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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節 爭權奪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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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的輪廓,出現在眼簾。

  巍巍城樓,矗立在渭河畔,數不清的百姓,在道路兩側歡呼著。

  張越策馬走在大軍之中,心情百感交集。

  回首北望,他依然記得當初持節出使的情況。

  一晃便是數月,離京之日,尚還是春光燦爛,草長鶯飛,如今卻已是秋日遲遲,涼風漸漸,草木枯黃。

  微微出了口氣,張越握著自己手中的節旄,打馬向前。

  在他身后,握著那根已經掉光了牦,光禿禿的天子節的蘇武緊隨其后。

  然后就是,漢軍的玄甲騎兵,分列兩側,威風凜凜的緊緊跟隨。

  前方的道路旁,天子的旌旗與華蓋,已經清晰可見。

  數以萬計的人群,則分散在道路兩側的田野與山丘上。

  握著天子節,張越策馬而前,來到天子法駕所在之地,便翻身下馬,上前叩首拜道:“臣建文君、侍中、持節使者毅,奉詔持節,宣撫幕南,賴陛下洪福,社稷之靈,將士用命,幸不辱命,今歸朝面圣,誠惶誠恐…”

  張越身后,蘇武帶著常惠等人,持著手里的節旄,懷揣著激動的心情,翻身下馬,跪到張越身后。

  被匈奴扣押長達八年的蘇武,鄭重的舉起自己手里的節旄,跪下來,叩首拜道:“臣中郎將蘇武,奉詔往使匈奴,未能完成使命,有愧陛下…今賴陛下之恩,社稷之德,得脫囚牢…陛下隆恩,臣等感激不盡…”

  說著便重重的叩首再拜。

  前方,由數十輛戰車拱衛著的天子攆車上,端坐其上的天子,在太孫劉進的攙扶下,身著天子冠冕,腰間掛著高帝斬白蛇劍,走下攆車。

  半年未見,天子的氣色并未有太大變化,甚至可能還稍微精神了一些。

  臉上也有了些富態,他走到張越身前,看著一身戎裝,手捧著節旄的愛臣,終于笑了起來,于是親自上前扶起張越,道:“卿總算回來了!”

  這句話,他可真的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本來,張越去幕南,他以為最多也就三個月,哪成想,這一去就是幾乎半年!

  春去秋回,別的倒是沒什么。

  就是那養生流程與食療方案沒有人幫他改了。

  新的養生套路也沒有人來教了。

  這讓這位天子心里面多少有些忐忑,生怕出了什么錯誤。

  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沒有什么事情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了。

  好在,如今張越凱旋歸來,他心中大石終于落地。

  張越將節旄交還給天子后,立刻就道:“讓陛下久候,此臣之罪也,下次臣爭取快一點將事情解決,早些回來復命…”

  天子一聽,笑的更加開心,道:“卿辦事,朕放心!”

  這一句話,無數人都聽在了耳里,有人皺眉,也有人欣喜萬分。

  天子卻并不在意外人的想法和心理,他看向張越身后的蘇武,看著他手里那根光禿禿的,已經只剩下竹竿的節旄,悠悠的嘆了口氣:“蘇愛卿,請起來…”

  蘇武曾是他的近臣,只是,一直不怎么顯眼。

  所以,也不怎么受重視。

  不然,當年也不會準他出使了。

  然而,蘇武在匈奴的表現,卻遠遠超出了這位天子的預期,甚至可以說完全顛覆了這位天子的猜想!

  這些天來,有關蘇武在匈奴的表現和言行,已經通過無數奏疏和報告,讓天子知道了,這個臣子在匈奴是如何堅貞不屈的。

  其的行為,更是引爆了輿論。

  成為了當代‘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大丈夫典型。

  更是讓這位陛下唏噓不已,又感慨萬千!

  “卿到朕身邊來…”天子輕聲道:“讓朕好好看看卿…”

  “臣謹奉詔…”蘇武激動的走上前去,站到天子面前,天子仔細的打量起這個曾經不起眼的臣子,越看越順眼!

  沒辦法,沒有君王不喜歡忠臣!

  而蘇武的忠誠,已經通過了時間、敵人以及富貴、權力的考驗。

  比真金還真!

  其行為,幾乎堪比古代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媲美!

  這樣的臣子,對君王來說,哪怕是能力再差,也是配得上高官厚祿的。

  不止是因為千金買馬骨,更是因為,君王真的奇缺這樣的大臣。

  “卿受苦了…”天子看著蘇武那張飽經風霜與磨難的臉頰,悠悠長嘆。

  蘇武連忙拜道:“臣不苦,為陛下效忠,臣甘之如飴!”

  此時,數十名司馬、軍候、校尉、都尉等高級將官組成的騎兵隊緩緩出列,他們持著繳獲、斬獲的匈奴大纛,一一上前,然后丟棄在馳道上。

  “匈奴呼揭部大纛,獲于鶄澤…”

  “匈奴姑衍王大纛,受降于南池…”

  “匈奴丁零王大纛,獲于崖原…”

  “匈奴右賢王大纛,獲于禱余山…”

  數十面各色大纛,將馳道鋪滿,引發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漢軍各部,則踩著鼓點,逐一上前,從這些匈奴大纛上踏過去。

  這更是激起了無數歡呼與吶喊。

  天子也扭過頭去,看到了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無比快意的笑容!

  張越趁機拜道:“啟稟陛下,微臣奉詔持節率軍,宣撫漠南之時,遇匈奴丁零王衛逆所部,臣痛擊之,敗其于崖原,然后引軍南下,圍匈奴姑衍王虛衍鞮于鹽澤之南,曉其以陛下圣德,宣其以陛下之義,使其幡然醒悟,率軍歸降!今其就在臣軍中,不知陛下是否召見?”

  天子聽著,立刻就驕傲的笑道:“詔匈奴姑衍王來朝朕!”

  姑衍王虛衍鞮?

  那可是匈奴單于的胞弟,在其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他的歸降,對于漢室而言,自然也有著重要意義!

  特別是,張越曾以奏疏建議,提出冊封其為匈奴單于,從而引發匈奴分裂的建議,讓天子只是想著都興奮難耐!

  想當初,他即位之時,匈奴是何等猖狂的敵人?

  匈奴騎兵又是何等兇焰滔天?

  從北地一直到燕薊,匈奴騎兵無年不侵,邊塞之下烽火連天。

  自高帝以來,漢家天子屢屢飾女子財帛,以輸匈奴,企圖用金錢、財富、女人換和平。

  而事實卻一次次的打了歷代先帝的臉!

  女子、財帛、黃金,根本換不到和平。

  甚至只會招來匈奴人氣焰的一再高漲!

  故而,從太宗皇帝開始,漢家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滅亡匈奴!

  自太宗至他,兩代天子,數十年臥薪嘗膽,休養生息,積蓄國力,培養將才,訓練士卒,完善馬政。

  終于,有了揚眉吐氣,報仇雪恨的國力!

  于是,他在親政后,便將全部精力和注意力,放到了與匈奴的戰爭上。

  任用衛青霍去病,大膽改革軍制,加強騎兵建設,通過一次次的會戰和主動進攻,將匈奴人逐出河套、逐出河西,最終通過漠北決戰,將匈奴勢力徹底逐出大漠以南。

  可惜,匈奴并未屈服、滅亡。

  而是采取了龜速戰略,借助地利與縱深,與漢軍消耗。

  自馬邑之謀至今,漢匈鏖戰數十年,大小合戰數百次。

  今天,終于見到了匈奴敗亡的曙光了!

  虛衍鞮率部歸降,對于天子而言,這可能比漢軍打下龍城還要重要。

  因為,攻下龍城,其實只是一種心理優勢。

  漢軍壓根就不能占據和控制當地。

  虛衍鞮歸降就不一樣了。

  一個匈奴孿鞮氏的宗種!

  一個有單于繼承權的單于胞弟!

  其手里更有著一支騎兵部隊!

  可操作空間,實在是太大了!

  片刻后,穿著漢家朝服,戴著冠帽,在幾個禮官引領下,虛衍鞮亦步亦趨,誠惶誠恐的來到了天子駕前,磕頭頓首,匍匐在地:“外臣虛衍鞮,頓首百拜天單于陛下,唯陛下能作威作福,唯陛下可以號令天下四海…”

  這些話,顯然是張越教的。

  天子聽著‘天單于’三個字,就已經樂不可支了。

  文武百官們,更是驕傲的抬起頭來。

  漢匈百年爭霸,到得今天,在平城之戰一百余年后的今天,終于有一個冒頓的嫡系子孫,在漢家天子面前屈膝稱臣,口贊‘天單于’。

  這讓哪怕已經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甚至連筆都有些拿不動的太史令司馬遷忽然老淚縱橫,忍不住的拿起筆來,在紙上親筆寫下了:延和二年秋七月庚寅(二十一),匈奴姑衍王朝天子,上尊號‘天單于’,上大悅…

  是夜,未央宮宣室殿內,燈火通明,滿座皆權貴,往來無白丁。

  張越依舊戎裝,領著續相如等人,端坐在太孫劉進之旁,兩人不時耳語,交流著這過去數月,長安與新豐的事情。

  這也是張越數月以來,第一次對新豐事務,有一個大概了解。

  從劉進的話里,張越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些時間里,新豐又舉行了一次考舉取士,錄取了大約一千多名官吏,充實到了新豐、臨潼、萬年三縣的系統里。

  同時,在陳萬年、胡建、桑鈞等人的主持下,新豐系統已經整合了臨潼、萬年的官僚系統。

  于是,便在新豐建立了‘太孫莫府’,由陳萬年、胡建、桑鈞、趙過,負責這個莫府的日常工作,如今,這些具體事情都已經步入了正軌。

  當然了,新豐的政務,也并非一帆風順。

  在張越離京后,特別是新豐畝產大爆后,不僅僅是新豐的麥種被人覬覦。

  在新豐的官吏,也成為了香餑餑。

  天下郡國,紛紛伸出橄欖枝,大肆挖角。

  特別是那些官吏的家鄉的父母官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用手段,動員其父母親朋做工作,又用著高官厚祿相引誘。

  挖走了許多好苗子。

  錯非是張越的三世說的底子打的足夠好,而且新豐的實績夠強。

  使得很多理想主義者,下定決心,堅決留在新豐。

  不然,張越回京之時,恐怕會發現他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官僚系統,已經被人挖的干干凈凈,安排的明明白白。

  沒辦法,政績這東西,當官的人人愛。

  更不提,若是別人都在挖人,某某沒挖,傳出去面子也不好受。

  故而,短短一個月,新豐官吏就被人都挖了一遍。

  就連太學生,都被挖走了十幾個…

  這讓張越聽的,真是既緊張,又有些開心、自豪。

  事實上,其實被挖角對他來說,最是開心。

  因為那意味著,他的勢力與影響力,將會滲透到天下郡國。

  除此之外,劉進還和張越交代了,回朝后天子對他的安排。

  鷹楊將軍加英候的侯國是已經錘了的。

  少府都已經將鷹楊將軍官邸建好了,就等著張越入主。

  現在唯一的疑問,便是英候侯國食邑數量,以及鷹楊將軍府的比照對象。

  前者,關系逼格,后者關乎張越對軍方事務的干涉能力。

  直白的說,若是食邑數量低于七千戶且其比照對象是貳師將軍莫府,就等于說明天子和朝臣認為,張越還需要鍛煉鍛煉,那么他便無法或者很難干涉到貳師將軍李廣利在河西的勢力以及政策。

  反之,若食邑數量超過七千戶甚至達到一萬戶,鷹楊將軍的比照對象是驃騎將軍、衛將軍、車騎將軍這種級別的大將。

  那么,便說明張越的級別和權力,是高于貳師將軍李廣利的。

  這就會在事實上造成,只要張越愿意,他便可以對河西事務,甚至李廣利的指揮決策進行質疑、非議乃至于修改。

  不過,劉進告訴張越,最可能的情況,可能會是張越的英候食邑數量超過李廣利的海西候侯國,甚至產生斷層。

  但鷹楊將軍府會‘比貳師將軍故事’。

  這是很明顯的平衡。

  畢竟,李廣利的姻親是當朝丞相澎候劉屈氂。

  為了穩固李廣利的地位,劉屈氂必然會全力爭取有利于李廣利的結果。

  而防止張越在軍事地位上,超過李廣利,大約會是劉屈氂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到的目標!

  不然,李廣利的影響力和權力,就會迅速為張越這個新星所篡奪。

  不過,張越對這些事情,其實并無什么太大的反應。

  因為,他深知,一切都是虛的。

  食邑也好,所謂的比照對象也罷。

  都不過是紙上的東西。

  真正可以決定地位高低,權力大小的,其實是天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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