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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節 疏勒會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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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匈約戰的消息,立刻就隨著漢匈雙方軍中的各色人等,向著整個世界傳播。

  早就盯著漢匈戰場的烏孫人反應最快。

  十七日,烏孫小昆莫泥靡便親率三百輕騎,抵達漢軍大營。

  他來的目的,自然是觀戰。

  當然,嘴上,他還是用著‘助戰’的借口。

  到得漢軍大營,他才發現,漢軍真的只打算用六千漢騎就直面十萬匈奴大軍!

  雖然,他心里面明白,匈奴的所謂十萬大軍,水分到底有多大?

  但那終究也是十萬大軍!

  哪怕是其中大多數是雜牌、炮灰,卻也不是等閑可以料理得了的。

  更不提,還有起碼兩萬真匈奴精銳坐鎮其中。

  哪怕漢軍再強,恐怕也難以在匈奴大軍面前討得什么便宜吧?

  所以,入了漢軍大營,泥靡便去找了他平素交好、結識的‘朋友’們打探虛實。

  如續相如、常惠,他都一一登門拜訪。

  只是,大戰當前,續相如等人實在沒有精力來與這位烏孫小昆莫虛與委蛇,所以,他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

  只是知道,此番大戰,漢軍上下信心十足。

  上至都尉將軍,下至軍候屯長,都對匈奴人輕蔑的很。

  續相如甚至對泥靡夸下海口:“十萬北虜,于我鷹揚虎賁之前,不過草雞瓦狗而已!昆莫且待些時日,便知分曉!”

  泥靡想問細節,續相如卻又顧左右而言他。

  他有心想去請教那位漢朝的鷹楊將軍,事到臨頭卻又沒了膽量。

  只好將這些疑問埋在心中,在漢軍大營之中,仔細觀察和打量起這支漢軍。

  經過數日觀察,泥靡終于發現了些異常!

  這支漢軍,與他曾見過的任何一支漢軍都不相同!

  他們行起坐臥,皆有定法。

  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站是一個姿勢,坐是一個姿勢,就連吃飯、洗沐都有定法。

  必是排隊而入,定時而出。

  而且不拘士兵還是軍官,皆是如此。

  泥靡就親自看到了那些警戒、站崗的衛兵,如同雕塑一樣,矗立在半夜的寒風之中,一動不動,站至天明,直到有接替的士兵來到,機械般的交接崗位,然后排隊返回軍營休息。

  這讓他震撼莫名!

  烏孫國中的軍隊,那里有這樣的紀律性?

  此外,最讓泥靡震動的,就是這支漢軍的身體素質了!

  幾乎每一個他見過的漢軍,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皆是身高體壯,強勁勇武之士。

  他們如同鐵塔一般的身材,讓泥靡精心挑選帶來的三百烏孫精騎,相形見絀。

  與這些漢軍相比,他的烏孫精兵,猶如侏儒一樣。

  “漢之強,確實有些門道…但若僅憑此,就想擊敗匈奴十萬大軍,恐怕是異想天開了…”泥靡在心里想著。

  匈奴現在屯于疏勒的那支大軍,是如今整個西域地區,最強大的力量。

  也是西域匈奴仗之鎮壓西域三十六國,統治天山南北的依憑。

  換而言之,這支大軍若是被漢軍敗于此地。

  那么,整個西域的秩序就要重新洗牌。

  而烏孫必定成為這亂局的最大獲益人。

  故此,泥靡才親自趕來,一則是開拓眼界,想要親眼見見天下無敵的漢騎的威勢,好給將來的執政定下基礎,二則是想要盡量促使漢軍擊敗匈奴,為他烏孫火中取粟。

  但,目前來看,泥靡深深的懷疑這一戰漢軍的前景。

  盯著疏勒會戰的,自然不止烏孫。

  事實上,整個西域都在注視著這一戰。

  漢騎六千,直面匈奴十萬大軍。

  此戰,漢若勝,那么傻子都知道,自己得換主子了。

  于是,一時間疏勒以南的絲綢之路,竟然熱鬧了起來。

  趁著匈奴人主力不在,監管不力。

  莎車、且末、精絕、焉奢、危須,甚至是車師、蒲類諸國的貴族們,悄悄的湊齊了一支支名為‘納貢使’的隊伍,前往渠犁城。

  他們攜帶著的本國的特產。

  譬如危須的美玉、車師的橐他、莎車的葡萄、精絕的鴻鵠等物,皆是他們國中的精品。

  這些人來到渠犁城,遞上國書,獻上貢品,口口聲聲說是奉國君之命,欲往長安朝貢圣天子,以盡外臣本分。

  但實則,王莽知道,這些家伙是來提前踩點的。

  什么朝貢長安天子,盡外臣本分?

  不過是一個名義罷了,他們真正想見的是他們曾經送去長安,被安置于大鴻臚的質子們!

  一旦疏勒會戰,漢軍勝出,王莽敢保證,這些使者在長安的使命馬上就會變成哭求圣天子主持公道,請求王師驅逐匈奴,撥亂反正。

  然后自是請求迎立質子歸國。

  同樣,王莽清楚,恐怕這些使者背后之人同樣派了人,前去疏勒的匈奴大營表忠心了。

  這是墻頭草們的天賦技能。

  作為西域都護府都護,王莽自是在出發前就已經得到了天子的指示,對于這些人皆是來者不拒,統統送往長安。

  局內之人忙著站隊、兩邊下注。

  域外之人,同樣無比關注這這次大戰。

  其中,最關心的,莫過于康居人了。

  兩月前,康居慘敗藥殺水,派去協助烏孫的騎兵,僅數百得脫,余者盡數化為匈奴刀下亡魂,其尸體被匈奴人用木樁子沿著藥殺水一路叉到了康居邊境。

  此戰之后,康居上下驚駭莫名。

  其國主藥奴聞訊,嚇得立刻連夜率部遷徙數百里,直到發現匈奴人沒有追殺過來,才長出一口氣。

  到后來,康居人見到了那些沿著藥殺水一路叉到自己家門口的木樁。

  他們更是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匈奴,在康居人眼中的形象一下子就變得高大起來。

  信奉拜火教的底層認為,匈奴乃是他們信仰之中的惡神在人間的眷屬,注定將要毀滅世界,令世界重回混沌、虛空。

  錯非如此,匈奴怎會如此強大?如此野蠻?如此血腥?

  而在信仰佛教的高層眼中,匈奴也變成了阿修羅天魔一類的佛敵。

  于是,下層們嚇得天天向阿胡拉禱告,祈求這位善神派遣救主下世,將他們拯救出來。

  而上層的貴族們,則天天在寺廟之中向著佛陀禱告,祈禱著佛陀顯靈,保佑他們免遭匈奴的侵害。

  至于再去和匈奴人一較高低?

  無論是貴族,還是下層的牧民、奴隸們,卻是死都不肯了。

  開什么玩笑?

  匈奴那是佛敵/惡神級別的存在,他們這樣的凡人,哪里能是對手?

  于是,在康居高層之中,忽然出現了一種聲音:匈奴如此強大,我們要不要追隨?要不要學習?

  其中,尤以康居王的幾個兒子,包括其世子阿哈瑪最為突出。

  阿哈瑪主張,派遣使者,向匈奴納貢,并迎娶匈奴公主回國。

  如此,一則花錢消災,二則能使康居強盛起來。

  本來,這個事情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

  但,就在此時,漢匈大戰的消息,傳到康居。

  康居人在驚愕之中,忽然發現,世界上竟然有一個國家,竟能壓著他們眼里的阿修羅/惡神眷屬,摩擦數十年?!

  而且,據說這個國家贏得了與匈奴的絕大多數戰斗的勝利!

  于是,底層的民眾沸騰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不就是他們信仰的善神全知全能的造物者,一切時空與宇宙的主宰,智慧、光明與秩序的化身偉大的阿胡拉與那邪惡的惡神,地獄的主宰,一切野蠻與黑暗恐怖的主人安哥拉之間斗爭的故事翻版嗎?

  于是,康居底層百姓,莫名的對遠方從未知曉的漢朝起了好感。

  但,這種好感廉價的很。

  因為,在事實上,拜火教的信眾們,對于善神與惡神態度都是一樣的。

  誰強自然崇拜誰?

  拜火教的祭祀們,更是趁著這個機會,大力宣揚善惡二元論,狠狠的借著熱點,鞏固信仰根基。

  而在康居高層,特別是統治集團,情況隨著漢匈大戰有了變化。

  康居王的幼子葛倫等人團結起來,反對阿哈瑪的主張。

  他們建議要學就向最強的人學習?

  而誰最強呢?

  當然要看真功夫!

  那就是這次大戰,誰贏了,康居就派人去向誰臣服。

  祈求最強者的庇護,甚至借其之勢,擺脫月氏人的鉗制!

  葛倫等人的意見,一提出就占了上風。

  阿哈瑪等人就算再不愿,也只能接受其的意見。

  不過,阿哈瑪等人哪里肯叫自己的政敵得勢呢?

  于是,他們又秘密派出使者,前往月氏的薄知城,將此事告知月氏人,希冀于借月氏的刀,來鏟除異己。

  可惜,月氏人現在哪里還有膽子東來?

  自貴山陷落的消息傳到溈水后,月氏五部,紛紛開始向西收縮。

  類似貴霜這種與大宛隔著蔥嶺的部族,更是將目光對準了賓,他們打算向恒河進軍,想要遠遠逃離匈奴的影響范圍。

  自然,他們現在的精力也全部都放在了漢匈大戰之上。

  數不清的月氏人,偽裝成商旅,悄悄東來,想在第一時間知曉漢匈大戰的結果。

  而當他們得知,漢軍只得六千的時候。

  已經有月氏翕候,將其大纛西移。

  惹不起,月氏人躲得起!

  除了西方的域外之人。

  在北方。

  漠北的各位單于,自然也都接到了西域匈奴與漢軍對峙的情報。

  “李陵雖然是個禍害啊!”有著漠北須卜氏、蘭氏、呼衍氏支持的安糜單于立于匈河河畔,揚鞭道:“不過,此刻卻是不能不幫一把!”

  “若西域有失,我等便是大匈奴的千古罪人!”

  “派人去通知屠耆與奢離,告知他們西域之事吧!”

  “如何決斷,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大單于,您這樣做,會不會放虎歸山?”有人不解的問道。

  安糜單于笑道:“丁零王留在漠北,已經沒有什么用處了!”

  過去一年多的混戰,各方大打出手,而衛律為了南下與李陵匯合,更是多次出擊,但被安糜等方死死按在了余吾水河谷一帶,顏山、燕然山中。

  其力量也在戰爭中被削去許多。

  全盛時期,衛律麾下可能有數萬部眾,精騎兩萬多,但現在可能只有一萬多騎兵,最多四萬部眾了。

  若是沒有西域的戰事,安糜自不會讓衛律逃脫困境。

  但如今,西域大戰,漢軍磨刀霍霍,那位蚩尤將軍更是親自率軍!

  當初,其帶數千之眾,就橫掃漠北的威勢,安糜可不敢忘記。

  安糜很清楚,若西域為漢所有,那么,他們在漠北打生打死的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

  沒有西域的匈奴,會被漢朝困死、餓死、渴死在這漠北的寒苦之地。

  所以,必須抬手援助一下。

  當然了,衛律不是他同意就可以離開目前的困境的。

  衛律的大軍與部眾,想要順利南下,穿越余吾水、匈河,從私渠比海回到西域,還需要屠耆與奢離的放手。

  不過,這與他有什么關系呢?

  能做到這一步,安糜覺得自己已經是胸襟開闊,有冒頓、老上兩位大單于的胸懷了!

  “李陵還是有能力的!”占據著趙信城的屠耆單于道:“可惜,不能為我所用,終是個禍害!”

  “但如今,卻不能不幫他一把…畢竟,我大匈奴本是一體,派人去將此事通知丁零王,若丁零王愿意,本單于準許他率他的萬騎離開漠北,回西域去支援堅昆王!”

  “大單于若安糜與奢離不同意呢?”有人問道。

  “那就不管本單于的事情了!”屠耆笑著道:“本單于出于公心,準其南下,已是念及匈奴一體,不愿漢朝蠻子得逞!”

  “若安糜與奢離這個偽單于不同意,還要刁難丁零王,那么,本單于正好叫所有的引弓之民都知曉,誰才是真正的大匈奴之主!”

  現在,漠北亂戰,自李陵被逼退后,屠耆已經漸漸的占著上風,壓著那占著龍城的奢離。

  不過,那奢離見勢不妙,就和匈河的安糜眉來眼去,勾結在一起,讓他難受的緊。

  如今,有了西域為借口,屠耆正好尋機停戰,好喘息一波,順便離間安糜、奢離,打破兩者的聯盟,同時示好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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