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谷春并未察覺辛小豐的異樣,他抽著煙,聲音充滿感慨與惋惜,以及一絲同情的悲哀:“那是我第一次參與的大案,師父帶我去了現場。”
頓了頓。
他才繼續道:“終生難忘。到盡頭就像刀刻在腦子里一樣——放不下。”
說到最后三個字的時候,他忽然發出輕微的笑聲,透過煙霧之后,是他那張自嘲的臉。
“刷!”
辛小豐猛然剎車,車身劇烈晃動,伊谷春表情驚駭,等車停穩當,二人驚魂未定的注視后方,才瞧見一只小狗正哼哼唧唧的離開。
“那么大活物你沒看見啊。”
伊谷春忍不住加重了語氣:“慌慌張張的…煙!”
“哦…”
辛小豐這才回過神,他連忙彈掉了老長的煙灰,然后習慣性用食指摩挲大拇指掐滅了煙,這一幕落入伊谷春的眼中。
眼睛虛瞇起。
伊谷春沒來由的想起了西隴滅門慘案中那個唯一留在玉佩上的指紋,又回憶起初見辛小豐時,對方也是這么掐滅煙頭的,好似根本不怕煙頭燙手一般。
“壞毛病。”
辛小豐訕笑一聲。
伊谷春沒有說話,只是略顯不自然的整理了一下頭發,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
過了一會兒,伊谷春才繼續這個話題:“這樁大案你沒聽說啊?”
“也聽說了些。”
辛小豐有些唏噓道。
伊谷春搖了搖頭:“一家五口,女孩,外公外婆,父母,女孩學美術的,假期跟著父母下來寫生,外公外婆隨行…尸體發現時都已經臭了,尸水遍地,滿屋子蛆在爬。”
嘆了口氣。
伊谷春調整了一下座椅,整個人躺了下來,似乎這個坐姿更為舒服,辛小豐的身體則是繃的有些直,表情嚴肅而緊張,好在這時候伊谷春沒有看他,只是繼續自己的話題:“我師父在刑偵方面是個異類,按他的推算最先遇害的是女孩,作案者或許另有他圖,但赤裸的女孩一下子刺激到了作案者,強女干發生在瞬間,女孩猝死,法醫鑒定是心臟病突發。”
講述完。
伊谷春慢悠悠的湊過身子,眼睛盯著辛小豐,語調緩慢:“作案人手段殘忍,卻心智過人,那對夫妻的腦顱都被打碎了,現場卻提取不出一個指紋,唯一的疏漏是女孩身上的吊墜,有人在上面摸了一下…你覺得像是慣犯嗎?”
“像是…”
辛小豐轉過頭,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心虛,語氣帶著幾分猶豫:“像是…”
伊谷春沒看出什么。
他再次坐直了身體:“有人當天在水庫看見三個小青年,其中一個胸前有紋身,還有人在死者門前撿到一本天文愛好者雜志,還有人說是同性戀,但我覺得完全扯淡。”
“怎么了?”
辛小豐好奇的問,伊谷春理所當然道:“同性戀會強奸女孩嗎?”
“哦。”
辛小豐作恍然狀,眉頭卻鎖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試探著問了一句:“那這…那這案子…那這案子就懸在這兒啦?”
“我師父跟他們產生了分歧。”
伊谷春若有所指道:“案子走到彎路上去了,但干我們這一行的都知道有個詞叫做天譴,或許哪天冥冥之中,老天爺忽然給了你一個機會。”
天譴。
辛小豐的眉頭舒展開,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像是也在期待著那一幕的到來。
鏡頭一轉。
辛小豐站在船上,任由海風吹拂,手指在輕微的顫抖,而岸邊的伊谷春則是佇立在那,又抽了一根煙,目光沒有焦距。
影廳內非常安靜,有種莫名的壓抑,但很多人又有種莫名松了口氣的感覺,伊谷春帶來的壓力,似乎不止辛小豐能感受到,現場觀眾也能感受到。
“神仙打架啊。”
有影評人感慨了一句,立刻得到周圍的認同,剛剛這場戲看似只是簡單的對話,但伊谷春對辛小豐若有若無的懷疑與試探,以及辛小豐心虛中竭力的應對,和絞盡腦汁的掩飾,明明簡單的對話,卻藏著無數的細節,眼神動作微表情等等,一切都讓這場無聲的博弈精彩紛呈!
回到家中。
辛小豐咕嘟嘟喝了一大碗水,一邊打著電話,呼吸略顯倉促:“車上有人嗎?”
“在買煙,怎么了?”
“算了吧,晚上回來說。”
辛小豐不愿在電話中交流,掛斷電話后他走到桌邊,發現小金魚死了,魚缸也倒了。
“呵。”
他似笑似嘆,表情復雜,這樣的畫面落入影評人徐文靜的眼中,她忽然低頭唰唰的在本子上寫了四個字:
“烈日灼心。”
直到這一刻徐文靜才真正明白片名所代表的意思,或者說之前就明白,但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切身體會。
另一邊。
楊自道遇到路人被搶劫,拉著一名女孩就去追劫匪,過程中為了保護這個女孩直接挨了一刀,但也成功抓住了劫匪,他卻是搞錯了,這個女孩并非錢包被搶的人。
見義勇為之后。
作為逃犯楊自道不敢去醫院,渾身血淋淋的回到家中給自己做傷口處理。
另一邊。
回家的辛小豐則是跟伊谷春解釋了自己此行的緣由,原來他在為女兒拿金魚,那個叫尾巴的女孩,本是一個棄嬰,被三人收養,所以楊自道辛小豐以及陳比覺三人都算是女孩的父親。
劇情至此。
已經明朗化。
辛小豐三人應該是西隴滅門慘案的兇手,他們背負著巨大的心靈拷問在外逃亡,所以這些年一直在做好事去彌補當年犯下的錯。
“活該。”
有觀眾低聲道:“不管做多少好事都彌補不了他們當年犯下的錯,世界上要是什么事情都能贖罪,那殺人是不是就不用犯法了,更何況還是滅門。”
“也不能這么說。”
有觀眾對辛小豐等人很同情:“他們在贖罪,而且他們也一直在發自真心的做好事,辛小豐抓捕罪犯的時候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楊自道自己面對劫匪的時候不敢反抗,但路人被搶劫,他卻敢挺身而出,哪怕對方亮刀都不退縮,這都說明他們是真心意識到自己的錯了…”
很顯然。
觀眾分成兩派。
而電影卻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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