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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勾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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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效山做夢也想不到,楊科新最終會破釜沉舟,反戈一擊。老實說,他雖厭惡楊科新,但卻沒有在這種危機時刻自相殘殺的意思。之所以遲遲按兵不動,一個主要原因在于局勢不明朗。

  楊科新怕李效山渾水摸魚,李效山同樣有這種顧慮。他的打算很簡單:只要楊科新先行救援袁韜,他亦會發兵相助。他從未考慮過背叛袁韜、投順趙營,是以從一開始,便與楊科新的想法南轅北轍。

  遲遲不見楊科新發兵,袁韜主寨的告急軍報又迭至,李效山沉不住氣,他一面在心中痛罵楊科新不識大局、蠅營狗茍,一面布置兵馬出寨火速馳援袁韜——再耗下去,袁韜怕是真撐不住了。

  他營中二千人,除了三百人留守本寨外,其余一千七百人由他親率,盡數出動。他摸不清楊科新至今沒點風吹草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然火燒眉毛顧眼前,權衡之下救袁韜最是要緊,他便無心與楊科新繼續消磨下去。在他的預想中,楊科新這次恐怕是想做個縮頭烏龜,隔岸觀火,卻萬萬沒想到,楊科新暗中對自己早已磨刀霍霍。

  幾聲炮響,穿透雨簾,李效山回首凝目,滿臉驚疑。早有幾個兵士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到面前哭訴:“本寨受襲,南、東兩面寨墻已坍!”

  “是趙營的人?姓楊的難道撒丫子跑了?”李效山在軍中素以狡詐著稱,他此前探查過,趙營自南而來,要抵達自己的營寨勢必得先攻破楊科新。而今短短時間,本寨突然受襲,若非楊科新不戰而敗,他實難想像出趙營怎能如此迅捷。

  那幾個兵士聽他問話,當即切齒呼喊起來:“不是趙營,不是趙營,是南營,是南營!”

  李效山與楊科新分別駐扎北南,所以平素里,通稱李效山營寨為北營,楊科新營寨為南營。至于袁韜的主寨,則稱大營。

  千般謹慎卻抵不過一時大意,“南營”二字直如個晴天霹靂,立刻打得李效山呆若木雞。

  混亂的北營中,彭光率先殺入,這時候,營中上下基本已給占據絕對兵力優勢的楊科新控制了。

  “小人楊科新,見過頭......頭領!”正在張望局勢間,一聲忽到,彭光轉頭看去,但見一個矮胖的武夫踩著泥水小跑過來。

  彭光聽“頭領”二字不順耳,提醒道:“趙營把總彭光。”

  “哦哦,彭把總,彭把總!”楊科新臉上堆笑,心中不以為然。左右不都是做賊的,裝腔作勢什么。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已經反了袁韜,趙營這邊可得多巴結著點。

  “李效山人呢?”彭光看著楊科新,對這個肥頭胖腦的棒賊降將沒什么好印象,語氣上也頗為倨傲。

  楊科新忍住不快,回道:“李效山已出援大營,小人就是覷北營空虛,才當機立斷。”

  彭光冷冷看了眼他,沒再吱聲。對于背叛者,無分敵我,其實人人心中都有桿秤,基本上看法都是負面的。似趙當世這般的上位者為安撫人心或許會對背主來投之人以禮相待甚至倍加恩賞,但對于彭光這類軍官來說,就沒那么多顧忌了。況且,彭光出(身shēn)忠路土人,更沒那么多禮節教化,所以心里想什么都寫在臉上。

  兩個時辰前,抵達南營周遭不久的覃進孝還在按計劃布置阻截陣地,突然接到了楊科新投誠的請求。換作旁人,在沒弄清狀況前必會斟酌一二,可覃進孝卻沒想那么多。當他得知為了不貽誤戰機,楊科新已帶兵直撲北營后便認定,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拒絕了魏一衢先占領南營的提議,認為這樣做會喪失楊科新的信任,更不夠義氣,最終僅僅留了魏一衢及五百人蹲守在南營外不遠,把守南北營之間的通路,自己則與彭光跟在楊科新后面徑取北營。

  可以想見,若楊科新聯手李效山設下計謀賺覃進孝,覃進孝這么做無疑是自討苦吃,萬一損失過大,甚至會影響到郭如克攻擊袁韜的行動。然而,覃進孝從來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換句話說,和其他將領比起來,覃進孝更注重戰果而非損失,即便會冒著極大風險,但只要一旦成功后的利益可觀,他通常都愿意搏上一搏。亡命徒經常把自己的命作為賭注換取利益,從這點看,覃進孝無疑是趙營最大的亡命徒,他很冷酷,冷酷到隨時隨地可將包括自己在內數千人的(性性)命壓上賭桌眼皮不眨一下。

  “若能獨力滅了楊科新與李效山,那么屆時功勞絕不會在作為主力行動的郭如克之下。”好勝心驅使著覃進孝產生這樣的想法。

  好在這一次,楊科新并沒有什么異心。當彭光帶著先頭部隊沖入北營后,才慶幸地暗中松了口氣。

  “彭,彭把總,小人愿帶兵設伏。”彭光不說話,楊科新他沒辦法只能再道。對彭光冷淡甚至帶些鄙視的目光很惱火,但為了自己的前程考慮,還是按下了怒意。

  “設伏?什么設伏?”

  楊科新立刻說道:“這北營是李效山的基業所在,其軍中補給以及家眷財貨,都聚在此,小人適才已經確認過了。沒了這些,李效山無以為繼,縱救下了袁韜也難以立足。故而必會拼死來搶。”一股雨水順著頭盔、臉頰流到嘴里,他吐了一口水續道,“咱們可在其返回的必經之路上設伏,一舉將其殲滅!”

  不喜歸不喜,彭光對楊科新的提議還是頗為重視。他略略思索覺得此事甚是可行,乃道:“那你帶人去吧。這里的地形道路,你熟悉。我在營中坐鎮后援。”

  這早在楊科新的預料中,他之所以如此提議,一來自是要撲滅李效山的反擊,二來其實也存有親手與李效山有個了斷的想法。想當初,兩人同起微末,互相扶持勉勵,才得以存活并在袁韜手下先后嶄露頭角,豈料旦夕反目,從此誓不兩立。這份仇怨,難以向旁人述說,但卻是楊科新內心深處最痛的那根刺。

  營山縣西北龍龜寺。

  混戰一直從山腳延續到山腰,整個山坡從石階到草叢,到處血流肆意。在雨水的沖刷下,無數血水匯成一股,如同偌大血瀑一直流淌到郭如克腳邊。

  此戰,倒有些出乎郭如克的意外。幾年前,他與袁韜軍交手,只覺對方兵員素質低下,全不值一提。本想著如今手中趙營精銳早已今非昔比,定當一舉((蕩蕩)蕩)平龍龜寺,豈料也不知是窮途末路前的殊死一搏,還是這些年不斷戰斗自(身shēn)技戰水平亦有提升,總之趙營沖鋒幾輪,效果均不理想。而當下最近的這一次沖鋒,效果已算可觀,至少在山腰間占住了幾處陣地,可與袁韜軍來回拉鋸了。

  郭如克看看暗弱天色,詢問左右:“敵有援兵跡象否?”

  左右搖頭:“西面塘馬散出數十里未見敵軍片影,至少兩個時辰內不會有敵軍來援。”

  郭如克心思:“覃進孝這廝倒還有些能耐。”他其實對昌則玉等人認定李、楊不回來援的猜測持懷疑態度,所以這時候更寧愿相信是覃進孝這支兵馬牽制住了援軍。

  “那好,就兩個時辰,給老子拿下龍龜寺。”郭如克毅然下令。趙當世既然已經半公開表示了對自己的認可,作為那次會議后的第一戰,郭如克是無論如何也要打出成績。

  仗打了將近一個時辰,看似激烈,實則兩邊傷亡并不大。一來天降雨水,阻礙了攻勢,攻上山腰的趙營兵士往往發現立足不穩,就會退卻;二來袁韜軍的戰斗力雖有提升,但依然難以與趙營抗衡,憑借地理與天時,多次占據了優勢,卻信心不足,不敢追擊下山;三來袁韜為了鼓舞士氣,曾通告上下說援軍即刻便到。他本意是激勵兵士們堅持作戰,孰料同時也起到了相反的效果,造成兵士們防守積極,進攻消極的狀況。大部分袁韜軍兵士心所想,都是要等到援軍抵達,再憑借兵力優勢反攻回去。

  鼓點隆隆,郭如克“兩個時辰”之限定下,趙營兵士的攻勢立刻加急。只是戰意雖高,接連兩撥進攻,成效皆不大。郭如克盛怒之下,正想嚴懲指揮不力的幾個軍官以儆效尤,龍龜寺所在的半山腰處卻突然爆發海嘯山呼。

  “敵軍陣中有何變故?”郭如克聽著排山倒海而來的歡呼聲疑惑地顧問左右。

  有坐營中軍官用千里鏡瞭望后道:“山腰間忽出一金甲將,盔胄配飾極為奪目!”

  郭如克也隨他望向山腰,咬牙道:“此必是袁韜。戰事膠著,他親臨前線,當是為了激勵士氣。”

  中軍官點頭道:“必是無疑。”他話音放落,前后三名塘兵接踵而至,皆言袁韜軍忽然戰意高漲,屢次主動進攻,山腰間己軍陣地略有動搖。

  “瞧不出袁韜這撤慫還有這份膽識。”郭如克聞言,低語一句。袁韜這次現(身shēn),時機把握非常好,正處于自己攻擊的“強弩之末”,可以想見,如果最后這一次的攻勢無果,那么戰事必將會拖延入夜,一旦入夜,進攻的效率將會更低。

  但反過來想,袁韜再無能,畢竟也是從無到有闖出了川中頭號交椅的地位。說一無是處是不可能的,因為之前的勝利而完全輕視他,也是趙營方面的失誤。

  郭如克不(禁jìn)犯難,趙當世的命令是明(日rì)(日rì)出前龍龜寺必須插上趙營的旗幟。袁韜在雙方皆疲倦之際出現,對自己十分不利。夜間攻險,兵家大忌,也就是說,傍晚前若無法拿下龍龜寺,自己最終的結果只能是飲恨而歸。

  難道要在這里馬失前蹄?

  郭如克心氣極高,當然無法咽下這口氣。秉承著不顧一切代價誓要拿下袁韜的決心,他意(欲yù)加大攻山部隊的投入,索(性性)蟻附。軍令還沒下,景可勤先找了上來。

  此戰,景可勤也隨軍到了這里。但是,按照趙營一貫的傳統,在沒有接受整改之前,所有新附軍都不可以直接投入戰場,所以,景可勤這當口兒手里并沒有一兵一卒,純粹是作為一個對袁韜軍以及營山縣頗為了解的顧問輔助郭如克。

  景可勤表現非常強,自不會拒絕趙當世的委任。他內心其實極希望通過這次機會巴結上趙營的權貴實力派。雖初來乍到,但他的政治敏銳(性性)很強,很快閱讀出了趙營中的權力分配。侯大貴、徐琿他尚無機會接觸,也自覺難以融入已經樹大根深的二人勢力圈,是以將目光對準了新貴郭如克。幾次軍議,稍有頭腦的人都瞧得出,趙當世提拔郭如克是遲早的事,在他想來,郭如克上位,也需要臂膀輔佐,如能抓準時機攀上這棵大樹新苗,那么自己今后在趙營的位置便算穩妥了。再一點,景可勤是老江湖,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經驗豐富,經他觀察,一路不斷減員、吸收的趙營現在軍隊編制已經比較毛糙,所以很大的可能會在下一個安穩期進行統一整編。自己現在固然是屬于“青衣軍”,但也只是暫任罷了。

  青衣軍是什么?如果說老本軍、先討軍是親兒子,那青衣軍連干兒子、侄甥都算不上。待在這種編制下絕無發展的前途。只要在統一整編前搞好了趙營實力派的關系,那么屆時未必不能贏得一個好位置。

  郭如克自沒想到景可勤一雙小眼下裝了這么多花花心思,接觸至今,他只覺此人還算盡心盡力。對于路線的選擇以及陣地的布置有頗多有利建言,擔得起此次“顧問”的(身shēn)份。也因此對他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冷淡轉為微微和氣。

  “景千總。”景可勤的職務其實還沒定,千總不過是暫代,但郭如克也找不出其他合適的稱呼。不過話一出口,看著同為千總的景可勤對自己一副下屬姿態,郭如克還是有些別扭。

  景可勤拱手躬(身shēn),畢恭畢敬道:“稟千總,攻山之事,在下愿盡綿薄之力。”

  郭如克瞅他一眼心想你光桿一個子兒都沒有,拿什么盡力?若是拿我的兵盡你的力,這買賣老子可不做,只是嘴上到底客氣:“景千總有何妙計?”

  景可勤再一拱手,形容間卻沒了諂媚氣息,取而代之居然很是嚴肅:“愿千總撥兵十人,在下必為千總拿下龍龜寺。”

  “十人?”郭如克難以置信。自己幾千人尚且打成這副樣子,這景可勤口氣倒不小。因知其人素喜大言,郭如克搖搖頭,只覺十人取山純屬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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