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上班,安平縣黨政大院的人終于看到了縣長。
與四天前相比,縣長似乎瘦了,尤其眼窩有些發青,臉上帶著倦容。于是人們發揮各自想象,給出多種解釋,有人說他去會女友,勞累過度;有人說他連著“壘城墻”,見錢眼青;還有人說他與人斗毆,被拳擊中,這已經是淤青消散的結果了。
楚天齊自是聽不到這些“精辟見解”,也沒心情理會這些閑話。好幾天不在單位,他需要處理許多事情,光是文件就攢了一堆。
按照分類,楚天齊先處理“緊急”、“重要”文檔,把“緩”、“輕”文檔暫時推到一邊。饒是這樣,從不到八點開始,也處理到了九點多。
剛放下簽字筆,還沒伸個懶腰,劉拙就來了。
劉拙說胡廣成打電話,約時間匯報工作。
楚天齊回復,下午兩點半,并讓劉拙帶走了剛簽批過的文件。
劉拙出去時間不長,柯揚就來了。
看到柯揚臉上模樣,楚天齊就知道是什么事,但并沒詢問,而是讓對方坐下。
坐到對面椅子上,柯揚笑容更甚:“縣長,你猜我來什么事?”
“老柯,你這心情不錯呀,都有心思做游戲了。”楚天齊道。
柯揚“嘿嘿”一笑:“民政部專項資金能用了。穆學軍剛才給我打電話,說是民政部下撥的所有專項資金都能用了。我讓財務查了一下,確實如此。”
楚天齊“哦”了一聲:“本來就是蓋帽下來的錢,就應該能用才對。”
“縣長,還是你面子大,一出面就管用。你是怎么和他說的?他這么快就答應了。”柯揚很是好奇。
楚天齊搖搖頭:“我沒出面,這還用我出面?肯定是你找他們的結果。”
“縣長,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力度不夠,穆學軍不會給我這個面子。”柯揚略帶尷尬,打著呵呵。然后話題一轉,“對了,縣長,穆學軍也是今天回來的,剛才打電話就是他辦公室號。”
“他什么時候回來跟我沒關系。”楚天齊面色嚴肅,“記住,該他做的工作必須做,這是他的職責。身為政府領導,又主管財稅工作,有權督促、質詢他的工作,說話要理直氣壯,甚至居高臨下,而不是跟他商量,要擺正自己位置。對了,截止到現在,咱們這兒有好項預算內資金都沒撥,好好審審第一季度財務報表,看看錢都花哪去了?”
柯揚“啊”了一聲,似乎還不甚明了。
“認真的審,不能走過場。”楚天齊又強調了一句。
“好,好的。”柯揚答復著,出了縣長辦公室。
看著那個滿臉疑惑的身影,楚天齊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柯揚人是個好人,卻不是個稱職的領導,尤其做常務更顯吃力。
旋即楚天齊又釋然了: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優缺點,柯揚軟是軟了些,但品行端正,一心為公,這樣的人不惹事,也聽話。若是弄個非常強硬、有主見的副手,也許某些工作省的操心,但勢必爭執也會不少。剛去許源縣公安局的時候,曲剛就曾給自己造成了很煩。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
看到來電顯示,楚天齊說了句“說曹操曹操就到”,按下接聽鍵:“老曲,休息一會兒沒?”
曲剛聲音傳來:“休息什么?回去就審。一開始那小子還挺橫,就是堅持那個說法,說是純粹因為去年熊家飯莊的事,說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還說那幾個打手就是社會閑散人員,是他剛剛認識的。只到拿打手交待口供問他,他才交待了一點,僅承認知道你姓楚,還說是聽別人講的。后來我到了審訊現場,用你講的給他做了啟發,他才都說了。高峰剛把他的口供給你發到郵箱里,紙質和音視頻都發了。”
“好,那我一會兒看看。”楚天齊又說,“你和高峰也好好休息一下,要不熬的受不了。”
“一會兒看時間。”說到這里,曲剛“呵呵”一笑,“記得啊,改天有時間好好請我倆吃頓大餐。昨晚讓我倆吃那是什么?就是莊戶人下飯館也不點這些菜。”
楚天齊也笑了:“那都是養生食品,不油膩,正好刮刮曲市長腸上肥油。這些菜莊戶人當然不點了,他們可沒你肚里那么多油水。”
“官是越來越大,人卻越來越小氣了。”調侃過后,曲剛道,“請楚縣長回來指導工作,縣里一眾領導都歡迎你,我發現江書記好像也挺歡迎的。”
“你這家伙,現在說話也陰陽怪氣了。”說笑著,楚天齊掛斷電話。
想到曲剛講說江霞的話,楚天齊笑著搖搖頭,心中暗道:到底是公安出身,眼睛夠毒的,也不知江霞那里露了馬腳。
正這時,劉拙敲門進來了。
來在辦公桌前,劉拙說:“縣長,穆學軍打了好幾個電話,問你什么時候有時間,他想匯報工作。”
楚天齊給出回復:“沒時間。”
劉拙答了聲“好的”,走出屋子。
下午兩點半,胡廣成準時來到縣長辦公室。
看到對方進屋,楚天齊說:“胡局長可是稀客呀。”
確實正如楚天齊所說,自從上任縣長以來,胡廣成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極少,而且每次都還是自己叫來的。當然對方也沒表示過匯報工作的意愿,更未私下邀請坐坐。
胡廣成微微躬身,面現尷尬:“縣長,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一定勤匯報、常請示。還請縣長諒解,能給我當面聆聽教導的機會。”
楚天齊未置可否,而是問道:“你有什么事?”
“縣長,我匯報一下誣陷案偵破進展。”見對方沒有接話,胡廣成繼續說,“截止到目前,周公瑾交待了整個犯罪經過。據他交待,從劉拙做縣長秘書那天起,他就想著報復,只是當時時間太近,擔心引起懷疑,也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才拖了下來。只到齊曉夏出現,他覺得是個機會,但又覺著時機不成熟。
初見齊曉夏時,周公瑾就盯上了這個女孩,起初目的是想占有對方,所以才偷了女孩身份證,并留下了嚇唬女孩的借口。通過交談,他發現女孩非常單純,而且還要找工作,就和報復劉拙的事聯系到一起。恰巧在四月初的一次偶然機會,他發現劉拙經常去麗麗文化禮品店買東西,于是他就在齊曉夏和劉拙身上費了心思。
五一放假,劉拙留下值班,讓周公瑾看到了機會。也是趕巧,周麗麗也去走親戚,更為周公瑾提供了便利。就這樣,周公瑾通過一系列的設計,讓兩個單純的男女都進了他的圈套,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楚天齊“哦”了一聲:“這么說姚麗麗是無辜的?店里的監控記錄清除和線路斷開都是周公瑾弄的?”
“是的,千真萬確。”胡廣成肯定的回答。
“那么,禮品店門口和劉拙租住屋附近監控,也是周公瑾給弄沒的?”楚天齊追問著。
“縣長,監控出現故障,沒有及時修復,都是我工作不到位、認識不夠所致,沒想到卻無意中為周公瑾提供了方便。這個過失完全在我,我愿意接受縣長的處罰。”胡廣成說的一本正經。
楚天齊“嗤笑”一聲:“我倒希望是這么回事。我再問你,劉拙屋里的監控又是哪里來的?這應該不是劉拙安的吧?也應該不是周公瑾吧?齊曉夏被關到廢舊倉庫,戴頭盔的人是怎么發現的她,那個人為什么又要救她?交給吳海亮優盤的又是什么人?另外,齊曉夏和送優盤的人都能順利進入縣委樓,劉曉夏還能徑直進入會議室,包括這時間把握上,好像都很巧呀。”
遲楞一會兒,胡廣成才說:“縣長,目前這幾項都沒查清楚,都是我工作無能。”
聽到這個回復,楚天齊沒有說話,而是死死盯著對方。
臉上神色數變,胡廣成語帶哀求:“縣長,以前我錯了,以后我一定盡職盡責,做好本職工作,一定聽從縣長的命令和差遣。縣長,過去的就讓過去吧,好嗎?”
沉吟了一會兒,楚天齊冷冷的說:“有些事可以過去,有些卻過不去,應該弄清楚才對。”
胡廣成臉上出現了汗珠,神情黯然,失望不已。
“這個案子由你一直查,直接對我負責。”楚天齊又補充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胡廣成臉上立刻出現希望光芒,眼中滿是感激神色:“謝謝縣長!”
“劉拙做為受害人,既然已經選擇原諒齊曉夏,警方是否也該尊重一下受害人的意見?”楚天齊提到了另外話題。
胡廣成連連點頭:“應該,應該。劉拙胸懷坦蕩,以德報怨,確實令人尊敬,我們尊重他的意見。這都是縣長言傳身教,才培養出這么優秀的人才。”
“胡局長,拍馬屁沒用,擺正自己位置最重要。”楚天齊聲音依然很冷。
雖然對方語句看似批評,但聽在胡廣成心里還是溫暖無比,馬上保證著:“明白,我一定擺正自己位置。”
看了眼對面空著的椅子,楚天齊緩緩的說:“胡局長,不再坐一會兒了嗎?”
“不打擾縣長工作了。謝謝縣長,謝謝縣長!”胡廣成點頭哈腰著,退出了屋子。
“叮咚”,短促鈴聲響起。
拿過手機一看,上面跳出一行文字:縣長,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想向您匯報工作。
“早干什么去了?”楚天齊冷哼一聲,把手機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