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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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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叔的眼中露出懊惱、悔恨之色,半晌之后,才在宋青小目光之下硬著頭皮艱難開口:

  “這也只是傳說…”

  從宋青小的神色看來,她明顯不相信這話,相叔無可奈何,又補充了兩句:

  “說是龍王怨氣,但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大清楚。”他嘴角抽了抽:“畢竟我只是一個船夫,只知道這水不能碰,除此之外,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老頭兒倒也滑溜,此時知道宋青小不好打發,索性將事情一推:

  “其實我知道的東西也不多,玉侖虛境反正也要到了,”他頓了頓,那只獨眼之中閃過一絲狡詐、陰森之色:

  “不如客人進了里面,問問里面的人,看他們怎么說?”

  事到如今,無論是九龍窟內水流、河道的兇險,還是這片藍湖的詭異之處,都已經足以證明能世代居住在湖水環抱之內的所謂避世一族非同一般的人物。

  相叔這會兒把事情一推,無非是看出了宋青小不太好惹,恐怕遠非以往那些慕名而來的‘大師’所能比較,應該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他估量了一番,怕是知道自己年邁體衰,并非宋青小的對手,所以這會兒打定主意,準備先將她引入玉侖虛境再說。

  進去之后,里面有厲害的人物,能將她治住。

  這獨眼老頭兒雖說狡猾,但他的這些算計在經歷過兇險試煉,歷經無數次生死考驗的宋青小面前卻形同虛設。

  她對相叔心中的打算了然于胸,但進入玉侖虛境反正也是她此行目的,當下便眼皮一垂,掩住眼里的暗光,點了點頭。

  相叔見她點頭,先是松了口氣,接著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接著又很快將嘴唇達拉下去了,仿佛這絲詭異的笑只是眾人幻覺。

  絕對的實力給宋青小帶來強大的自信,相叔的這點兒小把戲根本不足以被她看進眼中。

  反倒是此地湖底濃郁的魔氣令宋青小十分在意,這湖水既然沒事,那湖底便必然有什么東西作祟。

  她目光再次打量四周的山壁,只見壁上每隔兩、三米遠,便有一個出入口。

  那里應該是連接九龍窟的河道口,先前幾人的船只便是從這出入口處進來的。

  宋青小眼光一掃之后,便發現這些出入口一共九個。

  每個口的水流涌入湖中,形成了這特殊的水湖。

  湖中魔氣極重,偏偏因為這湖頂如倒扣的玉碗,牢實的將這滿湖的魔氣罩住,將其變相的‘關押’在其中。

  天長日久之下,里面魔氣加重,更是非同小可。

  “這里的九個入口,應該都是通往九龍窟的吧?”宋青小找了個話題,隨意開口。

  她不再追問相叔失言一事,令相叔松了一大口氣,這會兒聽她這樣說,只當她是想要打聽離開的方法罷了,眼珠一轉,便心中冷笑了一聲。

  入了這里,便如進了鬼門關,哪有那么容易逃脫?

  相叔心中便拿她當個將死之人看,船上的三人,其中一人將來會傳他‘衣缽’,自然也無需避諱了。

  當下略一沉吟,便擠出一個笑容:

  “宋小姐有所不知。”他嘶聲開口,說話的同時,船身微微晃動,在無風無浪的情況下,竟也在緩緩往前走:

  “傳言之中,黃帝當年斬了九龍之后,將九龍擺在此處,龍血涌出,流成河,才形成這里獨特的泉湖,所以這里也有九泉之稱。”

  初時聽來相叔的話并無不妥,但‘九泉’這個稱呼卻不算什么吉利的。

  “九泉…”宋青小將這兩個字含在嘴間,總覺得這個稱呼并非像相叔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反倒有那么一絲深意在其中。

  “九泉?”那坐在宋青小身旁的青年驚呼了一聲,有些瑟縮:

  “那不是陰間么?”

  所謂‘九泉’,在現代人看來,更多泛指地底、地下,及至后來,更多的是指人死之后陰魂要去往的陰曹地府。

  ‘九’在單數之中最大,有‘究極’之意,與九重天相對的,便是‘九泉’了。

  青年的話只是隨口一說,卻恰好說到重要之處。

  相叔陰鷙的瞪了他一眼,冷聲道:

  “胡說!”他斥了一句,神色有些激動,可能是死過一次的緣故,十分忌諱談及這個:

  “所謂陰陽,也只有一線之隔,后生仔不懂事,就不要隨口亂說。”

  他一喝斥完,青年不敢出聲之后,又擠出一絲笑容往宋青小看了過去:

  “這可能只是一種巧合,我們去的地方,是玉侖虛境,不是什么陰間。”

  說到這里,他又惡狠狠的以那只獨眼瞪了青年一眼,直瞪得青年縮著脖子低垂著頭了,才將臉別開,但仍有些氣不順。

  興許是‘陰間’這個詞在這個上了年紀的人看來不大吉利,相叔并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有意將話頭引走:

  “我們進了九龍窟后,順水而上,便會進入這個湖中。”

  他竟然主動提及了路線,只是不再稱此泉為‘九泉’,而以湖稱呼:

  “每月的某個時期,夜里子時之后,九龍窟后小半段的水會逆流而上,盡數涌往這湖中,將湖填滿。”他咧開嘴角,扯出一絲笑容。

  只是此人當年受過極其嚴重的傷,那張臉一半如鬼,一半正常,組合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

  這會兒他咧嘴一笑,看起來并沒有使人覺得親近溫和,反倒令人一望便更覺驚悚。

  湖里的幽藍光澤與星光相融,灑在他那張古銅色的臉色,讓他的膚色呈現出一種并不正常的色澤。

  他卻全無察覺,露出黃黑的牙齒:

  “之前我說歇息一會兒,便是在等這個機會了。到了后半夜,借水而上,一舉入湖,便能進入玉侖虛境之外。”他又停了片刻,接著才道:

  “等到一定時機,湖水蓄滿之后,又會再次往九龍窟返流,到時船再出來,順水而出,便能離開此處。”

  說到這里,他眼光若有似無的往宋青小的方向瞟了一眼,像是在打量她聽到此話之后的神情如何。

  相叔的話令兩個未受傷的年輕人眼中迸出精光,誰都沒想到,這會兒會將進出九龍窟的秘密說出。

  “相叔,出去的路,還像來時這么遠嗎?”那坐在哀吟不止的青年旁邊的另一個年輕人有些興奮又有些怯生生的發問。

  可能是因為話題成功被引走,不在‘九泉’、‘陰間’之上打轉的緣故,相叔的表情好看了許多,甚至聽了年輕人發問,罕見的溫和開口:

  “出去的路當然要比進來容易得多。”但難就難在能不能出去罷了,只是后半句話,相叔眼皮一達,沒有說出口。

  那幾個青年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一聽到出去比進來更容易,便都松了口氣。

  宋青小的心思卻沒在這進出九龍窟的秘法上,反而還在想‘九泉’這個稱呼。

  青年提到‘九泉’在民間傳說之中,也有‘陰間’之說時,相叔的臉色明顯不大對頭。

  那么這‘九泉’之下,到底有什么與相叔相關的秘密藏在其中呢?

  “相叔,那傳說之中的龍王,到底是什么來頭?”宋青小一說話,便將相叔先前欲轉移的話題又拉回了原處。

  獨眼老頭眼皮一夾,像是在極力隱忍努力,最終勉強開口道:

  “品羅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他話音未落,宋青小便將他的話打斷了:

  “我想聽你說。”她含著笑意,與神情猙獰的老頭兒對望,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撼動的力量在里頭:

  “你與玉侖虛境的人接觸了幾十年,知道的必定比他更多。”

  相叔先前還要與她目光抵抗,但宋青小說到后來,已經將威壓放出,氣息壓迫之下,相叔很快便承受不住:

  “好吧,如果宋小姐不嫌棄鄉野俚俗粗鄙,那我就說說吧。”

  他講完這話,又停了片刻,像是想在腦海里組詞語言,怎么樣說能將宋青小的疑問抵住。

  半晌之后,他像是已經將思緒整理清晰了,開口道:

  “其實,傳言之中,當年黃帝斬龍,除了是為民除害之外,也是另有所圖。”

  他腦海里儲備的傳說,確實比先前跟宋青小開口閑聊的青年更多,且一講話,便將人的胃口吊起了。

  就連那一直痛吟不斷的青年,都本能的止住了呼吸,聽他接著往下說:

  “事實上黃帝居住的玉侖虛境,傳言之中并非是穩固的,而是懸于半空之中。”

  老頭兒瞇了瞇眼睛:

  “上不著天,下不沾地,既不受上天所束,也不受地府所管,超脫于三界之外,自成乾坤,便是在這里了。”

  這里環境清幽,湖水碧藍清澈,湖上輕煙裊裊,若非那水實在太過陰毒,確實像是一處神仙居所。

  “但是要想達成這樣的地方,便需要有東西支撐,將其架住。”

  而這個支撐的東西,便是龍氣了!

  普通的龍氣還不行,還需要以九龍的怨念,孕育出傳說之中的龍王。

  唯有龍王之氣魄,才擁有足夠的力量,將此地托住。

  “上不著天,下不沾地,不受天地管束,超脫于三界之外,自成乾坤居所。”

  宋青小將他的話復述了一遍,接著才問:

  “那居住在其中的人,豈非不上天成仙成佛,不入輪回之中,也就是說,躲在這乾坤境里,便能長生不死了?”

  相叔愣了一愣,臉頰肌肉重重抽搐,接著搖了搖頭,咧嘴笑道:

  “宋小姐,那都只是傳說,當不得真,當不得真的!”

  “是嗎?”宋青小微微一笑,反問了一句,相叔的表情便十分嚴肅:

  “當然是真的,否則我當年干嘛要出去呢?躲在里面不就行了?”

  宋青小不置可否,相叔剛松了一口氣,接著便聽她又發問道:

  “那托住了玉侖虛境的龍王,和這里每隔三年的祭祀,又有什么關系呢?”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原本還算勉強鎮定的相叔,聽了她這話之后,頓時被一口口水嗆住,發出一陣嘶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獨眼老頭兒臉上的神色極為復雜,恐懼、害怕、忐忑…種種神情相揉合,形成一種令人難以形容出來的眼神,盯著宋青小看,仿佛見了鬼似的。

  這種秘密被揭開之后的震驚表情,比在黑水河上時,宋青小提到他臉上的傷是被‘人’以手抓破的更嚴重。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在九泉之中來回響蕩,他咳嗽之時震動的力量,甚至帶得船身都在抖。

  平靜的湖面仿佛也因為這船的動蕩而掀起波瀾,開始發出‘嘩嘩’的響應聲。

  相叔的表情更害怕了,他渾身都開始發抖。

  “我…”

  他話音未落,那捧著傷處的年輕人終于熬不住了,氣若游絲的開口:

  “相,相叔…”他直喘氣,人已經坐不穩了,倒在同伙肩頭:

  “還,還,還有多久?”

  幾人說話的功夫間,他的手掌又腫大了一倍有余,表面的皮膚此時顯得腐朽而又脆薄,被膨脹的肉一撐,便裂開數道縱橫交錯的撕裂口。

  大量黃水溢出化為冰晶將傷口封住,使得他的手看上去像是一個裹了面包糠后的巨大漢堡似的,幾乎看不出原形了。

  可怖的青紫瘀痕從他半個手掌處往上蔓延,直至手腕處的皮膚都隱隱見黑,青年面色青紫,滿身大汗,嘴唇也烏青,被他死死咬住,以忍耐這一波又一波襲來的劇痛。

  他一開口打岔的正是時候,恰好無意中將相叔的圍解了。

  相叔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避開宋青小的目光,轉頭看了這青年一眼,難得好臉色的安撫他:

  “快了,快了。”

  宋青小倒不介意自己的問話被這青年打斷,畢竟相叔哪怕不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勝過一切語言了。

  她的視線落到那青年捧著的手掌上,他的手腕骨受魔氣侵蝕,已經腐脆異常了,整個手掌如打蔫的茄子,支撐不住上舉的姿勢,本能的開始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往下垂落,他卻根本不敢伸手去扶。

  “我的手,會廢掉嗎?相叔…”青年痛苦不安的開口發問,說到后來,這個年輕人終于支撐不住,開始哭了:“嗚嗚…”

  他的手已經廢了。

  魔氣侵蝕了他的腕骨,憑他普通人的肉身,根本抵擋不住。

  這會兒他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若是再過一時半刻,恐怕命都懸了。

  相叔對此心知肚明,但嘴上卻道:

  “不會的,不會的,進了玉侖虛境,會有…”他險些說漏了嘴,幸虧及時止住:

  “…人救你的。”

  他說到這里,不免有些遺憾的看了那坐在宋青小身邊的青年一眼。

  在九龍窟時,他曾向宋青小討要財物被拒,但這個女孩子承諾,會救他一命。

  先前幾人都伸手下水,唯獨品羅在伸手之時,被宋青小及時出手拽住,免去了他一劫。

  此時相叔心中不免在想,如果當時宋青小沒有攔住他便好了。

  若那會兒手伸進了水中的是品羅,他出事后,這個姓宋的女娃子會不會袖手旁觀呢?

  她來歷莫測,表現神秘,能在這湖水之中伸手撥水自如,顯然非同一般人物。

  如果受傷的是品羅,她有沒有什么方法幫他呢?

  要真是如此,自己便可以看出一些她的來路,到時進了玉侖虛境,也好提前跟里面的‘大人’說。

  真是可惜了!

  相叔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他的目光從坐在宋青小身旁的青年身上一掃而過,直看得品羅毛骨悚然,卻又不明就里的。

  “宋小姐。”相叔頓了片刻,突然開口。

  他一路之上被宋青小數個問題逼得招架不住,恨不能宋青小不要再關注他才好,卻沒想到這會兒又主動出言招呼:

  “老頭子看你似是有些本事,不受這泉水的影響,”他說到這里,話音一頓,又看了氣若游絲的青年一眼:

  “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方法,可以先救救這孩子的手腕,暫時止住他的疼痛呢?”

  他這話將一說完,那先前還要死不活的青年頓時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噌’的一下坐直了身體,一雙蒙了灰氣的眼睛之中頓時閃出璀璨光澤,充滿了希冀,盯著宋青小看,像是一下將她當成了救命的稻草似的。

  不止是他,就連品羅及另外一個半撐住同伴的年輕人也都跟著轉過了頭,哀求般的盯住了宋青小。

  那品羅眼中露出幾絲希望,正如相叔所言,宋青小先前以湖水凈手的舉動被眾人看在眼中,說不定對于這湖水,她有治療之法呢。

  宋青小微微點了點頭:

  “將手砍了。”

  她話音一落,幾人便都倒吸了一大口涼氣:

  “嘶!”

  相叔這輩子也算是經歷頗豐,早年在鬼門關前走過,一生又與尸體、陰氣打交道的時候多,本人也是自認心狠手辣,并非善茬。

  可無論他怎么冷血,卻也自認做不到像宋青小一樣面不改色的當著人家的面說將手砍了,把命保住。

  那種平靜里透出的殘忍,才反倒令相叔細想之下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在開玩笑吧?”

  相叔說到這里,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果不其然,宋青小說道:

  “我跟你說過了,我從來不開玩笑。”

  她這句話,在提到相叔傷口之時便說過,這會兒又再次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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