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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7 贈金全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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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來張家隱園,本意確實只為刷刷聲望,但是在竹林中看到那個悲泣的張瑾,便在這個基礎上又有了一點新的思路。

  時下已入四月中旬,距離決出選婿結果越來越近。沈哲子非但沒有什么優勢,反而成了劣勢最為明顯的一個。這種差距已經不是刷刷聲望可以補足的了,而且名聲的醞釀傳播也需要時間。如果這種(情qíng)況不能在短時間內扭轉,沈家就有可能被宗正篩取出來。

  瑯琊王氏本(身shēn)就是僑門大家族,丹陽張氏背后則有庾亮支持。雖然老爹沈充和錢鳳都認為皇帝應該是屬意吳興沈家,但問題是皇帝不便發聲。所以沈哲子要給皇帝創造一個機會,表態來聲援他家。

  這個張瑾的出現實在是太合適了,(身shēn)上有“孝道”和“求學”兩大元素可供挖掘。這兩種元素,只要稍加炒作,都可以上升到政治高度予以討論。只要引起一個轟動的效果,皇帝就有理由置喙發聲。

  所以在權衡一番之后,沈哲子選擇了這個方案,《游子吟》并不是那種讓人一聽就覺得異常驚艷的才(情qíng)之作,但價值觀之正確卻無可挑剔。詩才不夠,錢財來湊,箱內一百五十斤黃金,乃是足以令任何人側目的巨款,與那首《游子吟》相配合,自然能取得更轟動效果。

  所以,他今天拿出這箱金子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收回去的。

  那翟莊在席上笑道:“沈郎今(日rì)所作《游子吟》,感人肺腑,已足堪傳世。感義贈金,重義輕財,亦是古風盎然,時人怎會再因此小事而見咎。”

  沈哲子則謙虛一笑:“今(日rì)多賴張兄之教,使我有一二所得。張兄助我聞達于世,我當助其贍養成家,此為全義。若非如此,豈敢據此名擅專而自美。”

  “座中諸位皆高賢,惟求適意,名爵可舍,征辟不就。此箱中區區百五金,又何足掛齒。我(欲yù)善助張兄,若止取三五金相贈,豈不是于此見笑于大方之家!”

  沈哲子于席上環揖一周,然后才又行至張瑾面前,語調頗為真摯笑道:“張兄肯否助我全此節義?”

  張瑾這會兒已經不似最開始那樣驚慌拘謹,雖然仍不明白沈哲子為何定要贈他如此多的黃金,但在沉吟少許后,便有了決定:“今(日rì)已深受郎君之恩,本不該再有所圖。郎君(欲yù)求全義,我怎敢憐我薄名自珍?敬謝厚賞,(日rì)后必結草相報!”

  說完后,他也不再拘泥,便行上前去,將手中兩塊金錠再擺回箱中,只是憑他一人卻抱不起如此重的一個箱子。

  “且慢!”

  看到這一幕,本來已經不打算再開口的張季康卻又坐不住了,于席上指著張瑾聲色俱厲道:“你真要收下這一箱金?你可知…”

  “良友義贈,不敢有辭!”

  張瑾垂首不看張季康,只是語調卻變得有些生硬:“還有,家父諱明,我與季康公,輩屬孔懷。”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孔懷便是堂兄弟的代稱,一聽到這話,眾人便下意識想起先前張季康以“族子”稱之,于是廳中便又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張季康聞言后,臉色則是驀地一變,再難安坐席中,踉蹌起(身shēn)離席,張口(欲yù)言卻已不知該說什么,神(情qíng)復雜的掩面離去,他實在已無面目再留下來了。

  眼見張季康離場,席中眾人也多數不能淡然。丁委于席上嘆息一聲,神色亦有幾分苦惱:“老夫今次強出頭,真是自惹的煩擾。”

  他也沒想到事(情qíng)會發展到這一步,張季康今(日rì)之言行反應可稱拙劣,心中有愧慚然離場,說起來與他不無關系,怎好再厚顏居此園中。丁氏亦為吳中望族,他倒不是沒有歸處,只是想到(日rì)后或與張家因此而生齟齬,則不免有些失落。

  “丁公也是求仁得仁,(欲yù)為哲子郎君正名,以肅紀穆公清譽,如今尚欠一定論而已。”

  任球則笑語道,他并不愿一生碌碌無為,流連于高門之間做個散漫賓客,因此對于得罪了張季康倒沒有太大感觸。

  聽到這話,丁委沒好氣橫了他一眼,指著沈哲子嘆息道:“此子已非我能眼量臧否,其才學秉(性性),座中諸位有眼皆觀。我再說什么,亦是旁人舌齒余論,何須復言。”

  雖然未有一言贊毀,但這話對沈哲子已是頗高評價。

  而后丁委視線一轉,望向了張瑾,問道:“你既然收了這一箱金,可想到要用至何處?”

  張瑾垂首道:“如此厚贈,怎敢專享。園中與我境況相類者頗多,正想請哲子郎君(允yǔn)我將金分贈與人。”

  沈哲子笑語道:“此金已為張兄所有,隨你取用,實在不必再來詢我。”

  丁委老者則沉吟道:“自取而用,分贈諸人,五十金足矣。余者百金,可否予我?”

  清貧人家驟得重金,未必是福。這老者開口討要,倒不是貪圖財貨,而是欣賞(愛ài)護年輕人張瑾,希望能為其分擔壓力。

  張瑾本非(愛ài)財之人,收下如此重金心中也是惶恐,聞言后哪有拒絕的道理,連忙拜謝。

  一份奏書擺在案頭,乃是江東處士聯名上奏,捐獻百金以饗都中家境貧寒之太學生。

  事(情qíng)只是一件小事,但太學乃是國教根本,已非臺省中書能決,因而這份奏書很快便被呈送苑中來。

  從上午開始,皇帝便坐在書案前,蒼白憔悴的臉上隱有振奮之色,心內則在思忖該如何予以回應。久不理政,當御筆再拿起時,竟有幾分生疏之感,以至于遲遲不曾落筆。

  一想到自己去年尚大權在握,從容調度,一紙詔書分陜易守,布局天下。然而突如其來一場劫難讓這種形勢陡然翻轉,暗疽爆發險些送命,皇帝靜養月余不能理事,待(身shēn)體有所好轉后,局勢卻已完全被顛覆。

  原本他信任有加的內兄庾亮,因居護軍將軍之職,在他臥病其間,內外調度,(禁jìn)中已經失守!

  而后皇帝密詔荊州、江州攜兵入都拱衛京畿,詔書卻如石沉大海。于是他便明白,早先平滅王敦之后,諸多布置所積眾怨已經反撲而來。眼前的局面已經是各家能夠接受的底線,已經不(允yǔn)許他再逾越半分!

  如今的他,一如數年前的先帝,已成困龍!

  心中縱有不甘,皇帝亦(情qíng)知命不久矣,并不想再掀起什么驚濤波瀾。然而此事卻讓他認識到庾亮寡恩一面,一想到自己死后,妻兒將要托于這種人之手,他心內終究有些憂慮。

  惟今之計,他已不再考慮天下大事,只希望能在臨終前,為家小再尋一強援,決不能將禍福榮辱系于庾氏一家之手!

  吳興沈氏是他深思熟慮后圈定的一個選擇,除了沈充覲見時表現讓他動容以外,更重要的是,其家雖有作亂前跡,帝仍托以親眷之厚,前嫌不計,若再不敬帝宗,禮法難容!沈充父子他都有見,俱有機變之能,絕不會做出予人口實的蠢事。

  考慮過的問題還有很多,譬如各方勢力的漲消,沈家本(身shēn)門第勢位等等,但落在了最后,皇帝赫然發現自己最屬意的還是那個沈哲子本(身shēn)。

  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沈哲子給他留下的印象卻頗深刻,至今回想其言行舉止,仍能歷歷在目。那個少年似乎有種不同于旁人的朝氣活力,格局應答俱異于時下那些高門子弟。眼下已不得不為子女擇一良配,相對于那些不知所謂的高門豚犬,皇帝自然更愿意選擇這樣一個有朝氣銳氣的年輕人。

  心中雖然有了這樣一個決定,皇帝也知要達成極為困難。吳興沈氏要為帝戚,不只是門第的差距,還有南北的隔閡。此事哪怕在他康健之時,想要做成都會有幾分波折,更不要說內外俱已失守的時下。

  所以,他并未直接指婚沈氏,而是通過宗正選婿來回避會遇到的阻力,讓沈家獲得一個備選的資格。同時這也是在給沈家一個考驗,若其本(身shēn)便無意愿或是沒有匹配的能力,自己自然也不能把女兒托付給這種人家。

  限于時下的處境,皇帝已不可能再發出什么態度立場鮮明的聲音去聲援沈家。他與庾亮之間,與廷臣之間,眼下已經達成一個脆弱且微妙的平衡,彼此都在小心翼翼試探底線。

  庾亮雖已掌握(禁jìn)衛,但也不敢露出太明顯隔絕內外的意圖,否則虎伺在旁的王導等人豈能容他猖獗!因此庾亮雖然不希望眼下為公主選婿,但當事實已成后,也只能低頭承認,繼而選擇一個相對有利的結果。

  皇帝亦不敢過于強硬,他現在已是(身shēn)不由己,被幽(禁jìn)苑中,如果舉動過激讓庾亮意識到危險存在,對方未必沒有鋌而走險的決心。

  雖然(身shēn)處苑中,但皇帝對外界訊息也非一無所知,眼看到沈家越來越勢弱,心內同樣倍感焦灼,只是苦于無法發聲。

  在這樣的形勢下,沈家居然能運作出這樣一份奏書,借一群江東隱士之口,打通被堵塞的言路,給了皇帝一個發聲的機會,實在難得!

  沉吟許久之后,皇帝下筆如飛。若說此前對于選擇沈家托付小女,尚有幾分不得已的勉強,那么現在他真是沒有一點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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