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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竹筏與酒

無線電子書    大道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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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淵走后,余下的詭門三人并沒有離開房間,而是在各自的位置上沉默。

  季牧食指無意識地扣著著座椅扶手下鑲嵌的梅花紋,左手支著下巴,又一次陷入了茫茫的思索。

  寂靜不知持續了多久。某一時刻,季牧忽開口道:“鬼面,他去哪兒了?”

  鬼面抬頭望過去,見他雖然問著自己,目光卻仍游離在不知幾何的遠處。鬼面道:“他…仿佛在逛城里的一個街市。”聽得出,連鬼面自己都對這個判斷毫無自信。

  季牧皺了皺眉,道:“再看。讓你的小鬼在隱蔽些。”

  “是鬼將不是什么小鬼!我看你才是個臭未干的小鬼!”鬼面雖然不會表現在面上,卻難免在心里罵罵咧咧。想他堂堂一位大奧義境的修行者,連詭門門主也要與他客氣說話。可是這季牧就是從不知尊敬為何物,非但整日里對他呼來喝去,就連鬼面那些個赫赫威名的絕技,季牧也總是冷嘲熱諷。這如何不讓鬼面暗地懷恨在心?

  然而,只需要看看鬼面的模樣,便知道他絕不是一個擅長快意恩仇的人。或許季牧也正是看清了他這一點,才更加無所顧忌。

  許久。

  季牧再道:“現在呢?”

  鬼面道:“他去了秋塘街的那條河,正在與當地人交談,暫時看不出目的性。”

  “暫時不知?”季牧冷笑了一聲,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繼續。”

  又許久。

  鬼面忽道:“公子,他碰到了花月!”

  花月?季牧猛地睜開眼,陰沉道:“她怎么會在那兒?”

  “不好,”鬼面身周的黑霧一陣起伏,恨聲道:“他將我的鬼將打散了!”鬼將這個級別的魂魄可是很難煉制的;雖然將之派去跟蹤承淵時他已有心理準備,但真當承淵隨手毀了去的時候,鬼面還是心中更恨。

  季牧瞇著眼,不語。

  喬吉罕見地主動請命道:“公子,讓我去一趟。”

  “不急,再過一會兒。”季牧卻擺了擺手。

  約莫盞茶時間有余。

  “你們都留下。”

  季牧慢悠悠站起身,笑道:“我自己去。”

  花月漫無目的地走進人群之中,遇見感覺舒服的地方便走過去多停一會兒;更多的仍是走。

  岸邊柳樹悠長的枝條垂落,偶爾有葉片尖角撩過她的肩頭。江水長長久久地流著,水聲嘩嘩著彌漫了整座秋塘,教人總容易忽略它的存在。微風中有花香。

  又走到一片濃重的綠蔭;水邊的石欄被過往的人們摩挲得光滑發亮。花月走過去,微微傾身將手臂擱在石欄上,抬頭望著江水。

  其實花月心中沒有什么憤恨的情緒,甚至于并無怨言;詭門內部素來如此。沒有季牧,也會是別人;她倒也寧愿是季牧了。或許季牧說得對,她并不適合待在詭門,或者整個奉天府。

  但是世事又哪里有那么多可以選擇的?花月想著,就這么得過且過。

  她注視著江水流逝;時間就這樣過去。

  水天相接之處,倏然劃來一抹青。隨著它的臨近,花月的眼神漸漸匯聚起來。

  一葉竹筏。少年白衣翩翩,只一人長身立于筏上。

  與周圍堂皇富貴的高大畫舫相比,竹筏無疑顯得寒酸;然而只要人們將視線停駐在那行船的少年人身上,便無人再會這般以為。

  白衣衫材質妥帖而內斂,上添有以隱針繡著的祥云紋案,則又富有幾分溫暖的節日氣息。一身衣著在這個時節仿佛并不顯眼,卻能令明眼人隱約看出少年不凡的出身。

  與衣著相比,更引花月注意的是白衣少年周身的氣質。

  他目光如此安寧干凈,仿佛天上的陽光都能夠直接投到他的眼底;與他對視過的每一個人,都忍不住由心生出親近之意。

  而此刻,少年就正巧看向了岸邊倚欄而望的花月。他微一笑,著力轉過船頭,緩緩向她的方向劃來。

  在花月的注視中,少年已來到了她的身邊,身形隨著水波微微起伏著。

  他抬頭朝花月淺淺笑了,溫聲道:“一起來?”

  花月回以一笑,足尖輕一點地,便旋身越過石欄,輕盈地落停在了竹筏之上,像極了一只紫的蝴蝶。

  少年便再一撐船篙,揚聲笑說:“走了!”

  待竹筏到了江心,他便松了船篙,隨意在小筏上坐下,將手邊的其中一壺酒拋給了花月。

  花月接過,也學著他的樣子坐了下來,與他并肩望著前方無盡的水。

  一切都自然而然。

  正值午后晴風,畫舫比熱鬧時少許多。再轉過一個彎,水面愈發開闊起來。

  “喂,你有沒有…喜歡過的人?”

  少年思索了片刻。

  花月笑了起來,道:“這還用想啊?”她嘆了口氣,低聲道:“看來,至少你還沒有特別喜歡的人。”

  少年道:“姑娘有嗎?”

  “有的。”花月點頭。

  少年便問:“他對你不好嗎?”

  花月苦笑道:“很明顯嗎?”

  少年指了指她手中的酒壺。

  花月不由白他一眼,沒好氣笑道:“這酒還不是你給我的?”她說完這話自己卻先是一怔——如方才這般熟絡如老友的語氣,她已不知多久沒有用過了。詭門之中又哪里有朋友之說?沒想到,面對這個素不相識、或許再不會相見的少年人,她卻能如此自在。

  也或許正因為是陌生人,她反而敢說。

  想通了這一點,花月頓時覺得身上輕松了很多,連心中的最后一絲生硬也消散了。

  她仰頭飲了口酒,續道:“沒錯。他非但對我不好,還背叛我了很多很多次…不,或許在他心里,那些事根本與背叛無關。他不在乎任何人,更不會在乎我。”

  少年沒有因為這些話露出絲毫鄙夷或憐憫之,他只是自然如友人般地猜測道:“但是他應該曾經有一段時間對你很好?”

  花月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道:“這你怎會知道?”

  “很顯然啊,”少年不假思索道:“你也是個驕傲的人,如果之前不曾有過值得留戀的回憶,又怎么可能傾慕與一個不珍惜你的人?”

  花月苦笑,低聲道:“對,你是對的。曾經我以為,我們是戀人…其實你相信嗎,那樣一個無情無心之人,過去卻偽裝得那么好。他簡直騙過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曾認定他溫文爾雅、聰明絕倫,沒有一絲瑕疵。”

  少年沉默片刻,道:“或許真的是什么誤會?”

  “他?”花月冷笑了一聲,眼神卻落寞。她道:“不可能。”

  少年道:“人難免有錯,每個人都一樣。”

  花月眉宇間卻浮現疲憊之,強笑道:“那你呢?你難道也做過惡事嗎?”

  少年笑道:“當然有啊!就不久前,我剛惹出了一個大麻煩,然后故意假冒到了別人身上。”

  花月聽他說得認真,反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那頂多叫惡作劇!小孩子不要假裝惡人,不好玩的。”

  少年無奈道:“我可是說真的。”

  “好好好,是真的!”花月咯咯笑著,加重語氣道:“千真萬確——行了?”

  而她的笑容卻戛然而止。

  花月的臉陡然蒼白,嘴唇微微發抖,也顧不得會引起少年的懷疑,直接傳音道——

  “他來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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