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信念
這一刻的悲傷，讓少年聲音哽咽，身上再無分毫殺伐果斷的冷血氣息，而像是一個普通的文弱少年，他手指緊緊攥成拳，滿臉痛苦、自責、愧疚，以及對自己的憤怒。
過了片刻，他才慢慢止住自己的悲傷，將這柔軟的東西深深埋藏到內心的最深處，他的眼神很快發生了變化，變得冰冷、決然，不含絲毫情感，冷聲道：“你失敗了，我的意識不滅，我是杜迪安，黑暗教廷的王，光明教廷的皇，你的一切記憶，都將成為我的回憶！”
“不！不可能！”
忽然，他神色大變，滿臉震驚，憤怒吼道：“什么狗屁杜迪安，我是科技之神，我是林長生！你只不過是我這兩百多年來，從虛擬世界中目睹到外界的一個可憐人罷了！螻蟻樣的東西，你那愚蠢可笑的故事，我早就看過，被愛人拋棄，淪落入獄，目睹摯愛慘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像你這樣弱小的垃圾，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論？！”
“是么？”他神色忽又一變，瘋狂盡收，冷漠無比，道：“你說我只是你看過的一個路人，那你為什么會對我這么了解？你為什么會知道我的事情？”
“這世上有什么能瞞過我的雙眼？在聯邦里，任何人的事情我都能知道！”他又自問自答地冷笑，但話剛說完，忽然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覺得有些不對。
“想起來了么，你看到的那些畫面，究竟發生在哪里？！”他冷笑道。
下一刻，他表情陡變，滿臉痛苦地抱緊腦袋，在地上打滾，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與此同時，在他的腦海深處，原本混沌的記憶在這一刻忽然間撕裂開來，一份記憶被撕裂成兩份，化作兩個意識，這兩個意識剛出現便激烈撞擊，相互爭斗，發出無數念頭，試圖催眠、同化、吞噬彼此，斗得難解難分。
“該死的東西，你居然還活著，居然混入到我的記憶中，該死！！”一個意識憤怒無比，他是科技之神林長生，到如今他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并且將混入自己記憶中的杜迪安給剝離了出來，他想起來了自己是誰，也想起來了那些屬于自己的記憶。
同樣地，他也知道，因為被杜迪安混入到他的記憶中，所以自己先前做出的種種事情，都顯得那么可笑，險些自己跟自己打起來。
“看來你全都想起來了，可惜，你已經沒有退路了，這里是我的身體，我的戰場，之前我無法吞噬掉你的全部記憶，只能吞噬一部分，然后借機將我的記憶融入到你的記憶中，讓你以為吞噬了我，事到如今，沒有虛擬世界的意識作你的后盾，沒有主腦幫你運算，你什么都不是！”另一個意識發出冰冷的聲音，正是杜迪安，他的聲音充滿殺意和自信，不過只有他知道，自己表現的這么自信的目的，也是為了接下來的戰斗，從氣勢上打擊對方。
如今兩份意識在他的腦海里沖突爭斗，雖然科技之神沒了虛擬主機幫忙運算，又丟失了保留在虛擬世界的那一半意識，但仍不可小覷！
而且這一次，一旦落敗，必將被消化的渣都不剩。
就像是身體里的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在爭斗，當結果出來時，對這具身體而言，就是“病好了”，不會再出現第二重人格，只有一個意識主宰！
“該死的東西！！”科技之神憤怒欲狂，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螻蟻般的獵物逼到如此地步，當他將杜迪安從自己的記憶里剔除出去后，便明白了一切，也知道自己落入這種地步的種種原因——
從一開始，杜迪安來到聯邦的時候，體檢的數據傳輸到虛擬世界中，他便從主機那里知曉了，在虛擬世界中，主機就相當于是他的大腦，否則他也不會關注一個邊境機甲師的入境體檢資料。不過，當他知曉杜迪安的身份欣喜若狂時，并沒有命人直接將其抓捕回來，而是想要看看這只螻蟻潛入聯邦，想要做什么？
一個神胎為什么會從魔族潛入到這里，難道那位大帝不知道，聯邦是他的地盤么？
杜迪安一路潛伏、偽裝，殺人，做的種種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通過這些事情，也對杜迪安的性格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甚至猜到杜迪安來聯邦的目的，是找尋治療行尸的辦法，而原因，大概是治療自己的親人，或是愛人。
雖然，這種親情和愛情的關系在他的眼中，只是人類互相間可笑的慰藉，但他知道，這些執迷不悟，無法看破的螻蟻，對這些東西卻十分在乎。
要不是血月將臨，他也不會這么早將杜迪安強行抓捕過來。
正因為杜迪安從頭到尾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掌控中，所以他并沒有太在意對方，甚至允許對方加入蘭迪公司，即便知道這樣做，會暴露一些東西，但他也不在意。畢竟，在這聯邦，就算杜迪安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要做什么，那又如何？
哪怕是那位魔族大帝過來，在這里一樣任他擺布！
只是，他沒有想到，如今的結果會是這種樣子，究其原因，不是他太自傲，太大意，而是他明白了自己的一個缺陷，而這個缺陷，卻早就被杜迪安給察覺識破，并且埋好陷阱等他！
這缺陷便是，他盡管知曉一切，卻無法知曉，每個人心里此時此刻的想法！
他可以通過心理分析出這些人的大概想法，但終究無法深入到他們的大腦中，這也是他制作入夢系統的原因，想要徹底掌控所有的生命！
可是，對曾經的他而言，這只是他掌控的一個加深，在他看來，并不算什么缺陷，就像一個人類不會飛行，他會當作是自己的缺陷嗎？并不會。
可是此刻因為這個而吃虧、跌倒，他才知道，這個是多么的致命！
或許，從未他派出創世神機甲逮捕杜迪安時，后者就已經察覺到他的意圖，甚至包括對方的逃亡、被抓，都有可能是對方早就設計好的！
將大腦記憶拷貝出一份，進行石化，這不但是對身體細胞的控制極致入微，更是意志力極強的人，才能辦到，遠比他借助主腦系統將記憶拷貝困難千百倍。
“你早就知道我會掠奪你的身體，可你為什么敢將自己的記憶，混入到我的記憶中？讓我的記憶作為主導，這樣不會暴露你自己，也免于你被消滅，反而讓我的記憶出錯，被我的虛擬記憶排斥，也讓我對自己的虛擬記憶產生恐懼，從而遠離了聯邦！”科技之神忍不住憤怒，同時也感到心驚，這是何等可怕的謀算，絕不遜色于他，最重要的是，他想不通對方為什么會如此大膽！
要知道，杜迪安將自己的記憶融入到他的記憶中，化作他記憶中一個看過的路人角色，這很可能會徹底固定，讓他以為那永遠就只是自己記憶里看過的一個路人。
“我說了，我的意志力比你強大千萬倍！我堅信自己的存在，就算只是化作你記憶里的一個路人角色，我也相信，我才是主角，我才是真正的我！”杜迪安的聲音冷冽無比，又十分殘酷。
科技之神憤怒道：“放屁！你不過區區二十多歲的人生，我有兩百多年的人生，我看過的東西，更是活了兩千年，兩萬年的人都無法看到的閱歷，你能跟我比？！”
“活得久又能如何？成年人就比小孩更堅信自己嗎？不是！”杜迪安冷笑道：“你看得多又如何？正因為你看的多，所以自我意識淡薄！這恰恰是你的弱點，別說是我，就算是一般的戰士，意志力都比你堅定！你借聯邦主機和無數智能設備監控整個聯邦，看到無數人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你還分得清，誰是誰？你又是誰，誰又是你？”
科技之神感覺杜迪安的話像利劍一樣刺入他的心中，讓他憤怒不已，但很快，他忽然意識到，杜迪安會這么說，目的顯然是在打擊他，這說明對方沒有戰勝他的必勝把握！
“我的意識薄弱？可笑！”科技之神想通后，冷靜下來，嗤笑道：“你根本不明白，兩百年的歲月對我的意志力錘煉得有多恐怖，憑你二十多年的意識，也配跟我爭？”
杜迪安漠然道：“在我看來，你只是土雞瓦狗，早已喪失了自己的意識，你甚至不覺得自己是人類，你沒有愛恨，只有權利，你只想要統治所有人，卻不知道統治了所有人，又能如何？你只是為統治而生，就像這個世界需要一個東西來統治大家，而你就是那個東西罷了，你根本不能算是人，更不配跟我提意志！”
“我不是人，因為我是神！”科技之神冷笑道：“你豈會懂神的意志？”
“神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狗是什么。”杜迪安反擊道：“你以為自己是俯瞰眾生的神，沒有喜怒哀樂，你的部下死了，你也不會動怒，更不會為他們悲傷，你會認為生死由命，你知曉他們死亡的原因，前因后果，甚至他們走到這一步的原因，包括將來的成就，你全知全能，可正因如此，你又無知無畏！”
“哪怕是一條狗，養了他幾年的主人走了，它也會犬吠幾聲，可你不會！”
“所以你還不如一條狗！”
“你沒有自我力場，也沒有自我意識，你沒有家庭意識，沒有社會意識，沒有民族意識！你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在何處，你不知道自己在家庭里擔任什么角色，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善待自己的后輩！你沒有自己作為人類的意識和自覺，反而鄙視人類，卻不知道，自己也是人類出身。”
“你追求所謂的‘神’，卻鄙夷自己的同類，認為神高貴全能，人類低賤愚蠢。最可笑的是，偏偏沒有作為人類一份子的意識，卻完美繼承了人類的本性，追尋美好，拋棄糟粕，這是人類的本能，可惜這本能如果沒有加上自己的力場定位和意識，跟野獸有什么區別？”
“人類之強大，便在于不斷地自我克制，自我修行！”
“所以，你既不是一個強大的人，跟不算什么高貴的神，你只是一條活在人和野獸夾縫當中的一條狗！”
“胡說八道！”科技之神暴怒，咆哮道：“你以為憑這三言兩語就能擊潰我的信念？你說這些，無非就是想要打擊我的意志！可你錯了，你越這么說，越證明我的意志力比你強，等抹殺了你，我便返回聯邦，從今往后，世上便只有我林長生，是至高的神，而你，只是螻蟻般愚昧的低賤人類！”
“是嗎？”杜迪安發出鬼魅般森寒的聲音，“知道我為什么敢冒險融入你的記憶么，因為我知道，我終究能從你的記憶中脫離出來，因為我的信念足夠強大，我相信自己，也因為你的記憶薄弱，不堪一擊，我的執念比你深，我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我有必須相信自己的理由！”
“因為。”
“有一個人在等我，她只屬于我，所以，我必須為她活下去，以我的意志活下去！！”
“去死！”科技之神怒吼，意識主動跟杜迪安的撞擊到一起，瘋狂廝殺，無數的記憶，相互融合撞擊，相互用信念攻擊，瞬息間便有無數催眠的話攻向對方，打壓對方的氣焰和意志。
幽靜的森林中，痛苦的嚎叫在森林里格外響亮。
遠處壓抑的狼嗥漸漸消失，只剩下這凄厲痛苦的慘叫，夾雜著時不時發出的怒吼聲，傳遍森林。
悉悉索索的樹葉晃動聲隨之響起，像微風撫過，黑暗中亮起幾顆碧汪汪的燈籠，等慢慢從森林中走出時才發現，是一頭身高五六米的恐狼，體格碩大無比，獠牙尖長。
這恐狼望著湖邊翻滾的身影，眼中充滿嗜血，觀察了不過數秒，便倏然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