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何為戀花?
且先貪戀一下這難得的溫馨吧，她這樣告訴自己。
“滋滋滋”的聲音從這火堆旁傳來，只看到這一圈白煙從壺口冒出來。
“你的藥可以了，我去給你盛！”代程明閃身離開，這阿寧總覺得身邊像是缺少了什么一般。
只是腦海里又想起了昨日他把自己燙到的情景，這么大大咧咧的一個男子，也是難為他了，這個時候還要為自己煲藥。
代程明很是專注的看著這冒著煙火氣的沙煲，又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些什么東西。
“碗在我屋里，你去給我拿來就好了。”
“好。”
代程明往那屋內走去了，阿寧就一個人坐在這桂花樹下，但是卻是很認真的聽那屋子里的聲音。
還好這次沒有她料想的鍋碗瓢盆被砸碎的聲音，她苦笑，因為她就只有那幾個碗了，要是他再把它們砸了，自己也許就要用手來捧著吃了。
只見他一臉欣喜的端著碗出來了，阿寧也是幽幽的看了一眼這地面，還好不是很潮濕，不然她又該擔心自己的碗了。
“我給你倒進去好了。”
“你確定？你能徒手把藥倒進碗里？”阿寧略帶疑惑的問道。
“那如何是好？要不我們等它涼了再倒進碗里如何？”
阿寧淡淡的抿唇，風撫過她細長的發絲，她那瘦小的身板似乎還能在風中飄搖。只是等代程明回過神來的時候，這阿寧已經起身往屋內走去了。
等她出來的時候，她手上多出了一個素色碗，只見碗身上赫然躺著她的手痕。
“讓我來吧！”
代程明走了上前，不過阿寧卻錯過了他。
“你這是做甚？我來就行了！”
“這個還是我自己來吧，畢竟我是熬了幾個時辰的，不想藥到了你手上就這么沒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代程明覺得自己解釋很是無力，可是不解釋又對不住人家。
“第一次說不是故意還可以理解，那第二次呢？現在又是第三次？”
阿寧一雙美眸中沒有什么色彩，代程明心里卻是一陣發慌，她就這么不相信自己么？
也是啊，他連端個碗都會不小心打碎了去，阿寧對自己心有忌憚也是應該的。
如此一想，他也就坦然了些。
屋檐下這一角是被青苔點綴的地方，遠遠看去倒是有種幽深靜謐之感。
閣樓處飛燕一滑而過，又從那柳樹梢頭上消失不見。人的視線難免會隨著那巧燕的倩影而移動，只是心里很好奇，這飛燕究竟躲到了哪里去。
葉子花爬出了約有五尺高的土墻，此時正用盡了計謀將它那妖艷的花朵展現給來人看。
不過它雖然極美，一片片粉色花瓣盛開在青色嫩葉之間，只是呢，托著它的卻是有刺的枝干。
人若是伸手出去了，只怕是被這枝干給刺個傷痕累累、血肉模糊也不一定的。
素有良人愛花，卻也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在這墻下駐足觀看，心內未免會生出遺憾來的。
“花有意，人無情，你又何苦只盯著它不放？試試欣賞這綠葉，興許感覺會不一樣。”
阿寧將她那盛了湯藥的碗放在了桂花樹下的木凳子上，只是她并未靠近代程明，隨他一人獨自欣賞這出墻的葉子花。
他回過身來，入目便是這個面容有些憔悴的女子。
“與其說人無情，倒不如說這花無情。”
“為何？”
“花盛開時路過之人皆可以觀看它的美，而人呢，只能看著這么一枝花。縱然這心中再有情，也不敢跨越城墻半步啊。”
代程明失落的搖搖頭，這高處的葉子花依舊開得這么盛，而他呢？只有駐足觀看的份了。
“我看未必，你若是有情，那你便可以不顧一切不是么？花不會自己到你手中，你這望花自憐難道不是很可笑么？”
“怎生得這花，還變成了要被人憐惜的對象？”
“你們都可憐，這個你可是沒有緣由來反駁我了吧？”
阿寧笑得淡淡的，這素麗的模樣，竟然還有點像葉子花？
他不敢再看她，他同她心內不合，有太多的故事是不能同她訴說的。而自己對于她也是一切不知，兩人不過是交叉而過的兩條線罷了。
這泉水鎮便是一個交點，而他今后離開了以后，同她就再難相見了吧？
“花有意時，君無意；而君有意時，花卻無意了。這道理，反反復復，只是愿意去懂的人就寥寥無幾了。”
“你這么一說，我倒還真感傷起來了。”
“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提感傷二字？”阿寧抬眸望他，只是任憑她眼中情意再深，他也是看不懂的。
她素來喜歡用冷言冷語來同他說話，只是見他被自己諷刺得抓耳撓腮的時候很是有趣。
這次她竟然也不例外，心中有柔情，可是這柔情卻怎么也使不出來了。
代程明差些被她氣得一口血吐死了，和這樣的女子交談，那簡直是將他美好的意境給打破了。
他稱這葉子花人間仙子，而她卻會問一句：能吃么？
這時常令他感到困苦不已，為何偏偏她就不懂自己的浪漫呢？
他是多想含情脈脈的告訴她這桂花樹下吟詩作對攜手一生乃是誓言，而心中卻害怕她會過來一記白眼讓自己去猜她心中的鄙夷。
有些人，難道注定不能情意綿綿一生，執手白頭到老的？
他突然有些氣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惱羞成怒了。總之，他連賞花的心情都沒了。
“我明兒要離開了，你自己照顧自己吧。”他冷冷的開口，不帶一絲的感情。
卻不想，阿寧聽后整個人踉蹌了一下，不過隨后又站穩了。
“你要往何處去？”
“回京了，圣旨已下，明日便是我啟程的時候。”
阿寧只覺得一道晴天霹靂將她由頭劈到了腳，看著眼前人，她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哽咽得疼痛，久久不敢說話。
有什么…比得到了要失去更折磨人的？
心扉才剛剛打開，而意中人卻要立刻閃身離去。
代程明回頭，她便換上了一張笑臉。
“你是不會掛念我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還恨不得我馬上從你面前消失，是不是？”他問道。
阿寧掩嘴輕笑，這笑聲卻又是那么無力，像是那薄薄的葉子花被微風輕輕地打落。
“我怎么會記得你？你信不信只要你走出了這門，我就可以忘了你？”
她順手一指那低矮的圓形拱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袖中的手是在微微顫抖著的。
代程明咬牙，原來她是真的不會懷念自己的。虧他還一腔熱血呢，這一切都是錯付了。她對自己從來沒有那種想法的，不然她又怎么會看著自己發愁？
“離開了，你這院子也就落得個清凈了。”
“這個就不勞煩你擔心了，回你的京都去，這兒不是你待的地兒。”
“我走，我走就是了。”
代程明轉身似乎想要離開，只是他腳底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著數十斤的鐵環。
他又回頭看了看她，她還是那笑魘如花的模樣，與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無異。
從哪里開始，那就從哪里結束吧。
只是來時，桂花并未盛開，這葉子花更是沒有出墻來。他要走時，一切都是繁花似錦，這是一種諷刺么？
“去吧，去了別回來。”她聲音突然有些沙啞，捧著碗的手也是在不斷的顫抖著。
眼底，是深深的無奈。當然了，還有一種不能與天地為敵的無力感。
代程明轉個身回到了她身旁，這一瞬間，她只感覺到了這嚴寒的冰山中突然變得暖和了。他是光么為何她心中會有一種想要依賴他的感覺？
“先喝了這碗吧，我看著你喝完，起碼也算是做個交代了，一切都有始有終吧。”代程明話落，她又覺得自己是回到了那冰窖之中了。
她苦笑，又點點頭，一口將碗里的湯藥喝盡。點點的湯水順著她下巴處一直低落在衣裳上，頗有幾分決裂的味道。
“喝光了，你可以滾了。”她狼狽地摸了一下唇角，眼神卻是不敢與他對視的。
“好。”
代程明環顧了一下這個院子，最后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直到他身影消失時，她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今后，可能再也沒有這么一個人會來看自己了吧。
只是他功名在身，自己又哪敢圈住他一世呢？
若是戀他，放手不就是最好的選擇么？
桂花朵朵落下，無聲無息，就連風兒此時也不敢出來淘氣了。
她捧著那碗坐在這圓木凳子上，正對著她的葉子花變得這般孤寂。
“方才還有人欣賞你，只是你要明白這人不會永遠為你留步。他離開了你不會死，而你離開了這片土地要跟他走就會枯死！”
她口中喃喃細語無人聽得到，從來就只有她自己一人可以忍受這種孤獨。
與其說是花無情，倒不如人更是無情呢！
花有意伴君，而君無意苦等花。離開了這花枝，花會死。君便只能選擇成全么？
若是她是那一枝花，也許她不會迷戀人。這陪襯她的綠葉，也許才是她最好的陪伴者吧。
同根生，同死穴，如此不正好合她的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