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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節 胡建的疑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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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侍中所言甚是…”胡建也是俯首拜道:“臣今日來匯報的,諸公室告者,臣已經擬好了簡報和條文,以供殿下與侍中過目…”

  說著,就有官員捧著十幾卷簡牘,呈遞到張越和劉進面前。

  “殿下與侍中若對其中有所疑問,臣可以馬上命人調來相關卷宗…”胡建深深一拜,其他司法官員也都跟著拜下去。

  公室告,這是他們的專業。

  事實上,幾乎所有法家官員,對于怎么處置公室告都有著近乎強大到本能的決斷能力。

  對于公共犯罪,無論是秦漢,都是從嚴從重,向不寬宥!

  商君當年就說的很直白——所謂壹刑者,刑無等級!無論是誰(君王除外),只要觸犯了法律,危害了社會秩序和公共安全,那就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張越只是隨便翻了一下,就看到了一長串的流、刑、完為城旦、死刑、棄市的判決。

  而罪犯除了地痞無賴就是惡霸豪強。

  于是,便點頭道:“縣尉所決,甚為公正,本官無有異議!”

  劉進卻是看得有些心驚肉跳。

  這些卷宗兩百多份,涉及了前后數百人,其中無罪釋放或者減輕刑罰的只有幾十件。

  但加重判罰和提高刑罰等級的,卻多達百余件。

  他輕輕的嘟囔了一聲:“會不會太嚴苛了啊?”

  但聽到張越贊同,他也就暫時壓下了心里的那點疑慮,道:“卿的決斷,孤亦甚為認同…”

  在他看來,既然自己暫時無法理解,那就先聽張越的吧。

  反正,這個大臣和朋友,不會害自己。

  這樣想著,劉進問道:“那非公室告呢?”

  胡建聞言,回頭看了一下身后眾人,然后抬起頭看著劉進和張越,深深一拜:“此今日臣等來見殿下與侍中求教之事…”

  “在一百二十五宗非公室告案件之中,涉及主父母擅殺、傷子女、奴婢者五十七宗,其中父母不舉,而溺其子者,四十二宗…”

  胡建說到這里時,感覺心臟都在劇烈的跳動。

  張越聽著卻是猛然起身,握緊了拳頭。

  胡建不說這個事情,張越都差點忘記了,這個兩漢社會上最大的毒瘤和弊病!

  關中,或者說整個漢室天下,長期以來,因為種種原因,存在著長期的、頑固的和極端的殺子溺嬰風潮。

  戰國時期,著名的戰國四公子之一的孟嘗君就曾在出生時差點被其父溺殺。

  原因是孟嘗君出生于五月初五,齊魯有民俗,五月初五生的孩子長大了要克父克母克兄弟。幸好孟嘗君的生母有大智慧,救下了可憐的孟嘗君,不然戰國四公子就要少掉一個了,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成語典故出現了。

  到了漢季,這種溺殺幼子的風潮就越來越猛烈了。

  特別是新豐,長期以來因為貧困、愚昧、迷信和其他原因,民間農村存在著長期的溺嬰行為。

  很多農民,都只會養育自己的第一個和第二個孩子,而將其他孩子,特別是男嬰溺死。

  原因是——養不起也不敢養。

  哪怕是士大夫家族、豪強地主,也會經常性的做出這樣的行為。

  而他們這樣做,從胡建調查和走訪得來的情況,卻是讓人毛骨悚然到極致的緣故——窮人是養不起,而他們是自私自利到極點。

  因為依照漢律,民有兩子或兩子以上者異其戶。

  為了避免生了太多兒子,長大了分老大的家產,很多地主、士大夫就溺死那些后來出生的兒子。

  “卿打算怎么處置?”劉進卻是不太理解為什么會有父母狠心溺死自己的孩子,但他也知道這個事情的棘手。

  先前張越已經向他解釋過了,這種溺死嬰兒的行為,民不舉官不糾。

  哪怕民舉了,官也恐怕不知道怎么糾…

  胡建深深俯首,拜道:“這正是臣等日夜困惑和迷茫之處…”

  殺子不舉,是民俗,是家庭內部的犯罪。

  目前他整理和清理出來的這些案件,大部分都是鄰里舉報。

  但問題是,漢律沒有處置這種犯罪的法律。

  這也是他和他的學生官們,第一次接觸類似問題。

  在之前,胡建是軍法官,雖然耳聞了類似的事情,但終究沒有具體接觸過。

  此時卻是被動接觸了這個事情,然后就被嚇壞了。

  僅僅是被檢舉的案子,就有四十二起。

  天知道還有多少嬰兒被其父母溺殺,丟進了深山之中?

  從概率上來說,恐怕是成千上萬!

  作為法家官員,胡建感覺很難受。

  一方面,他沒有辦法處置和處罰那些殺子的父母,更沒有理由和辦法來阻止這個事情,而另一方面,內心的良知使他深受折磨。

  他受到的教育,也讓他無法坐視。

  他麾下的年輕人們也是如此。

  特別是,當長安那邊傳來了‘建小康,興太平’的呼聲后。

  他們就更加憂郁和難受。

  若一邊縣尊和縣衙在努力奮斗,帶領人民和百姓奔向幸福的小康社會,而另一邊,作為執掌法律和刑獄的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無辜的孩子,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就被其父母親手溺死。

  而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這豈非是莫大的諷刺和天大的笑話?

  張越卻是看著胡建等人,將手放到了腰間的佩劍上,冷冷的道:“胡縣尉、諸君…”

  “請縣尉與諸君,為我記錄,并明告新豐上下所有士民:自即日起,有敢不舉其子者,無論任何理由、任何原因、任何借口、任何人,只要是新豐境內,編戶齊民,皆重罰之!”

  “一人不舉,全家連坐,其口賦五算,田稅倍之,士大夫有敢不舉者,三族連坐,皆不許出仕,有官爵者,本官將親告朝堂,以奪其官爵!”

  “而諸鄉邑有司治下,若有不舉者,視為有司瀆職,其考績皆課殿!”

  人口!

  地球上最重要的資源,最寶貴的資源!

  沒有之一!

  偉大領袖說過——人多就是力量!

  諸夏民族能夠延綿五千年而始終繁榮、昌盛,盡管歷經劫難,依舊可以浴火重生,涅槃歸來。

  靠的就是龐大的人口基數和強大的凝聚力。

  特別是在現在這個時代,尤其是在如今這個時期。

  諸夏民族總人口最多不過六千萬。

  這還是算上了奴婢和老人小孩…

  可有些渣渣,卻在溺死自己的孩子?

  這是犯罪!

  當然,張越也知道,其實大部分溺嬰行為,都是因為貧困的導致的。

  人民太窮,連長子也未必養得活,怎么敢多養兒子?

  難道養大了就讓他去當贅婿,做逆旅,做游俠?

  底層的人民沒有辦法,只能溺嬰。

  但那些士大夫們溺嬰就無法接受了。

  所以,張越對他們開出了頂格的罰單!

  一人溺嬰,三族連坐!

  說不許出仕,就不讓你出仕!

  說摘你的烏紗帽,就摘你的烏紗帽!

  至少在新豐境內,他可以這么干!

  更要實行溺嬰一票否決制度,治下出現不舉案件,所有當官的,一個也別想跑,統統在履歷上在檔案上留下一個殿的評價。

  逼迫官員,繃緊神經,盯緊自己治下。

  為了烏紗帽也為了前程,張越相信,他們會拿出十二萬分精力去做這個事情的。

  當然有罰了有獎!

  張越轉身,對劉進拜道:“臣還請殿下準許臣在新豐全縣開展獎勵生育之事,臣稍候將遞上條陳,拿出方案…”

  劉進聽著,自然同意,道:“卿去做吧…”

  獎勵生育,這是漢室的基本國策。

  因為,人口越多,戶口越多,戶口越多,稅賦越多。

  歷代以來,老劉家為了讓天下人口增多,可謂挖空心思,窮其所有。

  譬如漢律就規定了:女性到了十六歲還不嫁人,那她的人頭稅就按照五倍征收。二十歲都不嫁,國家給你安排老公!

  男丁年滿二十三還沒有娶到老婆,那就強制分戶獨立。

  更夸張的是,劉氏連寡婦嫁人都操心上了。

  很多地方郡守都特別愛鼓勵寡婦改嫁,甚至還有很多名臣喜歡給寡婦當紅娘。

  太宗皇帝和先帝的遺詔之中都下令釋放宮人,歸少使以下沒有子女的妃嬪回民間改嫁。

  連自己睡過的妹子,也允許改嫁。

  可見,劉氏對于人口饑渴到什么程度了!

  劉進看著張越,小聲的勸道:“愛卿擅自重罰不舉者,會不會引起朝野物議?”

  私立法律和制度,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

  張越聽著,卻是笑著拜道:“殿下勿憂,臣知道輕重,此事臣會上書天子,求得陛下許可的…況且…臣所立者,乃權變之法,更乃出于春秋之義,《詩》之王道!”

  “《春秋》善善之長也,惡惡之短也,故子有罪,執其父,臣有罪,責其君!新豐治下有百姓不舉其子,是臣有罪,是惡惡在臣下之身,臣下不糾,則蒙春秋之誅!故臣先以權變,再告天子,先行其事,后行其法!”

  “而《詩》更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先王以生民為最!”

  “況…為漢制法,士人之責也!”

  張越昂著頭,一臉正色。

  誰敢在這個事情上挑他毛病,誰就是和春秋大義為敵,與詩經先王之義做對!

  應該吊起來被鞭笞一萬年。

  當然了…

  這其實也是張越故意留下來的陷阱,就等著某些傻瓜跳進來了。

  在事實上來說,新豐和長安距離很近,輕騎一個時辰就能來回。

  他可以馬上寫一封奏疏,讓人速遞長安建章宮,送到天子面前,在今天傍晚就能得到回復。

  而胡建等人去將張越的決定,公開和宣布全縣,最快也要到明天才能開始。

  這就意味著,假如某些人以為抓到了張越的把柄,拿著這個想要懟他。

  那么,他們就會很尷尬的發現,這是一個大坑!

  張越也是故意要挖這個坑來坑人。

  不然的話,怎么樹立權威,怎么讓自己成為‘為漢制法’的急先鋒呢?

  至于會不會有傻瓜跳進來?

  張越覺得應該會有吧?

  胡建等人聽著,卻都是熱血沸騰,心里一松。

  張越做出的這個決定,使得他們聞而振奮。

  若這些重罰和限制能落到實處,從此以后至少新豐境內沒什么人敢殺子了。

  只是…

  胡建內心的困惑和疑慮卻越大了。

  他甚至有些無所適從。

  因為…

  這是用儒家的辦法來解決法家的問題。

  這令他三觀有些動搖,甚至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商君、申不害與韓非子的思想和主張,在今天真的已經不可行了嗎?

  胡建不知道。

  特別是他聽說了‘小康世’和‘太平世’的描述后,這樣的困惑和不解就已經彌漫在他心頭了。

  于是,胡建深深一拜,道:“侍中公,下官有些不解和疑慮,愿請侍中解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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