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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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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視一笑便了事,小吏腳已經邁過去向前,腳步落下笑意便散去。

  薛青看著他,他也并不在意薛青的視線,就在一個西涼考生身邊停下,斟茶,視線卻是看著考生的幾案....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然后繼續向前走....巡視了每一個西涼考生離開了。

  這個人是專為了西涼考生而存在的,不知道西涼考生們答的怎么樣,薛青略看了眼身邊的兩人...這一次索盛玄沒有坐在她身邊,而是離的遠遠的,被分到她身邊最近的是其他兩個西涼少年,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后邊,兩個少年都低著頭認真的書寫,神情很平靜看不出心思,但從書寫的速度可以分辨,似乎答的也并不是那么順利。

  薛青看向另一邊,裴焉子始終如一,看起來沒有問題,再遠處的張雙桐林秀才一個輕松隨意一個眉頭緊皺....那都是有問題。

  有文吏從一旁走過看過來,薛青微微抬手小聲道:“請再給一張草紙吧。”

  原來是要草紙啊,東張西望的...文吏點點頭取來兩張草紙給她,薛青點頭還禮道謝,繼續端坐認真地在草紙上演畫計數。

  交卷的考生更多了,側殿里送到考官們面前的試卷也漸漸增多,原本閑談說笑的考官們便開始分著查看,青霞先生也在其中,雖然是大儒以教學聞名,但他當年曾經主持過一方水利修繕,當地至今還供著他的生祠。

  “...不行啊,這都沒答多少...”

  “...這張倒是寫了不少...嗯...幾乎都是錯的...”

  “...廖先生,這張考生只答了堪輿...歸你評判。”

  “....這個考生的算術答的不錯啊....”

  考官們散座,比起禮樂兩科今次的考官更多,各自審閱自己負責的題目,卷子在各席之間不時的傳閱,數藝的評判也是最簡單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直白淺顯,考官們輕松隨意,看著卷子喝著茶說著笑。

  青霞先生神情略有些嚴肅,他面前的卷子并不多...關于水利灌溉的題不多,答的人更不多,他的視線更專注的落在考號上雖然是糊名只給考號,但世上的事哪有絕對,他當然知道薛青是哪一個號。

  目前交卷的并沒有薛青。

  “還有多少考生?”青霞先生問道。

  有考官起身走到側殿門向這邊正殿看了看,道:“不多了,還有三十多個。”又回頭對大家笑,“看來余下的都是高才啊。”

  有個考官端著茶杯唔了聲,道:“定州董谷必然在其中吧。”

  提到這個人考官們說笑更熱鬧了。

  “...那董谷當然沒問題...大衍求數我是親自見過的。”

  “...還有天文歷法水文.他也精通..”

  “...那如此說,這數藝他能得滿分?”

  聽到這個話,說笑的考官們都安靜下,旋即又笑了。

  “滿分啊...”有個考官搖頭,又將端著的茶吸溜一口,“雖然我等不敢說自己多大才,但這一張數藝的卷子要想得滿分,大約只有一個人能做到許侯先生。”

  青霞先生神情肅然端正了身姿。

  “許侯先生啊。”有考官說道,聲音有些悵然,“許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聽說許侯先生探尋上古大禹治水神跡而飄然不知所終。”

  “我聽說是不幸落水...”

  “許侯先生就是落水也不會不幸....許侯先生曾在江中漂浮三日而悠閑自在好嗎?”

  “據說許侯先生文成武功天下第一?”

  “這還用據說,那就是。”

  “說起來...青霞先生師從許侯先生吧。”

  殿內的視線都看向青霞先生,青霞先生點頭應聲是,道:“我曾有幸聽許侯先生講課三個月,習得五行論,才能治云臺三山六水之患。”

  三個月吶,就能做到如此,可見青霞先生的聰慧,也可見許侯先生的厲害,考官們神情更加悵然。

  “可惜人間不見許侯先生已經十年了....”

  “當年先帝是要封其為侯...”

  “效仿秦潭公那樣嗎?”

  有人笑著說道,但此言一出四周沒有附和者,反而神情微惱怒,四周的視線如利箭。

  “許侯先生豈是能說笑的。”有人更是開口呵斥。

  那人已經面紅訕訕道歉。

  “民眾多不知許侯,我等讀書人怎么能不知,許侯先生隱士不出,卻解釋義多少經文書傳,我等雖然不見其面不聞其聲也受益匪淺。”一個考官道。

  青霞先生道:“許侯先生不喜言辭,不喜與人結交對坐,當時授課掛著簾子相隔,以寫畫替代說話...他的字畫比言語更動人心魄。”

  “是的是的,我見過許侯先生的字和畫...以字畫講述尚書....簡直不可思議。”

  “..我見過他的棋譜...”

  殿內頓時說興大起變得嘈雜,聲音穿透了側殿傳到正殿,有考生不解的看過來,探頭張望,禮官瞪了他一眼,帶著幾分警告,自己則走到側殿。

  “諸位諸位,外邊還在考試。”他提醒。

  考官們這才冷靜下來,又有些不好意思,問:“...都看完了,還有人交卷嗎?”的話揭過話題。

  交卷嗎...看來西涼考生是要答全才肯,嗯,真有那么厲害嗎?薛青捏著筆默默,看前方的張雙桐端坐一手執筆,一手點著手指,點一次寫一次....失笑,真是古今相同啊。

  熟悉的腳步聲再一次傳來,薛青眼微微瞇了瞇,看著出現的拎著水壺的小吏,小吏似乎沒有察覺她的視線,只慢悠悠的沿著幾案走動....其他的考生們面前視線不錯的走過,只停到西涼考生身邊,抬起頭看向薛青,下巴微抬,細長的眼挑起...就這么赤裸裸的毫不忌諱的囂張啊。

  薛青對他微微一笑。

小吏看著她,一手拎著茶壺,一手端起考生桌上的茶杯,就在那一刻手指微微一翹  薛青的眼神微凝,耳邊似乎聽到啪嗒一聲,一個紙團從他的袖子里沿著手指滑過茶杯落在考生的桌子上,考生提筆沾墨大袖覆在桌上,再收回紙團無蹤。

  唔....作弊啊,薛青看著小吏,果然小人啊。

  小吏放下茶杯,沖薛青一笑。

  作弊就作弊,還笑,真的是太囂張了啊。

  薛青沖他笑了笑,收回視線,繼續認真的看著自己依舊空白的試卷....就知道西涼人啊還真是求勝心切,自己能贏就贏,自己不能贏靠著手段也要贏,等了這么久等到了他們的手段,嗯,看起來這家伙也不介意她看到。

  就因為篤定她不會舉起手告之大眾嗎?這個家伙還真有意思。

  腳步聲在側殿里巡游,這腳步聲不只是他一個人的,禮官在高臺坐下,負責監察的文吏還在殿內巡查,考生已經不多了雖然坐的有些零散,但十個人看三十多個考生很是輕松,也沒什么可看的,數藝考試夾帶也不好夾帶啊。

  腳步交叉,身形擦過,文吏們在考生中穿行,小吏也在文吏中穿行,輕松隨意...囂張,紙團也在送與西涼考生們手中....薛青舉起了手,四周穿行的文吏便都看向她,前后左右視線凝聚,剛站到薛青身邊西涼考生旁的小吏俯下的身子微微一停。

  “再給我一張答題紙...我原來的用于演算了。”薛青對走過來的文吏說道。

  數藝嘛難免,文吏點點頭轉身去取來。

  “我也要。”那邊張雙桐也舉手。

  正走到他身邊的一個文吏低頭看了眼他的卷子,皺了皺眉,答題卷上已經寫了不少了...但是這寫的都是什么?

  “我檢查出一道錯題。”張雙桐道,順便掐了掐手指。

  文吏瞪了他一眼,答對答錯是考官們評判的,他一個監察的不能以此為理由趕走考生,畢竟這小子安安穩穩認認真真的答題,轉身去拿卷紙來。

  文吏們走動,斟茶的小吏也不能長久站在西涼考生身邊,斟茶之后邁步,他沒有向前而是向右一步跨過到薛青幾案前,居高臨下再次看薛青,薛青也看著他一笑。

  “茶我就不要了。”她說道。

  小吏對她一笑:“好呀。”聲音依舊悅耳清亮。

  他繼續向右邁步,一步兩步,站到了薛青右邊的那位考生一旁,俯身要斟茶,手一抬衣袖一揮一個紙團從疾如風越過薛青的頭頂,向那邊的西涼考生而去....薛青猛地抬手。

  “啊,勞煩多加一張草紙。”她對前方正走來的文吏說道,聲音神情滿是歉意,“我暈了頭了,忘了。”

  文弱清秀的少年人神情不安,歉意十足,這數藝嘛神神叨叨的光看完這張卷子的題目就要暈了,更別提做題這么久,文吏點點頭轉身又多拿了幾張紙過來。

  薛青雙手接過放下,她的桌子草紙卷子散亂,每張紙上密密麻麻寫著字或者勾勒各種線條....做的多認真,文吏滿意的點點頭走開了。

  薛青將桌上散落的草紙堆起,摞起,橫方,豎頓,平鋪的整理,然后展開答卷,翻著摞著的一疊草紙提筆,有腳步停在她一旁,視線如刀薛青認真的看著草紙上,看一眼寫一筆答案,全神貫注忘我,不知道四周的視線,不知道身邊的腳步聲來去,一口氣寫完抬起頭,殿內又走了好幾個考生,林秀才也起身向外走去了,張雙桐則沖林秀才背影擠眉弄眼....

  薛青抬個噴嚏,張雙桐回頭看來,薛青起身:“我答完了。”

  就近的文吏沖她點點頭,薛青便收起草紙拿著卷子向禮官走去,走到張雙桐這邊時忽的腳一歪踉蹌手里的草紙卷子散落,哎呀一聲低呼。

  四周的視線都看過來,薛青忙蹲在地上撿一旁的張雙桐忙也伸手幫忙。

  “三次郎你小心點。”他說道,“我也要答完了,你在外邊等等我。”

  兩邊的文吏走過來,聞言呵斥:“不許說話,坐好。”什么答完了,也就這家伙說的大言不慚。

  薛青按住張雙桐的手:“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快些答題吧。”

  張雙桐一怔,旋即哈了一聲,抬手一揮收回:“客氣啦,那你快走吧。”說罷盤腿坐回去。

  文吏已經走過來將余下的兩張撿起,薛青慚愧的道謝,將卷紙都遞給文吏自己向一邊退去,沿著側面向門外走,剛邁出門,一只腳從柱子后伸出來薛青抬腳踩上....腳落并沒有踩到,而是兩只鞋相抵。

  皂靴發舊,布鞋微灰,兩尖相并頭。

  柱子上靠著的小吏側身側面,嘴角彎彎:“青子少爺好身手吶。”

  薛青一笑:“彼此彼此。”

  小吏道:“青子少爺,膽子不小啊拿到就敢用?”

  薛青點點頭,看著他道:“我相信你。”

  小吏也看著她,道:“青子少爺真是無恥啊。”

  薛青道:“班門弄斧,班門弄斧了。”

  二人低語兩三句,殿內里傳來張雙桐的聲音。

  “....給我一張答卷紙...”

  “...不是剛給你一張嗎?”

  “...我又檢查了一遍,又發現錯了...大人,我對待考試很認真的...”

  “..住口..不得喧嘩...”

  嘀嘀咕咕聲音消失內里安靜下來。

  薛青扭頭看向內里,小吏也傾身看過來,二人貼近并頭,小吏嘖嘖兩聲,氣息拂過她的臉。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吶。”他說道。

  薛青道:“我倒是覺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貼切。”

  小吏看她,細眼微瞇,薛青也看著他,嘴角含笑,有腳步聲從內而來。

  “七..咿。”

  聲音與腳步都一頓。

  薛青與小吏都看過去,見索盛玄站在門口臉上神情歡喜。

  “青子少爺,你真厲害啊,你比我答完的早。”他視線落在薛青身上,說道。

  薛青對他一笑:“還行吧,也不是很難。”

  啊呸,小吏轉頭啐了口。

  索盛玄神情頓時不安,視線看小吏欲言又止,薛青對他一笑:“我先去那邊,歇息一下。”主動走開了。

  看那少年在午后的日光下緩步而去,索盛玄一步邁過去站在小吏身邊,眉飛色舞:“七娘,你們剛才在說什么?我見你們挺開心的...你自我介紹了嗎?你們結交了嗎?你覺得怎么樣?”

  小吏冷笑:“我覺得我從沒有見過這么無恥的人,真是榮幸之至!”

  禮官將最后一張卷子送進來。

  “好了,今日的考試到此結束。”他說道,“最后一個考生交卷了。”

  考官們笑著點頭紛紛道不錯。

  “沒想到有這么多人能堅持到最后。”

  “不管對錯吧,三十多張卷子都答滿了。”

  “.真是沒想到呢,這么多考生對數藝精通...”

  “..這個..二十人是西涼考生。”

這話讓說笑頓時一凝....這個么  “答滿也沒什么,看看答的怎么樣吧。”有考官打圓場笑道。

  考官們停下了說笑,開始專心閱卷,先前已經看得差不多了,余下的這三十多張為主,不斷的在考官中傳閱,各自批閱自己負責的題目,夾雜著贊嘆聲或者驚奇聲當然也有遺憾,日光漸斜的時候,最終的成績統計出來了。

  “有三十人上等分。”禮官說道。

  六以上便為上等,數藝不同別的,這已經很不錯了。

  “有二十一人滿分。”禮官接著說道。

  因為所判的部分不同,考官們對于自己看的卷子的最終得分并不太清楚,此時聽到頓時驚訝。

  “竟然這么多!”

  “出乎意料,出乎意料。”

  “不錯不錯。”

  驚訝中又歡喜,又催促。

  “快些公布名字吧,看看都是那些俊才?”

  禮官看著核對好的號牌對應的名字,神情變得復雜,抬頭道:“其中十九人是西涼考生。”

  側殿中再次一凝,考官們的神情震驚又復雜。

  “看來西涼考生真下了苦功了。”有考官感嘆道,抬手,“佩服佩服。”

  “不知道他們請的什么名師?”也有考官好奇詢問,“這數藝可不是讀書人主攻的。”畢竟科舉不考,所以對于讀書人來說偶有涉獵已經不錯,能在包含天文地理計數的數藝拿滿分,那可不是下了苦功能做到的。

  不過這個問題大家沒人能答。

  “不管怎么說,西涼慕我大周數藝,也是我儒家榮耀。”

  “圣人授學開化之功。”

  大家紛紛說道,將略有些尷尬的氣氛揭過。

  “咿,十九人,那余下的兩人是哪個?”有人想起來問道。

  眾人都看向禮官,禮官看著紙上的名字,念道:“薛青,張雙桐。”

  話音落殿內響起啊的一聲。

  “怎么..”青霞先生脫口,話出口才察覺失態忙停下。

  眾人看向他,有人反應過來伸手指著青霞先生道:“啊,這是長安府的考生,是青霞先生的學生!”

  此言一出,大家神情恍然。

  “原來是青霞先生的學生。”

  “怪不得,怪不得。”

  “我要說什么?可以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殿內歡喜愉悅驚嘆蓋過了先前因為西涼考生幾乎全員滿分的熱鬧。

  青霞先生面對眾人的贊譽詢問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這怎么可能!正因為是他的學生,他才知道,這兩個家伙怎么可能在數藝上得滿分!

  真是見鬼了!這是怎么回事?

  官衙外榜單前響起撕破耳膜的大笑聲。

  “這是,我張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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