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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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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啟明現在很好。

  不算上楚鶴意,陸啟明才應該是最樂見戰陣完成的那個人。

  這確實是一座好陣,攻守兼備,又具備戰陣最難得的絕佳靈活性。這樣一張陣圖之完善,即便是放在陸啟明手中,也已很難再將它改得更好。

  楚鶴意下令以這座戰陣為基礎、匯聚了浩浩蕩蕩數百神域修行者來圍殺一人,任誰看都不可能有更加穩妥的選擇了。

  除了…

  那個人是陸啟明。

  陣法穩固之后,陸啟明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反向利用戰陣。所以陸啟明非但沒有如承淵臆想中陷入絕境,反而利用這段時間將之前的傷勢盡數修養妥當。

  是時候了。

  大雪紛飛的漫長山嶺,每一個修行者之間進退相連的氣息都是一小段細致的弧線,最終化成一張巨大的畫幅,在陸啟明腦海中不斷形成又不斷變幻,繁復而美麗至極。

  那些游走在白茫雪林的修行者們無法知道,這一座囊括了他們所有的陣法的主持者,早已換了另一個人——

  本該被他們追殺的那個人。

  天際空蕩。陸啟明微闔著雙眸,一片雪花搖搖晃晃落在他的睫羽。他眨了眨眼,化去了這一點冰涼。

  圍繞在陣眼這一片空間的那層屏障已經被陸啟明散去了。由他來親自主持戰陣,自然無需像楚鶴意時一樣大動干戈地顯眼;但是卻能更加細致入微——在這一片錯綜復雜的龐大根系,連最遙遠纖細的末端也能夠被控制。

  陸啟明平靜地在識海俯瞰著這一切,終于再次變幻了指間印訣。

  微妙至極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散開,在風雪的裹挾中,無聲無息地彌漫向整片寂靜天地。

  一剎那,戰陣每一個分部中的所有人,都同時看到了陸啟明的身影!

  當然是幻象。

  所有人面對的都是虛幻之人,然而在戰陣的影響下卻不可能憑自己的意志擺脫,只能繼續身不由己地信以為真。只要陸啟明想,他們就永遠不能發覺。

  他要激發每一個人心底最深重的恐懼,然后將那份恐懼與他的形象相對應。

  天地間五行元力潮汐涌動,劇烈的戰斗同時爆發在戰陣中的每個角落。

  兇戾、陰狠、驚懼畏縮…無數隨激戰而來的情緒在人們心中誕生,源源不斷,然后萬溪匯流至陸啟明的身體,浪潮擊岸般地不斷沖撞著他的心神,使得少年臉容頃刻間蒼白一片,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一瞬間幾乎連印訣都難以維持。

  韓秉坤之前見他有條不紊,卻萬萬沒料到他卻是要行險做反噬如此之重的事!

  辨認著陸啟明的氣息和那些特殊波動,韓秉坤臉色接連變了幾變,終還是皺著眉頭守在他身邊,沒有直接出斷。

  陸啟明沒有注意到韓秉坤神情有異。他是第一次動用這種方法,至少在剛開始的此時,他必須調集全部心神。

  凝心靜氣。陸啟明小心翼翼地剝除那些無用的東西,只將純凈的恐懼盡數留下。在完成第一次力量轉化的剎那,他臉上陡然掠過一層嫣紅,迅速將之前略顯虛弱的蒼白色抹去。

  就像困在沙漠中的人忽然間觸摸到了泉水——一種深自魂魄的舒適與滿足瞬間注入了陸啟明的身體;此前被承淵消耗的規則之力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復著。

  陸啟明平息了心中不太習慣的異樣感,不由想到,怪不得曾經有那么多修行者,寧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用這種方法汲取力量。一旦親身試過,很難不為之沉迷。

  不過,陸啟明的目的卻并非是…

  “你究竟準備做什么?”

  韓秉坤見他終于睜開了眼睛,便立刻出聲問。

  陸啟明對上了他的視線,微一挑眉,忽然笑了。

  他反問道:“你以為是什么?”

  “你這段時間很多事沒有讓我知道,而我也不準備問。”韓秉坤直視著他的眼睛,神容肅穆,緩聲問道:“但你現在為了對付承淵,連為人最基本的底線都要舍棄嗎?”

  韓秉坤以為陸啟明當然會否認,然后向他解釋原因。

  但陸啟明實則只是維持著那一抹極淺的微笑,平平淡淡的道:“你繼續說。”

  韓秉坤眼神微變。

  他下意識握了握拳,緩緩說道:“你在強行抽取凡人的信仰之力…我說的對嗎?”

  人道有人道的修行,神道當然也有神道的修行。對于傳說中的神明而言,信仰之力就是祂們的力量源頭。

  正常的信仰之力本應該是神明與凡人之間平等的交換。神明庇佑凡人,應許凡人的心愿,為世間修行指明方向,便能得到自己應得的信仰之力。這樣的信仰之力誕生于人們發自內心的感恩與崇敬。

  但是如果一介凡人也覬覦神力、妄圖盜竊信仰之力呢?

  也終歸是被人想出了方法,那便是利用恐懼——恐懼替作敬畏,敬畏到了一定程度,勉強便也能當做是信仰。

  但是這樣的方法,又豈是良善?

  韓秉坤面上盡可能地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漸漸覺得失望。

  陸啟明卻極罕見地出了好一會兒神,就像在回憶著那些很久遠以前的事。

  良久,他重新匯聚起目光,問道:“這些事,你是從何處聽說的?”

  少年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韓秉坤卻難以抑制地生出憤怒。

  他驀地上前一步,定定說道:“我不知道你前世的名字,但是若你真的是老祖的師弟,不會不記得他老人家最信奉的那句話吧?”

  陸啟明望著韓秉坤,目光漸漸變得溫和。他點了點頭,微一笑道:“不違道義,無愧于心。”

  “不錯!”韓秉坤道:“老祖雖然也懂得這等方法,但那是為了引以為戒,絕非為一己之私毒害世人!陸…先生,你到底用意何為,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我知道你本不是那樣的人。”

  然而,陸啟明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出韓秉坤語氣中的質問指責,只繼續問他:“那大師兄有沒有與你說過,他有關信仰之力的那些方法,又是從何處學來的?”

  韓秉坤皺了皺眉,隱約覺得他的語氣有些不對,擔心他是受了情緒轉化陣法的影響,不由問:“你…沒事吧?”

  陸啟明搖了搖頭,略顯固執地重復道:“你先回答我…大師兄是從何處學來的?”

  韓秉坤沉默片刻,道:“還能有誰,自是從我們這一脈的太乙祖師那里…太乙祖師,難道不是你們的師父嗎?你…為什么問?”

  陸啟明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太乙祖師…師父?

  …那又是誰?

  陸啟明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少年的目光漸漸放空,無數回憶紛至沓來,將他撲頭淹沒。

  前世時陸啟明經歷的生活很尋常;至少與現在相比,很尋常。

  他是被師父領養的孩子,沒有不同尋常的身世,就在宗門里修行習武,普普通通地長大。他也從未表現出如今生這樣的、掌控規則的特殊能力。一切都很尋常。

  當然,除了…

  承淵宗這個名字,前世的他從未品味出有哪里不對,因為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竟會與九天之上的神明扯上淵源。他也同樣不覺師父自稱“帝師”卻從不告訴他具體名諱有什么奇怪。畢竟師父在他心中境界極高,而許多高人都是只有稱號的,不是嗎?

  陸啟明從來沒有懷疑過。

  他還記得,從年齡很小的時候,師父便時常教導他讀書——無關武道修煉,而是史書。每每讀到需要取舍才能實現的事情,師父便會嚴厲地命他回答自己選擇的做法。大量的時間都消磨于此,留給他修煉的時候反而只是一小部分。

  陸啟明也沒有多想。因為他在武道上確實有著令同門羨慕的天賦,或許師父只是為了讓他基礎打得更加牢固。

  后來修行小成下山歷練,師父也從不過問他武道劍道上的修煉成果,卻對他遇人遇事的一切作為、每個決定背后的想法尤為注意。他必須事無巨細的一一回答,絕不能說謊。

  自幼一直便是這樣的生活,陸啟明便從來不會以為不對。索性他在修煉上一帆風順無需擔憂,那么師父轉為關心他生活上的為人處世,難道不是應有之義嗎?師父在他心中就是他的父親,他一直尊敬孺慕。

  再者,陸啟明見到的師父教導其余師兄師弟們的時候,亦是與待他相類。

  將近五百年的時光,發生于師父與他之間的對談不計其數,陸啟明大多數都記憶模糊了,但有些卻仍然記得。

  譬如,有關信仰之力的收集。

  陸啟明心中的師父一直是嚴肅的,但他仍然從未想過師父會有嚴肅到那種地步的時刻…他明明還沒有說什么,但師父已經就在斥責了。

  師父疾言厲色地勒令絕對不可對這類歪門邪道產生興趣,說那些全都是禁忌之術,他早已將相關的全部方法甚至是記錄了細節的史書都全部焚毀燒盡,為的就是讓這些罪惡的東西永不流傳。最后他還嚴禁陸啟明再次問起。

  但是…

  而今他知道了,原來師父并不是絕不教導,甚至未必真的有他表現出的那般厭惡,而僅僅是避開他罷了。

  至于陸啟明為什么依然懂得信仰之力的轉換方法?

  陸啟明忽然一笑。

  ——因為他天生就會啊!

  只要念頭一起,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應該如何去做,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根本不必格外去學習。

  陸啟明有些恍惚地想道。或許當初師父對他的那種教導方式不僅僅是出于對弟子的關心,而是…防備吧。

  更加不幸的事實是,師父的那種防備,還真是極有先見之明、極有道理——無論師父多么想阻攔,如今他終究還是用了這樣的方法來自救。不是嗎?

  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在陸啟明面前的地面上積累出薄薄一層淡白,看上去顯得十分干凈整潔。

  陸啟明過了很久才再次聽清楚韓秉坤略顯著急的呼喚。感知著身周紛亂的靈力,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不小心把陣法的維系弄散了…

  所幸韓秉坤已經代替他頂上了。

  陸啟明微笑道:“謝了。”

  韓秉坤氣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陸啟明笑笑,沒有說話。

  前世…帝師…承淵…承淵神帝…帝師…太乙…承淵宗…規則…信仰…神明…最后是石人告訴他的那些話。

  無數熟悉的字眼不斷在陸啟明腦海中翻滾重復,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疑點跳動不休,真相呼之欲出。

  陸啟明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冬季的嚴寒從整片天幕往下降落,滲入凡人們心底的恐懼,再化為新的信仰之力融進陸啟明的身體。

  不知怎地,陸啟明心中突然在浮現出那一支遠古吟誦的無名神訣。記憶中沒有任何人曾經教他念過,但他卻字字記得清楚,仿佛在更加深刻的靈魂海底,有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親切聲音,曾經不知疲倦地在他耳畔念誦過成千上萬次。

  陸啟明不由自主地跟著吟誦起來。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奇異而神圣的韻節,一瞬間就引去了韓秉坤的注意。

  韓秉坤曾隨老祖學習過那個世界的語言,所以隱約聽得懂。

  少年微微閉著眼睛,輕聲念誦:

  “大道恢張,變化無方。

  峨峨諸天…咸立…神…”

  正在韓秉坤逐漸沉醉間,他意識到陸啟明的聲音莫名漸漸止息了。

  韓秉坤霍然抬頭。

  陸啟明身形晃了晃,驀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靜靜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韓秉坤驚得呆了,倉促結印穩定住陣法,連忙去扶他。

  陸啟明睜著眼注視著遠處灰色茫然的天際,許久許久才從那種難以言表、靈魂破碎般的劇痛中回過神來。

  少年的臉龐蒼白到了極點,但韓秉坤卻意識到,他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冷靜。

  陸啟明支撐著坐起來,抿去嘴角血跡,露出了一個微帶諷刺的笑容。

  “我現在有殺死承淵的方法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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