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取走了七斤二兩的旺旺,孟桃夭現在還是突破了自己有生以來的體重極限。
這種不適應感在看見丈夫前女友的時候格外明顯。
初五這天,湯云裳和周鈺林結伴來探望。
跟丈夫的前女友們關系能保持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奇葩。
孟桃夭也是自找的,誰讓她用錢多多那臺助教手機發了丈夫抱著小嬰兒的朋友圈。
強壯的男人在臂彎里拱著丁點大的小嬰兒,強烈對比出父愛如山的厚重,因為那臺手機上還加了不少教授、領導聯系,所以這也是個展現成熟形象的窗口,結婚生子的男人不會再被看成男生了,孟桃夭甚至要求錢多多開始蓄點胡須。
她自己就文藝得多,只把兒子的手攤放在自己的掌心,纖細修長又白皙的柔夷中,那皺巴巴的小手手是那么的稚嫩,配詞:“生命中第二號男人。”
于是這大春節的,她收到的就是轟炸般的祝福短信和回復點贊,孟桃夭都統一回復:“母子平安,住院也沒幾天,就不打擾各位春節休假,節后盡管過來參觀發壓歲錢。”
所以也沒人來打擾。
但湯云裳不一樣,直接打電話問了地址就過來。
推開病房門就驚呆了似的:“臥槽,生個孩子你這臉都不見了!”
后面探頭的周鈺林忍住了沒說,但眼神是一樣的反應。
看著羊羔領高腰咖啡色皮夾克繃緊牛仔褲的體育生,扎了雙馬尾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的音樂生,感受那種高挑修長的身材和少女感的裝扮,孟桃夭簡直悲憤!
拉起床單蓋住臉就不想見人了。
把湯云裳樂得哈哈哈,還非要拉開床單拍照留念,合影的那種。
可拉著周鈺林一起湊到鏡頭里面時候,不是嘟嘴鼓腮幫子就是咧嘴撇下巴,使勁扮丑來配合桃子。
又把孟桃夭逗笑,吩咐錢多多去保育室把小不點抱過來給阿姨觀賞。
兩位前女友嘆氣,都成阿姨了。
湯云裳不見外的盤腿坐在窗邊,抓了錢多多做筆記的本子開始唰唰唰的奮筆疾書:“給你做個減肥塑身的私教方案吧,營養配餐就不用說了,那個你一直都很注意,趁著這一波把你的身材重新打理下,準保比以前還要勾人!”
孟桃夭真誠的感謝,特別是周鈺林,這春節可是賺錢上通告上節目的大好時機,現在這穿著打扮都明顯是設計過的明星范兒,百忙中抽出時間證明了不是塑料花姐妹情。
周師姐卻嘿嘿嘿:“我是來蹭熱度的…找機會跟你媽同框。”
孟桃夭郁悶的翻白眼:“天,你就這么放下你的專業素養跟清高,跟她同流合污?”
周鈺林撥弄下自己兩邊跟倆雞毛撣子似的馬尾自嘲:“現在越來越多的網絡傳播,全都是碎片化的信息手段,人家才不會在意你是什么科班出身專業幾級,要的就是火爆刺激、千奇百怪的爽感,我們做過好幾次類似的嘗試了,無論直播室還是短視頻,距離孟阿姨的成績都有點遙遠,那就學習嘛,這個不丟人。”
孟桃夭都能感覺到周師姐也有錢多多那種務實的沉穩勁兒,但沒開玩笑:“可她那就是搔首弄姿,我為這個事情頭痛得不行,根本不知道怎么收尾。”
湯云裳不抬頭:“頭痛什么,有事兒我們兜住就行了,這次回來就是打算整合下,我跟袁媛也談過,她現在手里的各種合約散亂得很,都收起來到我們公司,幾個領域交叉發力,我們把這種短視頻的優勢發展起…”
這時候錢多多回來了,周鈺林一聲驚喜:“好小,好可愛!能給我抱一下么,我抱過的!”
湯云裳笑著抬頭,原本就大方強勢的那種骨感臉型上,被這么輕輕扯起點嘴角,看到錢多多抱了孩子的樣,扯得更深一些,但稍縱即逝,轉頭給孟桃夭解釋清單上的運動項目。
錢多多卻把孩子給了小心翼翼的周鈺林,然后坐到湯云裳對面的簡易折疊床上,晚上他都是打開這個陪護床睡覺,白天收起來就是張椅子,于是比坐在床邊的湯云裳低些,很誠懇的開口:“關于這個短視頻我有些看法,你看看能在工作中盡量考慮點不。”
湯云裳收拾下坐姿,靠坐在孟桃夭身邊離得遠些,讓她也能看見錢多多說話的樣兒:“嗯,你說?”
錢多多還想了下:“其實這段時間我學習之余都在研究觀察直播短視頻這個事情,當初我和桃子就討論過,這個最有趣的點就在十幾秒一條之后馬上又是另外的內容,誰也不知道那條內容是什么,這就很容易有期待感,而這些視頻拍攝者都力爭在十幾秒里面吸引眼球,所以極盡刺激之所能的搞笑、驚悚、賣弄風騷,這些短視頻軟件的設計者都很厲害,很深諳人性,其中最摸透了用戶心理的就是大數據計算,你越喜歡看什么類型,在什么視頻上面停留時間越長,重復播放次數越多,他就給你主動推薦排隊什么類型的短視頻,這是我跟學創中心搞大數據的團隊認真討論過的。”
周鈺林都吃驚的轉頭看過來:“天,你這是內幕消息啊!”
湯云裳卻更了解錢多多,挑挑眉毛:“然后呢?”
錢多多危言聳聽:“這是種軟性毒品…千奇百怪的視頻看起來很爽,迅速滿足爽感,其實也就是刺激多巴胺,這還是你以前教我的,對吧?”
體育生對運動激素之類再熟悉不過:“對,人被外界刺激的愉悅時候,就會大量爆發分泌多巴胺,淺層次的美食、笑話、驚恐甚至看熱鬧、聽八卦覺得很爽都是這種反應,中層次的是抽煙、游戲等等,深層次就是黃賭毒了…”
如果以前,她提到性愛,肯定會順手開個車飆個段子,特別是調戲下錢多多,現在卻面色平靜而專注,讓孟桃夭都略吃驚的側頭看看閨蜜的表情。
其實都在成長。
錢多多當然是成長得最快那個:“不是說搞笑段子不好,偶爾看看美女的視頻也賞心悅目,但關鍵是這種短視頻軟件讓這種淺層次的刺激來得太輕松簡單,人產生快感的閾值是會在刺激下不斷升高的,好比有人抽煙從剛開始是兩三天一包,慢慢煙癮越來越大一天一包,一天兩三包,我們看這種短視頻的時候也是一樣,看完一條,不需要做出任何反應,軟件立馬自動推送給你個類似內容,看得越多,這種推送就越精準,大數據計算會根據你的瀏覽、搜索、停留時間,計算出你最感興趣的東西,然后不斷匹配相應的內容對你輪番轟炸,讓你在最沉迷的題材里面高潮不斷,在軟件上面停留時間越長,這個軟件的價值就越高。”
孟桃夭果然是跟錢多多有默契:“這就是為什么三俗內容越來越多,越來越紅的根本原因?”
錢多多打開自己的手機展示上面的各種最火熱軟件:“直播平臺里低俗無聊的表演、電視里面故弄玄虛的選秀、真人秀,云里霧里打怪升級的玄幻修真小說,網頁上關都關不掉的色情暗示,這些無處不在的低俗內容,就是為了讓大眾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商業目的就是停留時長獲得價值利潤。”
湯云裳瞇了瞇眼,她眼線本來就長,這樣更顯意味深長,也遮掩住她眼眸里的光芒:“嗯,是有點危害,但也不至于到毒品的地步吧?”
錢多多自己順手挨個兒刪除軟件:“當一個欲望可以被無限滿足之后,這事兒就很危險了…這些里面小說還好點,起碼文字需要大腦產生聯想,只要不是直接的黃色描寫,危害還不那么大,音樂更是需要欣賞力,哪怕是靡靡之音也有個鑒賞力高下的問題,就是這個短視頻,極其危險,完全不用動腦,因為這種浮華的內容,都是以無限滿足人性偏好為標準,那么是聽偉光正的大道理爽,還是人性的各種陰暗面更爽呢?”
三個女生神色各異,音樂生最有體會:“誰要是喜歡聽大道理,那怕是有病,越低俗的東西其實越多人喜歡,這是藝術界早就達成共識的東西,二人轉、相聲、野模表演,這些在基層都是相當低俗又充滿強大生命力的東西,很多地方傳統表演不帶點葷段子基本就沒人看,當年的梨園大家里,沒錢就演兩出葷戲來快錢,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錢多多點頭:“窺私、意淫、八卦、暴力、對罵、搞笑、色情這些東西一定會在計算下成為最火熱的,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沉溺于各種廉價刺激里的人會越來越多,有多少人能抵抗這種唾手可得的刺激,完全放棄刪除戒掉?況且還沒多少人能意識到這個的危害。”
孟桃夭和湯云裳對看眼苦笑,孟總感受更深:“怪不得上班時間有些人刷手機,拿著就不放下來了,辦公室現在三令五申不許耍手機,原來究其根源是這個?”
錢多多苦笑:“這就是最大的危害,會浪費大量時間在這個上面,然后當放下手機的時候腦海里面空空如也,甚至還有點悵然失所的空虛感…”
湯云裳終于本色再現:“就跟賢者時間一樣吧。”
不過卻都沒笑。
周鈺林作為藝術工作者更理解這種危害:“那我能怎么做呢?”
錢多多卻聳肩:“我的研究思考暫時到這里為止,我自己能抵御,因為我有明確的目標要做什么,不會在這種無聊低俗的事情上面浪費時間,適當的控制自己,這就是解決辦法,但大多數人做不到,而且存在的東西,就不可能簡單的去推翻,那么如何在這種傳播里面,加入一些有益的東西,那就是你們考慮的事情了。”
湯云裳注視著錢多多,一瞬不眨的那種,周鈺林都感覺到是不是聚焦時間長了點,還當著桃子呢,可她抱著旺旺在床尾又不好提醒。
孟桃夭都想碰碰她了,還好湯云裳終于開口:“你這…研究生還真不是白讀的,嗯,我回頭多想想…”
然后居然就起身,在有點呆滯的孟桃夭臉上親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