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孟桃夭。
掀開的卷閘門只到一半就被制止住,然后高挑苗條的身材快速俯身閃進來,回頭看有點呆呆站在那的錢多多,表情冷漠的開口:“愣著干什么?關上啊!老板一走就開始沉迷上網,你這宅男本色還真看不出哪點上進。”
錢多多彎腰把卷閘門摁下去,就聽見莫名其妙的指控,回應都結巴了:“不,不是,我是上網,不過我…”
孟桃夭可能有一米七左右,反正看她穿著高跟鞋,錢多多感覺都跟自己差不多高了,所以有種天然的壓迫感,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點結巴,以往不是說無欲則剛嘛,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就不會在意緊張。
這會兒兩個人站在這靜謐的小超市空間里,頗有些不可思議的場景,還是讓錢多多莫名其妙的緊張。
其實孟桃夭看起來也是強行冷漠,快速打斷了錢多多的結巴:“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釋,我不關心這個,我在外面站著等了兩個多小時,有點火氣也是應該的…”
錢多多更吃驚:“啊…”
但是一想也對,如果非要馬上找自己,隔壁化妝店還在營業的時候,她真沒臉面走過來,看來就像吳嬸說的,她起碼不是個不要臉的姑娘,可隔壁關門就可以來啊。
老四說過桃子穿的衣服不便宜,錢多多是無從分辨的,但現在的淺咖啡色連身裙和高跟鞋確實不一樣,起碼306的四個女生站在一起,孟桃夭和趙同學就是迥異于另外兩位的,那兩位都是標準的學生打扮或者鄰家姑娘的氣質,孟桃夭沒有,她雙手抱在胸口,冷冷的表情其實有點刻意:“我知道你那個中獎,中了一百萬,對不對?”
錢多多下午的猜測被證實了,但又不完全一樣:“啊?”
孟桃夭的手指很細長,抱著在自己胳膊上敲擊時候比較強勢,哪怕這點強勢是硬撐的,但還是很好看啊,波浪卷的長發披在肩頭,錢多多都不敢多看,怕看了挪不開那才丟人,然后聽見對方快速:“是,你這個做法還是挺小聰明的,只對外宣稱你中了十萬塊,還找了些涂改過的中獎單來糊弄那些傻瓜,不然一百萬光是吃吃喝喝胡亂瞎花就花了,說不定你這身份還能引來禍事,十萬塊是最穩妥的做法,我還是恭喜你的好運了。”
只是那冰涼的口吻聽不到半點喜氣,錢多多看了下祝賀的姑娘,還是被美色吸引了,深吸一口氣:“你…喝點什么不?我們有可樂、七喜這幾種飲料和咖啡,當然咖啡是速溶的,有點甜。”
說到這個他熟練了些,他也只是想隨便說點什么讓自己恢復正常,因為明顯聽見自己心跳在怦怦的加速。
沒想到孟桃夭好像也松口氣,語氣都軟化些:“礦泉水吧,依云的…”
呃,這個可是要平賬的,錢多多腦海里先閃過這個才轉身去拿店里最貴的礦泉水。
孟桃夭也趁著他轉身走開,松開了雙手,快速揉下臉,再把手指在柜臺上毫無意識的快速敲幾下,當然也看見了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論壇發帖回帖,錢多多買了個最便宜最常見的19寸舊液晶顯示器,分辨率很一般,所以她應該看不清上面字眼。
錢多多也習慣性的站回柜臺后面去,遞過礦泉水,孟桃夭接過去擰了下沒打開,又遞回來。
胖子剛覺得她有些嬌氣,姑娘就說話了:“如果沒有那天的事情,我也不會來找你,因為起碼在所有同學室友面前,我還是跟剛進校時候一樣有錢驕傲的,但既然你都看見了,我遮遮掩掩也沒意思,我確實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還得撐住,衣服鞋子之類還可以勉強靠舊衣服撐過去,但化妝品之類總沒辦法憑空跳出來,那天也是鬼迷心竅才…”
錢多多連忙把水打開,雙手送過去,盡量誠懇些:“我懂,我窮了二十年,我知道沒錢是什么感覺…”
結果孟桃夭快速的把目光游移開,不跟他對視:“我不需要憐憫,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撐不下去了,必須馬上要兩萬塊錢,我用身體跟你換。”
這話說得有些快,壓得越來越低,而且最后甚至有點顫抖,但還是清晰的說完。
錢多多像個傻子似的,直接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松開掉了,灑一柜臺的水!
趕緊手忙腳亂的抓瓶子又找毛巾擦水,嘴里有些亂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不是,不就是點化妝品,不至于非要…你可以打工啊,你…”
隨著水落下,孟桃夭目光其實也是慌亂的,只是她肯定反復權衡過,不至于慌亂失措,伸手居然在柜臺上的小架子上拿了個精美小包裝的盒子丟柜臺上:“你也說過,你沒經歷過我的生活,就沒資格來評價我,我能打什么工,我應聘過不下十次工作,幾乎全都是奔著想騙我上床的,如果不這樣,我可能真的只有去夜總會找份人盡皆知的那種兼職來做,但第一次總該可以賣貴點吧,行不行一句話,就今天吧,這一晚上隨便你,兩萬塊現在對你不過是百分之二的閑散資金,對我是救命錢,我記得你賬上連零頭都不止這點。”
兩萬塊對錢多多是一兩年的生活費了!
那零頭是他爸媽轉到賬上來測試錢多多的!
但這一刻錢多多腦子里肯定是懵的,他一直以來還有點引以為豪的聰明靈活,又或者什么大氣灑脫,在這一刻都懵逼了。
他畢竟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號稱經管院系花的姑娘站在面前丟了一盒杜蕾斯給他說隨便用。
反正事后他都完全難以相信自己那一段近乎于斷片的精神狀態。
孟桃夭帶著一絲嘲諷又悲哀的冷笑,怎么坐到那張折疊床上錢多多都是茫然的,然后指揮他關掉燈,連顯示器剩下的光影都要他關掉,直到整個超市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卷閘門的縫隙才透出些外面街道路燈的橘紅色光線。
竟然有點像血色的光影。
沙沙裙子面料的聲音后,孟桃夭親手確認了小包裝使用正確,引導錢多多站穩扶好時,這時候的店面音響居然在放一首詭異的《epirefangels》純音樂,好像就是前幾天錢多多打拍子找尋靈感的那首曲子。
當時那么激情迸發的,嗯,這會兒也算是要迸發。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音樂的緣故,錢多多可能本能的不想把這當成交易,一只手被帶著按在那充滿彈性的地方,另只手卻想摸摸那張漂亮的臉蛋,可能這時候讓他為女孩兒付出什么都可以,還有什么困難不能一起扛過去嗎?
他想說這個的,腦海里都沒有什么別人瞧不瞧得起他的思路了:“做我的女…”
結果這時候他的手卻觸碰到臉頰上一片冰涼的濕漉漉,哪怕孟桃夭猛的把頭扭開,錢多多還是瞬間像頭上潑下來一桶冰水似的!
那分明是種極其厭惡或者痛苦的淚水!
滿腦子的欲望就像潮水似的猛然褪去!
錢多多像是被冰桶砸在頭上一樣猛然驚醒:“臥槽,我特么在干什么啊?!”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這才是鬼迷了心竅!
不,是色迷了心竅。
也不,是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
一把拉起短褲的他猛轉身得語無倫次:“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馬上,馬上去取錢,對不起,對不起…臥槽…我特么簡直不是東西…”
在說什么做什么他都意識不到了,昏頭轉向。
嘭的一下撞在卷閘門上,才清醒點摸了摸褲兜里的銀行卡,拉起卷閘門跟個笨拙的狗熊似的,猛然又關上門,使勁讓自己呼吸幾口都市里面渾濁的空氣,不管那街對面或者不遠的地方就燈紅酒綠光怪陸離,奔到最近的取款機取了兩萬塊。
取錢的時候,甚至都遮遮掩掩的不想看見屏幕反光上的自己,如此骯臟丑陋的自己。
回來還敲了敲卷閘門開口表明了身份,但聽不到里面的回應,他都有點恍惚自己是不是上網上昏了頭在做夢,可拉起一半,路燈下抱著膝蓋埋頭坐在折疊床上的無聲身影,讓他更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連忙從柜臺邊扯了個購物袋把錢裝進去,然后才放到床上:“對不起,是我昏了頭,這錢算是借給你或者別的什么都行,我再次誠懇的給你說對不起。”
然后轉身關了門坐在外面臺階上。
有生以來,錢多多第一次想去柜臺抽支煙,雖然不是事后煙。
不過想想又要拉開門打擾別人,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