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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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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珣當然不可能用板栗來養活上萬流民,而且現在是夏季,也不是種板栗的時候。

  實際上幾乎可以想象,在第二年秋季收獲之前,這一萬人以及期間到來的其他流民,主要還得靠他們自己漁獵外加安利號的接濟,才能勉強在此處生存下來。而這期間,公孫珣真正要做的,也不過就是組織這些流民在昌平安居下來,建設家園,并有組織性的用草木灰來整飭這里的微酸惡地,然后悉心開墾以待來年耕種罷了。

  而且,不管有沒有去遼西,公孫珣都不想擔上吞并人口的惡名,他…他很正式的派出了自己的衛將軍長史呂范,前往薊縣謁見了廣陽太守劉衛,正式請求官府按照官屯的方式將昌平的惡地劃撥出來安置流民。

  至于他公孫珣又怎么說呢?

  其實也趕巧了,衛將軍見到燕山中野生板栗頗多,便準備仿效恩師盧公與舊識劉焉那般,于昌平建立一所私學!

  當然了,也無須瞞著廣陽郡的鄉里士民,衛將軍另一位恩師,故太尉劉公去世前曾有遺書給他這位親傳弟子,說是要他厚德載物…故此,衛將軍自然也要順勢對流落至此的冀州流民們施以援手,加以教化。

  所謂,捐家救民是也!

  廣陽太守劉衛實在是沒有轍,聽到呂范的介紹后自然是一番吹捧,并干脆利索的將官屯事宜給應承了下來,從文書到吏員再到些許必要的援助,那是一個都不缺。

  然而,親自出城十里送呂子衡回去后,這劉衛轉過身來,眼見著身邊只剩些許心腹之后,卻又在城外頓失笑意。

  “你們說,我這是當的算什么太守?”已經年逾四旬的劉衛坐在自己的車架之上,遲遲不愿動身,反而用一種近乎悲憤的語調朝自己的心腹屬吏質問了起來。“來廣陽兩年,本該漸漸把控局勢才對,如今卻居然要無一寸土地為我這個太守所轄治了嗎?”

  周圍心腹屬吏們細細一想,卻也紛紛無言,因為自家府君此番吐槽似乎格外準確。

  須知道,因為境內有千年古都薊縣(公元前七世紀燕國首都就在此處了,真的已經快千年了),算是燕地根本所在,所以廣陽郡面積不大,下轄不過區區五縣,也就是另一個時空中一千百八年后大半個首都而已。

  而本來呢,身為太守,只要跟常駐薊縣的幽州刺史關系不至于太差,這地方倒也富庶安樂…然而,這不是來了個不講理的陶謙陶恭祖嗎?自從這個蠻子來到薊縣以后,廣陽太守劉衛基本上就越來越憋屈,對薊縣和緊挨著薊縣的廣陽縣控制力度自然也就越來越弱,如今,這中部兩縣基本上算是被強橫的陶謙給奪走了。

  然后,南面的安次縣乃是當日廣陽黃巾的源頭所在,數萬人一朝俱反,那座城基本上算是為之一空,今年春耕時更是被陶謙強行奪走,用來安置冀州流民。

  而如今,公孫珣又來了,往昌平那里一坐,說他不走了,還說要官屯…不用想都知道,北面昌平和軍都兩縣肯定也要落入這位衛將軍手里了。

  可這樣的話,我們的劉太守還剩個啥呢?

  “本來陶蠻子強橫倒也罷了,他這人必不長久。”劉衛坐在車上,真是越說越難過。“我還想著能熬過去。孰料北面昌平卻忽然又來了一個衛將軍,還要在此長久居住下去?堂堂太守,居然連自己的轄地都管不住嗎?”

  周圍心腹無可奈何,只能勉力強勸:“府君不必太過傷心,你也說了,那方伯為人強橫,必不能持久,既如此且忍一忍,等他走了,薊縣與廣陽縣不還是你來專居嗎?”

  劉衛在車上細細琢磨了一番,然后一聲長嘆,卻又連連搖頭:“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如今時局頗為動亂,不比往日…若是朝廷看不過陶蠻子亂搞也還罷了,可若是中樞有意借他強橫壓制地方又如何?屆時他要是在此處待上數年,再加上那位衛將軍,我豈不是要當好幾年的空頭太守?諸君,我這把年紀了,還剩幾年功夫能蹉跎下去?”

  一眾心腹面面相覷。

  然后,其中一名頗為忠心之士倒是忍不住提醒了自家主君一句:“府君萬萬不要自誤啊!于方伯處而言,其人雖然可惡,卻是一州刺史,正該監管州中兩千石,也正好能拿捏住府君,乃是一條過河之龍;而于衛將軍而言,此人不但名位絕高于府君,更兼為幽州本地人望所在…于府君而言,他留在昌平,倒不是過河之龍,反而算是坐地猛虎,也萬萬動不得!”

  “正是這般才讓人心累啊!”劉衛一聲感慨,卻又不禁心中一動,然后揚眉說道。“龍虎并臥在我房中,也是巧了…今日且回城吧!”

  眾人不敢怠慢,趕緊組織起太守儀仗,耀武揚威的往千年古都薊縣歸去。

  而等回到薊縣官寺,劉衛卻是干脆下令,讓人將公孫珣‘請求’在昌平‘官屯’一事的公文給收拾了一番,專門送給了與他在同一座城事的幽州刺史陶謙。

  陶恭祖今年五十余歲,其人出生于丹陽郡,而這時候的丹陽可不是后來的江南阜美之地,乃是挨著山越,動輒要拎刀子砍人的野蠻之地…劉衛喊他陶蠻子,可不是胡亂起的外號。而陶謙本人也確實很有‘蠻風’,他少年放浪,一直到十四歲都還騎著竹竿領著鄉中小孩一起玩打仗的游戲,成年后也不矜持。

  結果呢,有一次本郡的同鄉,一位退休的兩千石甘姓太守出行時遇到了他,覺得他容貌出眾,便喊上車來與他交談,最后一番懇談之下,甘太守居然直接將女兒許配給了這個浪蕩子。據說當時的太守夫人非常憤怒,但甘太守卻堅持自己沒有看錯人。

  而陶謙也沒有讓他岳父失望,結婚后很快就開始發奮讀書,先是在州郡為官吏,然后人到中年居然被舉為茂才,并出任尚書郎,轉任縣令兩處,等到去年五十二歲的時候,他終于被征召為議郎,然后出任幽州刺史,成為方面大員。

  而此時,他的岳父岳母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夫人甘氏也已經垂垂老矣。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蠻地出身的陶恭祖,始終性格蠻橫,宛如當初罷了。

  回到眼前,陶謙正在堂中與下屬們議事,接到劉衛遣人送來的公文,只是看了兩眼,便立即將文書轉給了一眾州中官吏門查看,并直接用帶著徐楊口音的洛陽話凜然出言詢問:

  “諸位覺得劉太守這是何意啊?”

  州中眾人面面想覷。

  然后,幽州名士、右北平出身的別駕魏攸,卻是緩步上前將公文交還,并順勢朝著陶謙正色一禮:“方伯請恕屬下直言,這劉太守挑撥離間的姿態未免太過顯眼了。”

  “魏別駕說的對。”陶謙當即一笑。“這劉衛真越活越回去了!如小兒一般的把戲也拿出來丟人現眼。”

  放在往日,州中從事屬吏們一定會哭喪著臉,然后盡力勸陶謙不要當眾對著一位兩千石如此不留情面,尤其人家廣陽太守還就在同一座城內…然而今日,這些人眼見到自家刺史如此無禮,卻紛紛居然長呼了一口氣。其中不少幽州本地出身的州吏,甚至有當日隨郭勛在范陽城頭觀公孫珣野戰,一度劫后余生、彈冠相慶的意味。

  真的是彈冠相慶,因為陶謙真要是跟公孫珣懟上,他們這些本地出身的州中吏員除了扔掉管帽子外別無它法。

  不然呢?讓他們去懟公孫珣那肯定是不會懟的,死都不會懟的,可要是一邊抗命一邊留在州中,以陶謙陶刺史的作風,怕不是也能讓他們先來個生活不能自理。

  實際上,你當這些州中官吏們之前聚在大堂上在干嗎?他們正是因為呂范的到來,知道了公孫珣要在昌平引流民落戶,然后紛紛忙不迭的過來找陶謙做預防的。而早在劉衛的公文到來之前,這些人就已經把公孫珣和公孫氏都吹上天了!

  “你們接著說。”陶謙將公文扔到幾案旁,順勢在高腳太尉椅上挪了挪屁股,便繼續嗤笑發問起來。“那公孫氏被你們說的神乎其神,我怎么有些不信啊?一個世族,如何又有德望又有根基,又有財富又有威信呢?我非是懷疑他家勢力,自揚州至幽州,我也算見多識廣。無論數代三公的真正鐘鳴鼎食之家,還是勢力跨州連郡的豪強,又或是家財鉅億的商賈,便是在地方上一言九鼎的豪杰也都數尋常,卻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到有如此怪異的家族,居然身據四方特質…”

  魏攸看了看陶謙臉上的古怪笑意,也是無奈迎上:“方伯,其實你剛剛所說的話語,已經將公孫氏的底細給說了個通透。”

  “這是何意啊?”陶謙愈發好奇。

  “回稟方伯。”魏攸繼續嘆道。“如今的公孫氏,二三十年前還只是一般的邊郡世族模樣…所謂顧忌清議,不與豪強結交;開枝散葉,便聯絡減少,自成分家支族。然而,約二三十年前,如今這位衛將軍的寡母以撫養子嗣艱難為由,忽然借著公孫氏的庇護開始經商,事情便已經截然不同了。”

  “寡婦經商也是尋常,我們揚州也有朱公偉的寡母經商養子,邊郡地方都不太講究,我也能懂。”陶謙在上首座中輕聲嘆氣道。“可想來不過是經商的能耐大些,再加上有公孫氏的照看,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但這也只是錢吧?哪里來的你們說的那些?”

  “恕在下直言。”魏攸聞言但是不由正色。“方伯你不是幽州人,怕是根本不懂得安利號這三個字的分量…實際上,安利號并不只是在聚財,它與普通商家也根本不是一回事。”

  “愿聞其詳。”陶謙也難得正色。

  “那公孫大娘不愧是養出衛將軍這般英雄的人物,”魏攸不禁幽幽一嘆。“別人經商只求錢,可這位…我至今記得,當年安利號剛剛成立,老朽在右北平便聽到過商號在當地宣揚,說是安利號只求鋪設通衢,然后與利于鄉里,方便于他人。初時,我也只覺得這是公孫氏為了自家名聲所做遮掩,然而,凡二三十載,我在幽州親眼所見,彼輩果然是如此做派,未曾動搖片刻。”

  陶謙悚然肅容。

  “無論豐年荒年,安利號從不囤積倒賣,必然開倉明示,平價收糧、平價出糧;每有積蓄,從不匿于土窖,必然往鄰縣鄰邑購置土地,詢問特產、鋪設商棧;每到一處,必然與當地豪強大戶公營,以下線的方式讓出紅利;每行貨于商路,無論渤海還是路上,若有人請隨同行,則必然允諾…如此種種,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遼西、右北平以及遼東三郡,安利號早已經深入到每一處鄉里;漁陽、廣陽、渤海,則紛紛鋪設到縣邑;而其商路更是東環渤海一周無遺漏,南沿涿郡直通鄴城,西走上谷、代郡穿入并州…方伯,如此這般的商號,你自揚州至幽州,可曾見過第二家?”

  陶謙肅容以對,默然不語。

  “正是這家非比尋常的安利號,硬生生以不影響公孫氏清譽的方式將各地大小豪強、弱小世族,以及公孫氏各地支族硬生生黏合在了一起。故此而言,公孫氏之強非只是一公孫氏,實在是兼有世族、豪強、商賈三層之力。”魏攸昂然對道。

  “如此龐然大物,之前多任刺史,居然無動于衷?”陶謙愈發嚴肅起來。

  “如此龐然大物,于各任方伯而言,倒也不是刻意放縱。因為只是數年前,這龐然大物也還有著明顯致命之處。”魏攸嘆道。“幽州人盡皆知,安利號之強盛只系在公孫大娘這一位奇女子身上,其人若有一日老去,后繼無人,無論是交給族中還是剝離出來給其子繼承,都將難以維持氣候。只是…”

  “只是衛將軍既然已經為衛將軍,這安利號便再無可制了!”陶謙正色接口問道。“對否?”

  “衛將軍天下名將。”魏攸依舊昂然對道。“燒彈汗山以保上谷、代郡;滅高句麗以安遼東、玄菟;覆廣陽黃巾以定廣陽、涿郡;殺張寶以扶幽州全境…如此功績威德,兼以鄉梓之論,敢問方伯,幽州何人能制公孫氏?又有何人愿制公孫氏?”

  陶謙目視魏攸良久,卻是一言不發,良久,方才起身往堂后去了。

  ———我是無人能制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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