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揚州,抉與決(四)

　　朱溫其人，在劉馳馳看來，就是個混于亂世里的地痞政治家，手段卑劣下作，圓滑長于經營。.那種圓滑，令他從骨子里都泛著令劉馳馳討厭的油膩。

　　劉馳馳大白，在這人腦子里無所謂本家兒子不本家兒子一說，只要是本家兒子就是用來反的。王建、黃巢，甚至其后的最大靠山唐僖宗，充其量只是其亂世中求得保全、安居樂業然后充值其野心的東西罷了，到該棄該反之時絕不會姑息手軟。目的才是首位，手段可以不擇。

　　即使成立了后梁帝國，朱溫的諸多行徑仍為后人所不齒，其驕奢淫逸，肆亂倫常，跟大齊國皇帝黃巢如出一轍，可謂是一丘之貉。

　　可就這樣一人，竟然當作就了史書上赫赫有名的后梁政權，當作了反唐第一人。

　　歷史有時就是一部反諷小說，建功立業者多有小丑地痞之像，而真正人格偉大者，往往不得好死。

　　劉馳馳想到這里，再看里面朝標的目的本身坐著的這人，不覺由骨骼內泛起一陣陣寒意，心念間一絲殺機油然而生。

　　如果殺了這人，歷史將會怎樣？

　　里面已然有了些動靜！

　　原本佝僂坐著的朱溫忽然間直起身子問道：

　　“什么！那幾人今早不曾來跟你們倆碰頭？”

　　背對劉馳馳的兩名黑衣男子據實答道：

　　“是，原本說好今日一早他們即派人到江邊與我等碰面，報告請示前一晚殷府里的動標的目的，可我倆今日足等了一個早上也未見到他們半個人影。”

　　朱溫聽罷思忖著問道：

　　“那你們可曾派人去城里打探過動靜？”

　　“沒有，我倆在江岸等了一早上，見沒比及人就趕著過來報告請示了。”那兩人老誠懇實回答。

　　“那你們可曾聽傳金陵城里有什么動靜？”

　　“沒有，城里這陣子亂得很，但都不曾聽聞跟殷家有關。”

　　陽光曬得腦袋發燙，朱溫伸手在頭上一陣亂撓道：

　　“你們說這事怎辦，這四個家伙不會是昨晚偷懶喝酒了去吧？”

　　旁邊人就笑，氛圍頓時一掃之前的緊張。

　　朱溫起身拍拍身上塵灰道：

　　“到外面解個手去。”

　　走出兩步又回頭對身邊兩人道：

　　“你們跟來幫我看著，這一帶野狗甚多，別撒泡尿被野狗當糧食吃了。”

　　那兩人笑著跟著出門，出門后便把兩片吱呀晃蕩的木門給關上了。

　　劉馳馳心覺有事，便沿著長滿長草的墻角跟了過去。

　　走出去多遠，朱溫俄然回頭站定，臉色一下嚴肅許多。

　　他背手在草叢里思忖半晌，回頭對跟著的此中一人道：

　　“你即刻趕回金陵城里，把那殷家的情形給我摸實清楚，記住，切不當作驚動了他們。”

　　那人“喏”了一聲當即返成分開。

　　朱溫轉頭又對另一人叮囑道：

　　“老二，你即刻趕到茱萸灣的莊子里，先去見二當家，把那四人掉蹤之事如實報于他，關于殷家一事務必請他早做定奪他務。我估量殷家那幫人個個不是善茬。”

　　那老二答道：“大哥我知道了。”

　　轉身便走，卻被朱溫又一把叫住。

　　“記得，此事絕不當作讓那姓柳的知道，有他在就沒我們兄弟倆什么功德了。”

　　老二“喏”了一聲，轉身標的目的北面奔去。

　　朱溫這才轉身若有所思著朝廟里走去。

　　劉馳馳才知道這朱溫本來是耍了個心眼，先用話語穩住那倆黑衣男子，暗地里再派本身人去報信。

　　這家伙有夠賊的，渾身上下都是心眼，難怪能當作大事。

　　劉馳馳心思著招了招手，示意阿蠻快些過來。

　　阿蠻身形迅速，在長草里移動得像只穿梭此中的貓科動物，沒聲沒響轉眼就到了他身側。

　　“有一人往北面報信去了，你趕緊追上截住他。”

　　“知道。”

　　話音未落，阿蠻消掉于草叢邊的路末頭。

　　破廟內，那兩黑衣男子顯然對朱溫一個人回來頗有些不測，心神不寧地幾次抬眼觀望標的目的門外。

　　“你二人歸去吧，有事再回來報我。”朱溫擺擺手，自顧從身后柴堆里掏出只荷葉包的烤鴨來。

　　“不需要將此事稟報于柳軍師嗎？”此中一人問道。

　　“報于他作甚，又不曾發生什么事。”朱溫自顧撕下一只鴨腿來，抬手問道：

　　“要不然兩位兄弟吃些東西再走？”

　　兩黑衣男子趕緊辭謝道：

　　“不必了，不必了，如無事我哥倆就先行歸去了。”

　　“去吧，去吧。”朱溫頭也不抬，只顧擺弄著手上鴨腿。

　　兩男子掩上廟門出來，猶自有些狐疑，走了不遠便站在路邊嘀咕。

　　“柱哥，我總感覺這事沒這么簡單，平白無故那四人怎會一個都沒來？你不感覺有事么？”

　　“兄弟，我也覺著哪里不對，你看朱頭領剛才出去，他身邊兩人就沒再回來。”

　　一人沉思半晌道：

　　“別是這姓朱的又在耍什么花樣？兄弟你可知道，這姓朱的是二當家的人，跟咱柳軍師不是一路的。”

　　“真的么？”

　　一人正在詫異，另一人卻已恐覺驚聲道：

　　“兄弟，把穩”

話未說完，一刀自后急速劈下，瞬間將他兄弟劈倒在了血泊里　　朱溫用死去男子的衣物擦拭著刀口，抬眉眼看了下驚呆住的另一人。

　　“這位兄弟，你不感覺你們知道的事太多了么？”

　　那叫柱哥的男子端倪一凜，退身將腰間的佩刀拔了出來。

　　“朱溫！你想要怎樣？”

　　“怎樣？”朱溫臉上的笑意俄然一緊，刀已瞬間扎進那男子的腹部。

　　男子表情剎那間凝固，一跳血線從嘴角滲而掛出。

　　“朱溫，你”

　　不等說完朱溫狠聲撤刀，男子仆倒，血沫子沾染了一地野花，雙目猶睜。

　　“擋我出息者，死！”

　　蹲下擦拭刀刃時，朱溫方露出一臉的猙獰來。

　　朱溫頗費了些周折，才把兩人尸首拖至草叢里掩好。仿佛是抱怨兩人故障了他享用甘旨的表情，他嘴上罵咧著一手推開廟門，卻冷不防被屋里站著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光線正好！打在兩張略帶著絲遲疑的俊朗臉上。

　　這兩人，一青衫一白袍，抱手昂立在他原先落座的位置上。

　　青，是靛青的青，看似翩躚少年般的清朗皎潔；白，是荼白的白，一如世家公子般的桀驁憂郁。

　　什么意思，是個絕代雙驕的哏么？！

　　“對不住，打攪你這頓安心享用的午膳了。”

　　劉馳馳略是瞟了眼地上的鴨腿，隨后一腳踢飛到柴堆里。

　　朱溫直直站著，出乎意料地沒作任何反映，只冷眼審視著對方，一語未發。

　　“朱溫！”

　　劉馳馳急速叫出他名字，令他肩頭頓時顫動了一下。

　　“你們如何曉得爺的名號？”他作色道，終于不由得開口發問。

　　劉馳馳笑，笑得頗有些不克不及自禁。

　　“怎么？沒人曉得么？我還知道你是從京師驍騎營里王建的手下跑出來的。”

　　朱溫手心開始汗出，仿佛無形中被人捉住了本身的從頭至尾巴，不過好在他尚能控得住本身情緒。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尋到這里來？”他加重了語氣。

　　李默余哼了一聲，略略抬起頭來，給他看到一張蒙著紗布略是慘白的臉。

　　“朱溫，你莫要管我們是何人，你只需誠懇告訴我，你們將殷家的十六爺他們兩人囚于莊子哪里了？”

　　“你們是殷家的人？！”

　　朱溫即刻反映過來，身形一驚，急速標的目的身后廟門處彈飛而起。

　　衣袂響處，默余側耳立馬聽察，袖袂間青虹劍驚掠而起，“砰”的一聲先于他前牢牢釘在門扇上，隨即關嚴。

　　朱溫看后路已斷，一腳蹬在門上，原路折回憑空標的目的默余揮刀砍了過去。

　　貳心里大白得很，打人打他最弱處，很顯然這白衣青年是個瞎子。

　　刀至面門，“瞎子”默余聽風聲微是側頭，一閃瞬間將刀鋒讓了過去。隨即橫手變掌，正擊中朱溫持刀的手臂。

　　朱溫撒手，人橫飛了多遠，撞上墻面摔落在地上。

　　他剛一起身，劉馳馳冰涼的劍鋒即已抵在他的喉結之上，那寒意，瞬間驚立起他一身的汗毛。

　　“再動！就教你叫不出聲來！”

　　叫不出聲來的那是死人，朱溫豈會不懂，立刻動也不動地服貼在墻面上了。

　　“我不動就是了。”朱溫立馬變了顏色，神情一沮舉雙手示弱。

　　“你們莫要傷我，我也僅是個替他們跑腿的下人罷了。”

　　劉馳馳頓時心底笑出聲來，這家伙的演技當真是渾然天當作，說著話立馬開掛。

　　他哼笑一聲，全當無視道：

　　“我管你什么人，你只需老誠懇實回答剛才的問題就好。”

　　朱溫頓變作一臉無辜，哭喪道：

　　“兩位高看我了，我只是個替他們跑腿奔命的下三流角色，哪里知道什么你們要找的十六爺在哪兒？”

　　“當真？”劉馳馳提起嗓音道。

　　“當真。”朱溫繼續哭喪著臉：

　　“我現今都已在兩位手上了，還有什么不實說的呢？”

　　“朱溫！”

　　劉馳馳頓時爆發：

　　“你莫要跟我在這里裝什么可憐模樣，你不是風光得很？當真以為我不曉得你跟你那二當家干過的那些勾當！”

　　“什么？”朱溫仍是一臉示弱的可憐樣，但已微是心虛起來。

　　“金陵城里，滅街，王馀慶將軍的酒肆！”劉馳馳狠聲提醒他道。

　　“是你們！”

　　朱溫的聲調里有如夢初醒般的驚恐。此時此刻他終于對上號了，面前這兩個年輕人就是那晚一舉擊潰了孟絕海騎兵隊那些人，不僅如此，這幾人還害得猛冠全軍的孟絕海險些折碎了左掌。

　　他此時的驚恐掉態，確鑿發自于心，半點掩飾都沒有。

　　“知道就好。”

　　劉馳馳點頭，口氣一緩，語作調侃道：

　　“你這員二當家手下的得力愛將，今日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們吧？”

　　“給，給，必然給！”朱溫強裝笑顏，一臉無疑的尷尬像。

　　“那就好，我等洗耳恭聽。”默余一手將他提溜起來，拋扔在廟屋的正中央道。

　　劉馳馳看著咂舌，默余啊默余，你可知道你剛才提溜的是五代十國第一人，后梁的開國之君啊。也罷，此人畢竟是個小人，讓他吃個虧也算在歷史上露臉了。

　　想到這里，劉馳馳一腳解氣地蹬過去道：

　　“還不快說！”

　　卻聽“嘎巴”一聲脆響之后，朱溫頓作咧嘴痛苦狀道：

　　“少俠，你將我左臂踢折了。”

　　說著話，一頭盜汗順著腦門激靈滾落下來。

　　劉馳馳猶還不信，這一腳才多重能一腳把他給踢折了？

　　他扭臉詢標的目的默余道：

　　“你瞧這廝是裝的還是真的？”

　　默余聽了想笑，一臉無奈道：

　　“聽聲恐怕真是折了。”

　　措辭間低身扶起朱溫左臂察摸了下，扭臉確定道：

　　“折了！”

　　朱溫欲哭無淚，又疼不克不及忍禁，哭喪一張臉幾近哀求道：

　　“兩位少俠，能否幫鄙人接上？這疼”

　　說著齜起牙叫疼當作一團。

　　劉馳馳不雅其慘狀，心中隱生不忍，便朝默余問：

　　“默余，你是否懂些接骨之術？”

　　默余思忖著點了點頭。

　　他在北方經營藥材生意多年，自然粗懂一些醫術，外傷、接骨之類的多少有過些經驗。

　　他垂頭扶起朱溫手臂道：

　　“我現幫你將折骨復上，但你需得誠懇回答我倆問題，不得有半句含糊。”

　　朱溫點頭直應允，他此刻疼字當前顧及不了許多。

　　“忍著！”

　　默余說罷雙手較勁，“嘎巴”一響，朱溫一聲慘叫中暈死過去，骨已接上。

　　默余又找來兩塊木條給他手臂綁縛固定結實，這才算草草措置完了。

　　“他暈死過去了。”劉馳馳道。

　　“等著，一會就會醒。”默余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朱溫方才悠悠醒過來，偏巧這時阿蠻也自門外扛著一個人回來了。

　　到跟前把人扔在地上，阿蠻喘氣道：

　　“這人太壯了。”

　　劉馳馳想笑，阿蠻是東南一帶島嶼上的土著，生來黑瘦且個子不高，能扛動這六七尺的大漢且屬不易。

　　“老二！”

　　看到這人朱溫掉聲一叫，心里大白這下是徹底無望了。

　　“你原指望老二會早我們一步到莊子里報信是嗎？”劉馳馳微笑道。

　　朱溫半晌無聲，愣了半天頹色道：

　　“你們要問什么，我只管告訴你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