說宦官集團富可敵國,那都是太委婉了。
時下甚至還有了這樣一種怪相,一幢宦官的房產明明只值五千錢一月的,能被人炒到兩三萬錢去。如果這個宦官在宮中比較得勢,還能炒到更高,并且炙手可熱一房難求。
其中的貓膩,大家都心知肚明。
宦官集團的勢力之龐大,由此可見一斑。
王爍心想,朝堂已經被李林甫只手遮天了,我除了直接借力于皇帝,再也沒有別的方法能夠與之抗衡。宦官集團和外戚集團是和皇帝關系最緊密的兩類人,他們能夠直接與皇帝對話,他們的一切權勢也都直接來源于皇帝。
現在,有魏悅這么主動的幫我“推薦”房子,拉近我與宦官集團的關系,倒也不算壞事!
一個時辰過后,興慶宮南薰殿中。
楊釗滿頭大汗一臉窘色,將那個魔方端放到了身前的矮幾上,垂頭喪氣的拱手道:“陛下,臣無能!臣實在對這個…這個魔方,束手無策!”
李隆基哈哈大笑,“楊釗,你不是無所不會、不所不精嗎?你也有今天啊!”
旁邊的高力士、楊貴妃和虢國夫人都聽出來了,皇帝真是笑得揚眉吐氣、舒坦之極。
此前無論是玩樗蒲、飛陸還是投壺,但凡是博彩一類的游戲,楊釗總是游刃有余。雖然皇帝也經常能在一番激烈的博斗之后獲勝,但皇帝可不傻,他知道楊釗是有意讓他。說白了,楊釗是想贏就贏,想輸就輸。
時間一長,皇帝心里也就憋著一股子氣了。
“楊愛卿,你想不想知道這東西該怎么玩呀?”李隆基甚至有點得瑟了。
楊貴妃和高力士等人再度暗笑,皇帝還像是個小孩子一樣!
楊釗連忙畢恭畢敬的下拜,“臣求知若渴!臣肯請陛下賜教!”
“哈哈!”李隆基再度大笑,心里簡直美得不行…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魔方,就替朕把之前丟在楊釗那里的面子,全都給掙回來了!
“既然你求知若渴,朕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李隆基道,“你過來吧,朕親自點撥于你!”
于是君臣數人湊在一起,對那個小小的魔方把玩不休。
片刻后,魏悅前來求見。高力士離開片刻去應了幾句,魏悅又悄無聲息的走了。
過了一陣待皇帝等人稍作歇息之時,高力士給皇帝遞上來一份表疏,“陛下,這是方才魏悅呈上來的,王爍的表疏。”
“王爍?這小子又有什么名堂!”李隆基當即就笑了,伸手就接了過來。
楊釗在一旁暗自驚訝,現在除非是非常重大的軍國之事,皇帝已經很少親自批閱奏疏了。但一聽說是王爍的上表,他立刻笑吟吟的接了過去…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這意味著,王爍能夠輕松的直接與皇帝對話了!
李隆基看了表疏,當即笑了,“這小子,總是怪招連連,出人意料!”
“陛下,他又說了什么事情呀?”楊貴妃和虢國夫人都好奇了,一同問道。
“他對朕說!”李隆基道,“他代表征戰石堡城的河隴眾將,一力舉薦安思順,擔綱獻俘大典的亞獻。”
楊釗更是一驚,我以為王爍又像上次那樣的戲耍于我,于是特意進了宮來想要先行打聽消息,再去向李右相匯報。沒想到我還沒有開口打探消息,王爍就真的立刻上了表疏!
高力士道:“陛下,獻俘大典歷來是由大捷的主將擔綱。王爍的這一番舉薦,似乎不太合規矩?”
“是啊!”李隆基也道,“但王爍的話也不無道理。軍隊有軍隊的傳統,歷來最是講究一個輩份。如果讓王爍擔任了亞獻,軍中的前輩老將都會認為王爍不尊老不敬賢,從而腹誹鄙夷于他。甚至連他父親,也會因此對他不滿。”
“原來,王爍是有這般難處,倒也的確值得體諒。”高力士道。
李隆基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高力士連忙順著皇帝的意思道:“既如此,陛下何不成全了王爍的這一番謙遜好意,再用別的辦法彌補于他呢?”
李隆基眼睛一亮,“什么辦法?”
高力士笑了一笑,說道:“老奴適才聽聞,王爍正在托人打聽京城的房產。他想要在萬年縣以北租用一套宅院,用以居住。”
“租?”李隆基呵呵直笑,“力士,你趕緊派人去物色一套合適的宅院,朕要將它買下來,賞賜給王爍!”
“陛下,不用物色了。有現成的。”高力士道,“老奴此前曾在宣陽坊置辦了一套新的宅院,準備供給老奴的父母怡養天年。不料宅院尚未建成,老奴的父母就雙雙仙去了。因此那宅子一直空著,從未住人。現在,正好將它送給王爍。”
高力士此言一出,不光是楊釗,連楊貴妃和虢國夫人都吃了一驚…高力士,竟然要送房給王爍?!
——還不是租,是直接送!
“這不行!”李隆基立刻道,“朕要賞賜國家功臣,哪能動用你的私財?”
“陛下,老奴一切所有,皆拜陛下所賜。”高力士連忙拱手拜道,“那處宅院空著也是空著,陛下將它拿去賞賜給功臣,可算是派上了正用場。如此,也算老奴稍稍替陛下分憂了。”
“力士,如果天下人都像你這般忠君體國,朕還有何憂慮?”李隆基微笑點頭,贊許道,“但公私之間,還是要論得分明!你那套宣陽坊的宅院,朕可以將它賞賜給王爍。但朕,絕不能白拿你的房產。它市值多少,朕就從內帑撥出多少錢來給你!”
“陛下,這萬萬使不得…”
“不必多言!這件事情,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