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麗霞的生意經很簡單,簡單到粗暴。
他們兩口子和錢多多口中的秦伯伯,其實是江州駐京辦主任,幾十年來各地駐京辦在平京置地買房做買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錢富貴兩口子一個負責廚房,一個負責大堂管理,算是駐京辦餐館的內外兩大臂膀,才不是給兒子說的小打工仔呢。
不過哪怕大堂經理,收入也有限,但田麗霞卻早早發現個門道。
就是錢富貴短信里給兒子說的,這種餐廳來吃飯的都是官員,都是各方消息靈通的人士,甚至是每年從地方到首都去開大會的專家和封疆大吏,最好的包間自然都是田麗霞親自接待端盤子做服務,她就一直默默的站在旁邊聽各種消息,從股票消息到國內房地產市場的預測估計!
然后她就用農民種地最樸實的那種手法投資,聽來的股票消息去梭哈全下注,賺來的錢,又全都拿去買房,股票不停買了賣,房子只買不賣,譬如某年的某鋁業,14塊買入,之后國家鋁業并購后賣出,默默的去買了這三套房!
那時買多少套房都沒限制,賺得多就全款,賺得少付點首付靠租出去收租金付房貸,到現在實際上都差不多還完貸款了。
誰能想到一家半官方性質的餐廳包間里,站在旁邊毫不起眼的端盤子服務員在聽這個,然后去付諸實施呢?
田麗霞也不是無師自通:“秦伯伯信任我們,一開始就叫我們在平京負責很多事情,譬如叫我們給那么多江州來的員工租宿舍,我經常往租賃買賣房跑,肯定琢磨為什么不我自己買套房租給員工住呢,收租金是多穩妥的事情啊,找他借了些本金給我們,你看,這幾年我們不搞這個,也能讓你爸瞎折騰了。”
股票投資來得快,收益卻不如房產,田麗霞完美的操控這一快一高,已經是專業人士能理解范疇的長短線結合最大化。
但卻又鬼使神差的規避了高風險,因為七八年前開始,兩口子可能是天天算股票和房價已經膩味了,感覺那只是個數字而已,輪到錢富貴登場,開始學著跟平京某些圈子倒騰什么南紅瑪瑙、天珠文玩!
因為進入得早,江州又是個天然靠近這些東西產地的圈子,很是囤了些猛貨,在價格瘋狂的時候賣出去,再買房!
直到最近兩三年確實買不起房了。
以他們的層面再怎么折騰都買不起房了,才停止了這種默默發財的軌跡。
不過兩口子最欣慰的當然就是兒子已經順利長大,現在已經積累起了這樣的底本,能做個房地產商真正的操盤做大戶了吧。
這就是他們下一階段的投資項目,至于他們,繼續端盤子和做菜啊,好像也沒想過自己大富大貴就該花天酒地。
錢多多啞口無言,好一陣才開口:“媽…房地產不是這么簡單,不是讀個建筑學院就…”
田麗霞已經不耐煩了:“別以為讀了這么些年書就學會唬你爸媽,大人物們都說房地產是最賺錢,必須給我搞這個!該用的,我們砸鍋賣鐵賣多少房子也給你湊,但是亂花錢,你媽可是看了二三十年的飯館賬單,瞄一眼就知道哪里有貓膩!肯定給你把錢給斷了,我管飯館這么多年,幾百上千號員工來來去去,你媽我從來沒怵過,從來不出岔子!”
軟硬兼施也是駕輕就熟:“以前一直不許你用錢,就是怕你大手大腳,現在該用什么,該享福爸媽也理解,只要是正當要求爸媽都同意,這錢還不是都是你的,所以找女朋友要謹慎要賢惠,千萬別讓人知道你有錢,現在女人圖錢得很,這也是我們讓你沒錢用的原因,只許悄悄的用,相信你媽說的…”說著還特別壓低聲音:“你秦伯伯的兒媳婦現在就開始大吵大鬧的分遺產了,還有那個東子,你知道他已經坐牢了…我可是一直都在看這種事情,絕對不許我們家出現,好了,電話費都這么貴!”
錢多多自己都嘆了口氣:“是,手機現在都是接聽免費了,我們是親情號低得跟本地通話差不多,可我們還是改不了省錢的習慣,已經改不了了,你覺得這是好事兒么?”
田麗霞才不想那么多,鄙夷兒子:“我說你是不是把書讀傻了,節省有什么好不好的,就這樣!掛了!”
拿著滾燙的手機,富二代坐在馬桶凳上呆滯。
這哪里叫窮養。
這叫苦水里泡…而且還是發酵的那種腌制。
對錢多多來說,前面二十年的成長經歷,用一個字就能概括:“窮!”
現在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能窮得這么精確了。
恰好能吃飽,營養還不缺。
剛好每次學費都能湊齊,必不可少的學業開支都能借到!
可只要這之外的,什!么!都!沒!有!
甚至連各級學校可以申請的貧困補助,都從小叮囑他要靠自己不能伸手要,現在看來幸好沒要,那簡直就是欺騙國家資金補貼了!
真不知道阿婆究竟是本色演出,還是和孫子一起被隱瞞了。
但解放前就進城來做保姆的她,確實養成了勤儉節約、隨手撿垃圾的習慣,起碼從小錢多多沒少陪著阿婆撿紙板、汽水瓶、啤酒瓶,這套說是核心地段的商品房,曾經過道、臥室到處都堆滿了撿來可以賣錢的東西。
錢多多可以說就是在垃圾廢品堆里長大的孩子。
低頭走路,喜歡坐路牙子的習慣可能就是那會兒形成的。
除了從小學會大城市底層角落的生存方法,也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小學、中學班上最窮的人。
直到進入大學以后,山區的同學才讓錢多多知道還能有比他更窮的存在,畢竟現在鄉下親戚都比城市貧民好得多了。
所以這記事的十幾年,自己都過的是什么日子啊。
錢多多都覺得罄竹難書了,昨天晚上真是忍不住結結實實的回想了好多點點滴滴。
田麗霞!有這個必要嗎?
坐在馬桶凳上的錢多多又有點想高聲吶喊的時候,外面傳來啪啪啪的拍門聲:“多多?你回來了?多多…”
聽著那有些鼻音又悠長的膩聲,錢多多連忙收拾起手邊的文件裝進袋子里,再飛快的還原藏到床墊下,還嫻熟的回看眼衛生間里沒什么異樣,才應聲去開門:“鳳姐…呃,又穿這么少,還不關門!”
是有點少,黑色蕾絲邊的睡裙幾乎把腿都露在外面,肩頭兩根細線更是艱難的托住了曲線,但這都不是重點,睡眼惺忪的女子亂蓬蓬的云鬢半偏,坐在外面衛生間的馬桶凳上居然不關門的噓噓!
淅淅瀝瀝的水聲,讓二十歲的小年輕趕緊后退一步坐到床邊。
響亮的水流聲之后,打著呵欠靠在門邊的嬌艷女子瞇著眼意味深長的笑:“噫…多多長大咯!”
錢多多彎腰假裝翻找抽屜里的東西,不看她:“注意點嘛,我媽都給我說你!”
鳳姐輕蔑的哼一聲:“因為你爸?我看他賊心是有的,沒錢啊…不說了,既然你回來,幫我去買盒煙,老規矩這一百塊剩的算你跑腿。”
低頭看看身上的啤酒廣告衫,錢多多忽然抬頭問:“這件衣服是你給我的吧?”
只是一抬頭看向門口,那黑色睡裙邊緣的白花花渾圓團團就讓錢多多簡直刺眼,驚慌的又躲開。
鳳姐笑得花團亂顫:“哈哈哈,長大了!真的長大了,自從你去讀大學就沒怎么看見你,找女朋友沒,趕緊的,趁著讀書的時候女孩子還沒那么現實,騙個傻姑娘跟你一起打拼,錯過這塊兒畢業以后就難得很了!”
錢多多扭頭看著窗臺,那里有個用一分紙幣折疊出來的相框,阿婆和多多的合影,他就看著那說話:“我記得這件衣服是你前年給我的,還有自從你租了這里的房,這幾年你就經常這樣拿錢給我去跑腿,鳳姐,謝謝你了。”
剛才還嘻嘻哈哈的女人很不屑的在門框上彈一下,扭著屁股趿著拖鞋啪啪的走了:“嘁!你又不是大帥哥,越長越殘,看了就著急…記得買煙啊,還是那個牌子。”
錢多多終于收回眼光,看門把手上卡著的一張紅色鈔票,笑得很溫暖。
剛才的怨懟郁悶又煙消云散了。
咦,為什么要說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