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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8章 柳青青愛過的爺們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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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山莊始建于一九九五年,設計師據說是從國外請回來的黃頭發藍眼睛純種歐羅巴人,施工單位錢書德也沒用自己手下的建筑公司,而是在省城找了一家專業的承建復雜建筑的單位,從選址、設計、開工包括用材料無疑不是代表著最頂級水平。

  芙蓉山莊是個玩物,是他這位市里首富心血來潮之筆,但能來這里休閑消遣的必定官袍加身或者腳踩康莊,在中水縣城儼然已經成為諱莫如深的代名詞,人們止不住偷偷議論,卻又無法得知里面的真諦。

  進去的人不會說出來,說出來的人,進不去。

  這是蛤蟆第三次來到這里,第一次是他正風光,身后跟著十來名騎著幸福摩托手里拎著砍刀的小弟,中水縣舍我其誰?第二次是他人生經歷重大失敗,剛剛從監獄出來,來這里拜謝他的貴人孫紅文,只身一人開著桑塔納,帶上一位中水大學的純潔女孩。

  這次,已經成為他最后一次。

  三層樓,十二米高,一個人,不到兩秒,結束他的一生。

  蛤蟆絕對不是第一個削尖腦袋想進近這里的人,并且他也斷然不會是最后一個,從這里出去就會茫然一生的人,里面的浮華已經炙烤的人沒有心智,外面的殘酷更加讓人難以接受,從天上掉到地下,也只是蛤蟆用的兩秒而已。

  在柳青青看來,一個跪地乞求別人給自己一次機會的傻子,和一個敢只身闖進芙蓉山莊的瘋子,二者同樣可笑。相比較之下還不如坐在車里,點燃一支萬寶路香煙,看著眼前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享受自己心里的片刻安寧。

  穿著雞心領毛衣的犢子從里面出來,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氣里,這身裝扮顯得太過淡薄,冷風不斷襲來,其中的雪花肆意擊打他的身體,然而他并沒彎腰,張騰該死,雖說現在再去諷刺一個身體已經冰冷的人有些不道德,但都無法否認該死的事實,劉飛陽沒有逼他,只是跟在背后,看著眼前的驅殼踉踉蹌蹌的走到天臺,沒有拖泥帶水的折下去。

  柳青青探過身子把副駕駛車門推開,劉飛陽見狀,也沒有任何矯情的坐上來,他繼續拿出旱煙,用他已經被煙油熏黃的食指和中指夾著,如果放在大城市,一男一女在夜里把車開到荒無人煙的空地,必定要發生搖搖晃晃的事。

  他倆不至于這樣,更傾向于很平靜的呆著。

  “走了?”

  柳青青緩緩開口,她坐在車里時就看到張騰走上天臺,然后消失不見,只不過現在想進一步確定。

  “走了”

  劉飛陽吸了口煙,一條人命在眼前隕落,眨眼之間消失,饒是他鐵石心腸也需要時間來消化。

  “這個傻子”

  以柳青青的聰明才智怎能看不出張騰為她做的一切,除了萬念俱灰這一悲觀心理因素之外,更多的是不想讓坐在旁邊這犢子手上染上鮮血,與其說讓劉飛陽的拳頭砸死,還不如自己結束生命,這樣至少能讓柳青青第二個看重的男人,手里落得個干凈。

  當然,他不會說出來,她也不會說出來,就像是看透安然還是完整也不會告訴劉飛陽一樣,有些事憋在心里是圣人,讓所有人都知道反而落了下乘。

  柳青青一眨眼,掉了兩滴眼淚,但她沒有哭出聲。

  聲音宛若空靈的道“都說女子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是女子,恰好我這個人還記仇,也談不上大度,你惹上了我就相當于惹上了一身麻煩,不算為了他,就算是為了我自己,我也要跟你糾纏不休!”

  “隨便”

  他無所謂的回道,只有夜夜做賊沒有夜夜防賊,在得知安然出事的一刻,就已經把這一百幾十斤的皮囊放在第二位,現在也斷然不會被嚇到。

  “張騰比我大十二歲,他三十七,我二十五,都是本命年”柳青青又開口了,抬手把流出的眼淚擦掉,看不出任何波瀾,多余的水珠反射著芙蓉山莊的霓虹燈“我十五歲那年認識他,他還是個小混混,準確的說是比較出彩的小混混,沒有像其他人似的染個黃毛,也沒有堵在學校門口收保護費,那時的他就知道,人不狠站不穩,所以每次打架都會往別人的要害處打,最開始還有人報警找麻煩,可時間長了,那些人連警都不敢報,嚇得躲在家里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藥,在那時看來他就是我的英雄,我這輩子一定要嫁他這樣的男人,所以他每次出去,我都跟在他身邊,有一次仇家來找他,從胡同里沖出來,是我冒死幫他扛了一刀,他才有反應時間,現在刀疤還在我身上,從那次以后,他就對我說,青青,你現在太小,等你十八歲我娶你做媳婦”

  “我等啊等,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三年那么難熬,好不容易等到十八歲,他三十,又跟說,我要弄個酒吧,男人得先立業再成家,這個傻子又讓我等,一年,酒吧還沒走上正軌,我等不及了,拿起酒瓶砸到這個蛤蟆哥頭上,在所有人面前指著他鼻子問,什么時候娶我,他又跟我說,很快,然后就真的很快了,他結婚新娘卻不是我”

  “我記得當天晚上他喝醉酒來找我,跟我說他不愛那個女人,只是為了她的身份地位才娶得他,我脫光了站在他面前,告訴他,如果你今晚跟我洞房,我柳青青這輩子都是你的女人,至死不渝絕對不會有二心,可這傻子居然哭了,他說他不能對不起我,不舍得讓我當小三,然后我倆就在床上坐了一宿,直到天亮他離開”

  “這時候我還在想,雖然沒發生什么,好歹也是洞房在我的房間里過得,后來傳出去我是他姘頭,我還不在乎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來找我,告訴我她懷孕了,我才發現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傻逼,他不愛她,她懷孕了,他說愛我,我脫光了站在他面前,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柳青青說著,又拿起打火機,點燃一支。

  “我懂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男人都不是不值得信任的,只有像我一樣傻逼的女人,才會相信男人,所以我得改變,我必須得變,讓男人成為我的奴隸,我進入龍騰酒吧,就以張騰姘頭的身份管理一切,那個娘們來找我又能怎么樣,張騰耽誤了我最美妙的青春,這是他欠我的,必須得還!”

  “酒吧被我搞得面目全非,像縮頭烏龜一樣的張騰又來找我了,他跟我說,這叫向生而死,人活著就是為了更好的活著,我努力奮斗,甚至出賣我的愛情,就是為了活的更好,如果有一天生活被窩糟蹋的七零八落,那么我就去死!”

  “也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能平靜的聽他講話,原來我放不下的只是那段感情而不是張騰這個人,所以我管理酒吧,讓酒吧生意蒸蒸日上,我也期待著我的真命天子出現,我也能收獲一段美滿的愛情,然而好景不長,嚴打來了,作為中水的頭號大哥,他自然被嚴打進去,也正是那時候,我才知道舉報他藏匿地點的是婷婷母親,你說這個世界夠諷刺么?那個臭娘們居然對我和張騰之間的事耿耿于懷,最后神經衰弱、瘋了,然后跳井死了”

  “孫紅文,一個沒有任何權利也沒有任何資本的小秘書,就因為他的主子是錢書德,能翻江倒海,每次來縣里都是高朋滿座,也正是他給張騰救出來,你說說,這是個什么世界?夠現實么?”

  柳青青深吸一口氣,隨后咬咬嘴唇,擠出個笑臉。

  “張騰出來人就變了,我去接他出來那天,眼神都渙散了,我從他身上看不出拿著砍刀一個人能打跑十幾人的蛤蟆,也看不出他對我說:人應該向生而死,奮斗到死的那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所以我不甘心,我柳青青愛過的爺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得有干勁,不管怎樣都得把腰桿挺起來,哪怕是天塌了,也得有能說出我扛著的魄力!”

  “所以我養著他,我每個月工資一百給他九十九,每個月一萬,給他九千九,不為別的,就是想讓我愛過的爺們挺直腰桿站起來,他也在我的幫助下恢復信心,一點點走上正軌,籠絡了一幫小弟,可他手下有人就是大哥的思想,已經玩不轉這個社會了,得有生意得有經濟來源,我每個月即使給他十萬也無法彌補他的窟窿,以前砍人大家都不報警,現在罵一句都會告他人身侮辱,你說他怎么混,這個社會還允許有流氓么?”

  劉飛陽沒說話,這犢子從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訴者,他更喜歡聆聽,聆聽過后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柳青青也沒奢求的能從他嘴里聽到什么有價值的詞匯,她現在更加類似自我傾訴,這些過往她憋在心里難受。

  眼里又有眼淚掉落。

  “當然,這些都無所謂,他不向生而死么,那我就一直供養他,一年不行那就兩年,我自信我從不會看走眼,可是有一天,我坐在車里,他突然跟我說了句,晚上去我家,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這個人變了,變得沒有以前有心氣了,他堅持了八年不碰我一下,卻要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讓我爬上他的床,他是什么,是個金枝玉葉的娘們兒,想要用身體補償我?我想罵他,告訴他老娘不稀罕,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不去,他問了兩年,我回答了兩年”

  “就在前幾天,他跟我說還想拼一把,龍騰酒吧是他創立的,也必須得在他手里,我倆去找吳中,那家伙也是個畜生,劉飛陽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就是得了勢的小人,以前一口一個蛤蟆哥,那天張口閉口的喊著老張,我聽著心疼,可是沒辦法,神仙要過來,就連已經不見他面的孫紅文,都要像一條狗似的陪著錢書德過來,我得幫他,為了就是我柳青青愛過的男人不能倒下,我還在堅持,堅持他蛤蟆是個爺們兒”

  “所以今天我陪在神仙身邊,擺出我從來沒有過的諂媚笑臉,去迎合那個未曾謀面的男人,還好,他彬彬有禮也不會像電視上那些衣冠禽獸那樣動手動腳,一天的接觸并不會讓我愛上任何一個人,但我可以用一晚的時間服侍一個人,如果今天你沒打電話,我會在他的床上,明天中水縣還有蛤蟆這個人,他還是橫刀立馬的蛤蟆哥”

  “可意外發生了,他居然抓了安然,還要迎合已經不怎么待見他的孫紅文,我知道你會瘋,我也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但是我想看看,撞到上山虎會是什么結果,向死而生和向生而死究竟哪一種才是人生最應該追求的真諦!”

  “然而,我又他媽錯了”

  柳青青突然間,眼淚雨點似的下落,她倔強的咬了咬牙,整理下情緒又道。

  “你知道嘛,看到那個曾經讓我不惜脫光衣服勾引的男人,居然像一條狗一樣,在地上跪著爬行,被人踹翻讓人不屑一顧,你能想象的到我心如刀絞么?我不敢相信,我不能想象得到那個身上被砍了十幾刀,還能站在巷口喊還有誰的男子,有一天會把腰彎下,會把頭低下,成為一灘爛肉讓人宰割!”

  “劉飛陽,你說我們究竟有多少棱角被現實打磨的圓潤?我們又有多少倔強丟棄于時光?現在的你還能認識當初的自己么?如果再給你一次重活的機會,你能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個令自己作嘔的自己么?”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愛過的爺們兒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我的走,我得逃離這個芙蓉山莊,我更不能讓那個狗的形象影響了我心中的張騰!”

  “我就坐在車里,我看著門口,我希望他還能像十年前一樣,拎著砍刀,挺直腰桿,跟我說:人得向生而死,人活著是為了更好的活著,可他麻辣隔壁誰規定,他必須得站在天臺,必須得縱身一躍,又他媽是誰說的,英雄必須得有末路!”

  柳青青突然之間像瘋了一樣,揮拳砸著方向盤,頭發已經被晃得散亂,披頭散發的蓋在眼前,哭泣聲撕心裂肺。

  突然,她聲音戛然而止,轉過頭,惡狠狠的盯著劉飛陽,

  咬著牙,不知為何嘴角已經有血跡流出來,冰冷開口道。

  “但是他跳樓了,他用他最后的倔強,灑脫的跳樓了!用他最后的一個動作踐行著:向生而死,如果不能更好的活,那就死去”

  突然,她一手薅住劉飛陽的衣領,臉龐瞬間蹭到劉飛陽眼前,二人近在咫尺。

  她眼里掉著淚,嘴里滴著血,死死的盯著這犢子的眼睛,倔強喊道。

  “我柳青青愛過的爺們兒,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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