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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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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嗎的!”朱高煦徑直罵了一聲,在乾清宮東暖閣里、來回走來走去。隔扇里除他之外、只有一個太監王貴,他便又罵了一聲,“姚芳連黑社會都不如!”

  前世朱高煦因為賭博與債務,與混社會的人打過交道。即便是那種歹人,辦事多半也挺有章法,一般會站在黑白對錯的立場上,先劈頭蓋臉說:你欠債不還、你不懂規矩、你不給面子…等等,先站住底氣,然后再行非法暴力之事!

  而姚芳不同,明明穩操勝券、實力碾壓,卻非要先在自己頭上蓋一盆翔!還順帶給朱高煦頭上也來一盆!

  朱高煦罵罵咧咧道:“老子當年做藩王,手握十萬大軍,該忍的時候還得忍,也沒像他姚芳那么牛氣!”

  王貴陪著小心附和道:“皇爺之英明神武,豈是凡人可比?”

  朱高煦的腳步漸漸慢下來,他罵了兩句之后,便強自壓住了心中的惱怒和煩躁,開始想辦法面對這件破事了。他以前遇到過的麻煩和艱難特別多,這點事倒也不能讓他亂了陣腳…

  昨夜王貴連夜把肖文才的供狀、送進了乾清宮;朱高煦決策,立刻快速捉拿肖繼恩此人、就地刑訊!因此前去辦事的是錦衣衛指揮使張盛本人,錦衣衛有刑訊執法之權。

  因為肖繼恩不一定就是“馬公”!按照原先的策略:即便肖繼恩不是“馬公”,兵貴神速、先突然拿住肖繼恩嚴刑逼供,還有一定機會逮住真正的馬公!

  但是姚芳跑到肖文才家一頓胡干,這事兒根本就掩藏不住了。

  眼下只能希望肖繼恩就是馬公!

  錦衣衛張盛是前天半夜出發的,八百里加急趕去江西,最快兩天兩夜就能到地方,抓住肖繼恩問題不大;就怕萬一肖繼恩不是馬公,姚芳便打草驚蛇了!

  朱高煦對此已毫無辦法…

  朱高煦走回了那畫滿紅圈的地圖前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用手支撐著側臉,一聲不吭地沉思了一小會兒。

  他作為大明皇帝,自己絕對不能親自出面、處理這種臟事,必得有人替他收拾!

  一時間朱高煦在這方面,有點佩服父皇朱棣了!朱棣干過的事、不可謂不多,甚至把一個接一個鄉村的人全部誅連的瓜蔓抄也干過,但紀綱很好地承擔了一切。朱棣先把紀綱從落魄秀才提拔起來,用人算是人盡所用了。

  現在朱高煦只能想辦法、反過去為姚芳擦臟水,不是為了姚芳(他現在對姚芳非常生氣和失望);而是朱高煦得為自己擦!他也很無辜、這等事根本不是他的授意。

  朱高煦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抬頭問道:“高賢寧帶兵去控制局面了?”

  王貴躬身道:“回皇爺話,是。”

  “高賢寧做得好,他辦事還是比較穩妥的。”朱高煦沉吟片刻,他招手讓王貴靠近過來,小聲叮囑了一陣。

  王貴聽罷拜道:“奴婢遵旨,立刻去傳密旨!”

  …肖府內外,已被北司將士們團團圍住,外院里的所有人等都被看守在原地。場面暫時僵持下來。

  高賢寧獨自進了肖家內院門樓、然后從檐臺上走進了洞房。

  他看了一眼頭發凌亂、光胳膊抱著被子抽泣的新娘子,又看了一眼地上昏死過去的肖文才。這時高賢寧才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一臉慘白的姚芳:“你干這件事,想過后果嗎?”

  姚芳嘆了一口氣道:“這一世太難受,我干之前便想重新投胎了。”

  高賢寧也嘆了一口氣,痛心疾首道:“那你想過圣上的難處嗎?姚將軍是外戚,是錦衣衛、皇帝親軍,說到底便是圣上的鷹犬!這肖家還沒有定罪,姚將軍就干下這等激民憤之事,你讓圣上的顏面往哪擱?讓大明朝廷的國法威嚴往哪兒放,啊?”

  姚芳的臉色頓時露出了愧疚之色。

  高賢寧又問道:“本官再問姚將軍,圣上待你姚家如何?”

  姚芳愣了一會兒,忽然“撲通”雙膝跪在了地上,他的眼淚便立刻流了出來、額頭上青筋鼓起,“臣對不住圣上,臣罪該萬死…世上的人都欺騙我、侮辱我、踐踏我!唯有圣上不離不棄,給我富貴,庇護我,寬恕我…”

  他越說越傷心,哭得滿臉全是淚,述說的聲音也凄慘無比,“上次我被道衍關押要挾,圣上不惜假意被刺客所謀,設計蒙騙道衍、極力營救,憐愛之心如同父母!我肆意妄為沖進詔獄,擅殺溥洽,犯下大罪,圣上卻想辦法保我…圣上便如同我的父親、慈愛的神靈…哇!”

  姚芳哭得非常兇,他一面捶胸痛苦萬分,一面仰頭哭道:“臣錯了,臣指天發誓,下輩子、下下輩子…九世當牛做馬,以報圣恩!”

  他的情緒十分激動,忽然抱住了高賢寧的袍服下擺,滿臉淚痕道:“高寺卿幫我求情,求圣上將我凌遲處死,以泄民憤!這世上沒有人比圣上待我更好了!我不能再對不起圣上了,我恩將仇報、不是人,死了更好受…”

  “唉!”高賢寧嘆了一口氣,道,“本官也看到了,圣上待你不薄,你領了情便好。冷靜一點,事到如今,事情也還可以做得稍微好看一些。”

  就在這時,太監王貴走進了洞房,皺眉看了一眼里面狼藉奇葩的場面:一個跪著滿臉淚水要死要活,一個被綁著躺在血泊中,還有個姑娘蜷縮在床上。

  王貴選擇了還算正常的、長身站著的高賢寧,他走上前,把一卷東西遞過去:“圣旨。”

  高賢寧忙跪伏在地。

  王貴道:“不是寫給高寺卿的,您先瞧瞧。”

  高賢寧又站了起來,雙手接過圣旨來看。王貴俯首上去,在高賢寧耳邊悄悄說了一陣話。

  “臣明白了,必盡力辦妥此事!”高賢寧拱手道。

  姚芳仰起頭問道:“這事還能有法子?”

  高賢寧冷冷道:“有。比這更大的風浪、更棘手的事,圣上都見過。姚將軍現在冷靜一點了嗎?”

  姚芳點了點頭。

  “很好。”高賢寧說罷,向床邊走了過去。

  新娘子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滿臉淚水、眼睛像桃兒一樣,正一臉茫然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姚芳,或許對剛才姚芳的痛哭十分困惑。

  “姑娘別怕,本官乃大理寺卿高賢寧,也是讀書出仕之人(秀才),不是地上那暴躁武人之輩。”高賢寧好言道,“姑娘叫甚么名字?”

  女子看了一眼高賢寧胸口上的補子圖案,她似乎還有點見識。她怯生生地說道:“民女秦氏,家父乃舉人。”

  “原本門當戶對嘛。”高賢寧鎮定道,“秦娘子聽本官幾句話。你這樁婚事美滿,卻只是表象;你們秦家因此姻親、原本馬上就要滿門抄斬了!”

  “啊?”女子愣了。

  高賢寧道:“這個肖家,已經被大理寺查出,事涉毒殺君父、致使先帝駕崩,犯下大逆不道畜生不如的彌天大罪!必應誅滅九族!你們秦家現在和肖家聯姻,下場如何,知道嗎?”

  女子哽咽道:“大人所言當真?”

  高賢寧道:“在這京師城內、天子腳下,我若不是這個品級,還敢穿著這身衣裳招搖過市嗎?”

  高賢寧稍微等了片刻,有不動聲色道:“但是事情還有救的。”

  秦氏忙嚶嚶哭泣道:“家父寒窗苦讀,曾為了省燈油去寺廟佛像前借油燈之光…他勤奮艱難,含辛茹苦把我養大,這回為了置辦嫁妝他連祖產也賣了,民女怎么救家父?”

  高賢寧道:“你們秦家只要不是肖家姻親,便牽扯不到頭上了。”

  秦氏道:“可民女已成婚了。”

  高賢寧搖頭道:“不算。你們既沒有拜堂,更沒有洞房,昏禮便不算完成。”

  “悔婚?”秦氏小聲道。

  高賢寧搖頭道:“搶婚。”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個內宅之里,幾乎全是肖家的人,外人不能隨便進內宅。本官問過守在外院的北司將士了,除了肖文才那聲慘叫、姚芳的那聲大罵‘除害’以及大笑,其它聲音外面是聽不見的;何況剛才肖家認為這是辱沒門風的丑事,也沒準任何外人進來。

  事情便是如此:除了肖家人、北司將士大概聽到看到動靜,可以大致猜到;沒有別的人,再知道姚芳進內宅、究竟干了甚么!

  而肖家人本來就是要死的,事涉謀害先帝,如此大罪不可能還有寬恕的余地!那幾個北司將士,乃漢王府故吏,對圣上忠心耿耿,只要嚴令事情外傳,此事多半可以完全保密。

  所以我們要給大伙兒的好奇心一個結果,今天發生的蹊蹺事,其實是一場搶婚。”

  秦氏默然。

  高賢寧又道:“秦娘子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上吊自裁以證自己一人貞烈,然后令尊仍要蒙羞,秦家仍要被牽連大案。第二聽從本官的安排,先被搶去姚家,然后咱們去抓了這個姚芳。你在外人眼里的清白名聲仍在,令尊與肖家的姻親也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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