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8 民國舊影(十六)
這樣不痛不癢的對峙，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天明。
當平城郊外的寇國入侵部隊覺得自己在平城內的友軍們…應該已經完美的掌握了平城的政局的時候，他們就朝著平城的南方發動了嘗試性的攻擊。
誰成想，在初次挺進的路上，就遭受到了一股突然冒出來的軍隊的頑強的抵抗。
“怎么可能！”
“平日里的92軍怎么可能分兵出來把守這個沒有要塞的駐地！”
“這不是老農民平日里溜溜達達就進城荒郊野地嗎？”
一道道隱蔽的戰壕溝渠就在這一片荒地上蔓延縱深。
原本稀稀拉拉還有趕著牛車馬車進城的景象，在此時，早已經不復存在。
讓這片本就不繁華的黃土地，變得更加凄涼了幾分。
但是行進途中遇到了狙擊，并且吃了大虧的寇國偽蒙軍的第一師，在短暫的慌亂過后，發現前面阻撓他們行進的隊伍只有一個團的兵力了之后，就徹底的放下了心來。
“強攻！こうげき！”
“全力射擊！”
整個隊伍的前鋒位置就壓了過去。
后方的炮兵用鋪天蓋地的炮彈將豐臺守備團的火力給壓制了下來，而那些端著刺刀的沖鋒隊，卻在這個時候彎著腰，開著火的逼近了戰士們所在的溝渠。
“不要著急，我們不要拉長戰線，我們等他們逼近了，那么他們的火力掩護就徹底的失去了效用！”
“那個時候才是我們痛快的殺敵的最佳時刻。”
作為一個留守在豐臺的團長，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宿命。
所以此時的他并沒有躲在隊伍的最后方，反倒是跟兄弟們一起站在了抗戰的第一線。
他手中握著的是與士兵們一樣的中正造，腰間別著的是剛剛磨好的大砍刀。
他們就這樣湊在一起，在這個剛剛挖好了沒多久的戰壕之中，頂著漫天的炮火，等待著比他們多出數倍的敵人的蜂擁而至。
明知道前路的艱辛，卻沒有一個人退后一步。
他們身后拿著山炮，自制榴彈炮，各個軍閥手中淘汰下來的混合炮，以及唯一的兩門德國造的小炮的混合炮兵連的隊友們，已經在與寇國的炮兵陣地對轟的過程之中全部的陣亡了。
不是民國的駐軍對于炮兵建設不夠重視。
而是在這個可憐的歲月之中，整個民國近200萬的陸軍部隊之中，全配的大炮的總數也只不過是可憐的800門炮。
這其中的一大半就是現如今駐守平城的炮兵們手中的雜牌自產炮筒子。
你讓平城守備軍的炮兵火力怎么跟對面的寇國聯隊相抗衡。
所以，最先犧牲的，也是最危險的兵種，就變成了現如今的炮兵。
那碩果僅存的幾個開炮的人員已經伴隨著他們的武器一起，被深埋在了炸坑之中，徹底的消亡，死去。
而剩下的也只有血肉鑄造的防線，一腔護國的奮勇，來守護這千百年來不曾落入到旁的國家的古老平城。
他們的性命與千百萬就站在城墻后面的百姓們的性命相比，真的是太無足輕重了。
作為一個軍人，他們在平時是混了一點，是松散了一些，但是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中，他們是愿意履行屬于軍人的職責的。
所以，團長的命令被很好的執行了下去。
那些平日間鬼哭狼嚎，膽子其實并不算大的守備軍人們，在此時卻只是抱著頭默默的趴在壕溝之中。
近了，更近了。
敵人的炮火因為兩軍的接近而漸漸的減緩了下來，除了守備軍的大后方還有零星的兩顆炮彈會落下之外，在陣營前幾百米處，早已經沒有了炮火攻擊的痕跡。
因為敵人已經瞄著腰跑了過來，在樹木，山石等隱蔽物的后邊，已經能夠看到對方那土黃色的夏裝軍服，以及一晃一晃的黑色鋼盔。
“來了，聽我的指令…”
“十一點鐘方向，集火攻擊！”
在團長這一聲令下之后，原本已經啞火了許久的戰壕之中就噴出了一陣陣的火舌，密集的子彈沖著第一方陣的沖鋒隊伍而去，讓那些只是躲在樹林背后的士兵們毫無防備的就中了招數。
“啊！！”
“混蛋！臥倒！側翼！火力掩護！”
“混蛋！殺上去，機槍手，機槍手，壓制，壓制！”
對方的一線人員就像是割麥子一般的倒下，但是負責指揮的現場指揮官，卻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了過來，毫不猶豫的發動了反擊。
相差甚遠的重火力機槍，不要命的朝著明國守備軍的陣地前沿上撒了過去。
“砰砰砰”
一些沒有經驗的新兵們，就在這次的反擊過程之中，捂著胸口倒了下去，那些袖口上捆著白布條的衛生兵立刻就將這些傷員給抬下來戰場。
戰局就在這種你來我往的過程之中，僵持了下來。
遲遲沒有取得決定性的進展的寇國入侵軍，就發動了第二線的攻擊。
從宛平縣城的第二條攻擊線路也正式的交了火，讓偌大的平城郊外，就成為了炮火的海洋。
這一次的全線壓進，也讓整個平城的所有守備力量，全都上了一線的戰場。
那個坐在二哥身邊，早已經發毛長霉的顧崢，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原本的顧勇給顧崢安排的特別的妥當。
他將自家的小弟弟安排在了平日間等同于廢棄的駐扎區域內，想要給顧崢一個更加安全的戰爭環境。
可是誰成想，現在越是薄弱的防守地帶，以及不起眼的邊防所在，越是受到寇君的重點照顧。
在寇君進城的主要縣城方向，大部隊在其中僵持，但是那些分流出來的小股部隊，卻是依照著焦灼線路，逐次的進行試探。
敵軍挺進到顧崢這里的時候，已經形成了抱團糾結之勢，烏泱泱的竟然有三支中隊的人數。
就是這樣的一群人，集合在了這一處有些荒涼的斷壁殘垣之前，面對的…也只不過百十余人，近一半人是周圍臨時糾集起來的民兵的駐守軍隊。
“這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我們從這里打開缺口，從敵人的側翼穿插過去。”
“雖然達不到干擾整個戰局的目的，但是讓兩面主要交火戰線的民國守備軍隊的力量暫時的回撤一部分，卻是能夠做得到的。”
“那個時候，前線主力交火部隊的將士們會感謝我們的壯舉，并大大的削弱敵我兩方的糾纏之勢頭。”
“說不定，這還會是一場左右戰局的突襲。”
“所以，全體士兵聽命！給我不計一切后果，全力突襲！力求把這條防線的薄弱之處，撕出一個口子！”
說完這個，作為臨時認命的中隊指揮官，掛中尉職銜的小犬太一，就將手中的指揮刀給揮舞了起來。
只可惜，這個象征著軍官身份的武器，卻是在高舉起來的那一瞬間，就成為了他豎立起來的靶子。
蹲在不算高的墻頭上的顧崢，用他二哥利用職權之便順出來的六倍瞄準鏡，以及隊伍中數量及其稀少的98式的毛瑟槍，在敵我雙方距離足有七八百米的時候，就扣動扳機…一槍打中了這位剛發布了進攻命令的中尉的胸口。
‘砰’
槍響過后，那個囂張的寇國中尉捂著胸就倒了下去，引起了周圍一片的驚慌。
“嗯，第一個！”
對于這個戰績，顧崢是十分的滿意的。
這是他在戰場上的第一槍，而第一槍總是要用最高指揮官的頭顱來祭旗的。
“不要慌！對方有神槍手！找好隱蔽點就不要害怕！”
“他只有一條槍！我們這么多人沖鋒，他是無法抵抗的！”
說這話的是第二中隊的中隊長，他迅速的接過了小犬的接力棒，站在了指揮官的位置之上。
只不過，豬田可是比小犬聰明多了，就算是指揮進攻他也是一直躲在十分堅固的掩體后邊。
“不好！寇軍沖鋒了！”
“開火！開火！”
顧崢跟警衛連的幾個戰士湊在一起，看著一旁接收他的連長緊張的大吼大叫著，暗自的為這道防線捏了一把汗。
“開個屁火！都給我壓住了，等著敵人接近了，把手中的手榴彈全扔下去。”
“炸死一個算一個！”
‘砰！’
顧崢一邊嘟囔著，一邊朝著簡章上有邊兒有杠的一名軍官的方向放了第二槍。
這位剛剛從準士官晉升上來的少尉，就如同他的長官一般的，平躺在了前進的道路之上。
“第二個！”
只可惜，對方不要命的打發，讓周圍的士兵們剛猶豫了一瞬，就有一位士官再一次的補充了上來。
“哎呦？還來？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群人里邊到底有多少的官？”
‘砰！’
‘砰！’
當顧崢隨后的兩聲槍響又跟了過來了，饒是他的動作在這炮火轟鳴的戰場上再怎么的不起眼，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了。
因為在沖鋒的隊伍之中，已經沒有任何的士官以上級別的人存在了。
那百十號的士兵里邊，最高級別的也只是一個曹長，也就是班長級別的官。
他們這群人只能亂哄哄的朝前跑著，企圖等到這更高級別的官員的命令，明明身邊的人很多，卻是心慌的半分底氣也無了。
接下來怎么辦？
快要沖到墻邊兒上了，我們要怎么打？
炮火有沒有馳援，手雷什么時候投擲？
這是讓我們自由發揮嗎？
那么我現在就想扔手榴彈，這會不會對沖鋒造成影響，會不會誤傷自己的友軍隊伍？
對于這一切，他們都是茫然的。
這半個中隊的人就這樣亂成了一盤散沙，但是居于后方緩緩推進的剩下的兩個半中隊之中，卻沒有任何官員，敢貿貿然的往前沖鋒了。
對方的神槍手太可怕了。
他只對著軍官下手啊！
若是他們聽從了豬田的安排，沖上去了，那不就等同于送死嗎？
為什么豬田中隊長自己不沖鋒呢？
作為一個職銜最高的指揮官，難道不應該身先士卒嗎？
被豬田下令往前沖接管前面那個中隊的指揮權的少尉，只是倔強的看著這個并不是自己直屬上級的軍官，腳底下卻是半分不動，死也不接受對方的指揮。
這讓豬田的內心出奇的憤怒，但是私心里他也不愿意將自己中隊中的小隊長給派遣出去。
此次戰役若是勝利了，他的手下軍官傷亡過重，他也落不到任何的好處。
更何況，若是沒有攻下呢？
那這些損失就全是他的過錯了。
就在豬田猶豫的這一個當口，駐扎在破墻上的連長，終于發現了寇君詭異的表現，做出了一個十分正確的決定。
“去！把咱們連的僅存的那個炮筒子拿過來！”
“這群偵查分隊匯聚到一起的雜牌軍，也敢跟我正規軍叫板！”
“老子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聽得顧崢一頭的黑線，人家正因為是輕裝上陣才沒拖著一個炮筒子四處溜達。
你覺得就你那兩根民造土炮，連土匪的山頭子稍微硬點都轟不開的玩意兒，哪里能跟寇國正規部隊的大炮相比啊？
可是這連長就是欺負對方沒有炮，‘轟轟’兩下，就將率先沖過來的百十號人，給埋在了城墻根下。
就是這兩炮，讓豬田下定了決心，打算轉換一種思路，讓人去給主力軍送信，將這里有個薄弱口子的事情傳遞給對方的戰場情況搜集人員。
“快去快回！我們在這里佯攻拖延住敵人，你速速給最近的第八師把資料送去。”
“也許這就是我們突破的契機，在后續馳援的六萬人不曾抵達的時候，就可以將平城的駐軍一舉拿下了。”
到那個時候，豬田的臉上浮現出了神往的表情，隨著他派出去的人離開，就又變成了一副嚴肅之態。
“所以，現在我們還是要繼續進攻！”
“這一次，聽我的指揮！第三小隊長！將軍服與你身邊的士兵交換一下，你給我上！”
對啊，還有這一招啊，對方不就是看級別殺人的嗎？
咱們來個偷梁換柱啊！
這個原本不想沖鋒的小隊長的眼睛一亮，就強壓著一個下士士兵，跟對方換了一下上裝。
“沖鋒！打死給得！”
小隊長嗷嗷的沖了上去，帶了第二百人的生力軍，并成功的與前面的殘軍匯合到了一起。
誰成想，他剛意氣風發的發布了第一個命令呢，嗖，一顆子彈竟是準確無誤的擊中了他的眉心，從后腦爆破而出。
為什么呢？
仰面倒下的小隊長想不明白，只有那個趴在墻頭上的顧崢不屑的抽動了一下嘴角。
“以為換了衣服我就不認識你人了？你好歹把軍刀上的穗子給接下來啊！”
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男人，顧崢對于敵軍的軍用器械還是有幾分敏感度的。
就好比尉官所用的刀穗外棕內藍，簡直就是一望便知，就算是換過了最明顯的軍裝，他這也是戰場上的活靶子了吧？
“混蛋！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一個中隊的底層軍官全躺下來的時候，豬田終于出離的憤怒了。
他指著自己中隊的第一小隊長，下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命令：“你軍刀的不要，武器的不要，軍服的不要，干干凈凈的沖上去指揮！”
他就不信了，這樣還能死？
可是現實就是這樣的殘酷，他派上去的自覺地萬無一失的人，就這樣的死去了。
這讓趴在墻頭上的顧崢得意的翻了一個身，將狙擊點又更換了一個位置。
“對面的指揮官莫不是個大傻子的吧。”
“讓一個光潔溜溜的軍官出來指揮就以為我認不出來了？”
“哈哈哈，那個在戰場上啥標志物都沒有軍官才真的是明顯吧，就跟燈泡一樣，一眼就看到了啊！”
顧崢的話說的挺糙，周圍的人卻是樂的哈哈大笑。
他們這些粗人們就喜歡實在不虛假的人物，原以為是顧參謀送過來的關系戶，誰成想還是一個有能力又豪爽的真人物。
這樣一旁的連長那是美的冒泡，原以為要全軍覆滅的一直連隊，現在說不定是這條戰線上收獲最豐厚的一支隊伍了。
“不過，連長，還是請求支援吧，我覺得寇軍再傻也不會傻到全體送人頭的地步了。”
“他們的援軍肯定是隨后就到的，你趕緊派人請求馳援吧。”
這個地方不好守，位置不關鍵，就怕給大前方造成影響。
若不是這個據點的身后還有兩個村落的話，怕是這部分的守衛都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聽到了顧崢的建議，連長也點了點頭，他的士兵已經在請求馳援的路上了，不知道援軍何時才能過來。
只可惜，就在顧崢跟連長隔空閑聊的時候，一枚呼嘯而來的炮彈，卻是在他們身后的空地處炸響了開來。
“艸！對面的援軍先來了。”
在三個中隊的下級軍官死亡大半，普通士兵傷亡過百的時候，他們心心念念著的第八師的馳援軍隊就跟了過來。
“你所說的絕好的切入點在哪里？”
那個領隊的中佐轉頭就將目光放在了這處低矮的城墻后邊。
在看清楚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之后，轉頭就給了豬田一個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