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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信任破裂

無線電子書    天唐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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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傍晚,河南世家各家的家主、執事等等便在裴懷節帶領之下氣勢洶洶的沖入洛陽于氏祖宅,看門的家仆阻止未果,連大門都差點被撞破…

  諸人怒氣沖沖直趨正堂,便見到衣冠整潔的于保寧正坐在好整以暇的坐在堂上,笑呵呵的招呼諸人入座、奉茶。

其長子于承范、次子于承慶皆一臉笑容的在門口待客,含笑鞠躬,執禮甚恭…于保寧自然知曉自己這番“背刺”之行為絕對不容于河南世家,也早就想好了說辭,請諸人入座、上茶之后,不等諸人質詢,便一臉愧疚、主動開口:“諸人  想必已經知曉于家拿錢贖買田畝之事吧?我知諸位憤怒,也承認是我這樣做法不妥,但我于家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有人憤怒道:“如此背刺盟友、利欲熏心,居然還是不得已而為之?洛陽于氏自詡詩書傳家,依我看也不過是反復無常、毫無信義的無恥之徒!”于保寧放下茶杯,無奈道:“京中傳來兄長口信,說是陛下已經對他約談,希望于家支持中樞政令之實施…諸位,如今貞觀朝的宰輔們退的退、死的死,早已雕零,越來越多的新人遞補進入中樞擔任宰輔,似許敬宗、崔敦禮之流亦是距離宰輔一步之遙,可他們哪一個有兄長之功勛、資歷?只要這一次做得好,有陛  下之信任,更有房俊等人支持,兄長履任宰輔板上釘釘,于家豈敢抵制中樞政令?”

  他口中的“兄長”自然是燕國公于志寧。

諸人聞言,頓時有些面面相覷。于志寧在隋末之時曾短暫出仕,但其后山東大亂,遂辭官歸鄉。待到李唐于晉陽起兵,于志寧趕赴長春宮拜見李淵,被任命為渭北道行軍元帥府記室,與殷  開山等人一同輔佐秦王。

  論資歷,這可是太宗皇帝最初的潛邸之臣,放言朝堂,比于志寧資歷更高、更厚的還有幾人?

  貞觀三年,任散騎常侍、太子左庶子,輔佐、教導太子。

  這是“帝師”!

  更是太子的東宮臣屬!

  兩朝帝王的“潛邸之臣”,這是何等資歷?

  也就是于志寧為人低調、性格直率且“儒風太重”,所以一直未能更進一步。

  但已經有了更進一步、位極人臣所需的一切條件。

  只需一個契機,即可完成這一步跨越。

  捫心自問,放在任何一家,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被于志寧扯后腿,“背刺盟友”又算得了什么?向陛下表示忠誠才是最重要的!

  諸人怒氣沖沖而來,想要于家給一個交待,卻沒想到是這一個局面。

  一個宰輔,對一個家族有多重要?

  同樣,一個宰輔,對一眾政治盟友又會帶來何等收益?

  這樣時候若是逼著于家放棄回購田畝從而導致于志寧沒能升任宰輔,洛陽于氏怕是要視一眾河南世家如仇讎!

  因為于志寧已經花甲之年,錯過這一次機會,晉升之路就將徹底斷絕…

  反過來說,如果這個時候都能幫襯一把、支持一下,于家是一定要記住這份人情的,將來有機會也一定要償還…

而這恰恰就是重點:以眼下之局勢,是否還有可能抵制“丈量田畝”的中樞政令?裴懷節沉吟良久,目光環視隨同而來的各家家主、執事,緩緩道:“事已至此,諸位應當明白如何取舍。只看中樞將房俊坐鎮洛陽,更有魏王從旁協助,就可知此番‘丈量田畝’之意志何等堅決,吾等縱然再是不愿,也不得不從。否則,難道諸位還要再一次發動兵變嗎?”于保寧也面色沉重:“諸位,此番不得不卑躬屈膝于中樞固然有兄長那邊的因素,但也是別無他途。大勢浩浩蕩蕩,吾等貿然抵制也不過是螳臂當車,除去粉  身碎骨之外,什么也阻擋不了。”

諸人再度默然。裴懷節原本氣勢洶洶帶著大伙前來興師問罪,此刻卻搖身一變反過來勸諫諸人:“我知大家之心情自是不甘將這些土地讓出再拿真金白銀買回來,天下世家門閥亦是如此。可我還是想勸諫諸位一句,旁人此刻只是在隔岸觀火,我等卻是首當其沖,究竟要不要為了天下門閥之利益,而將自身置于陣地之前承受陛下以及  中樞的怒火呢?”

這一句話直指核心。的確,整個天下的世家門閥都對“丈量田畝”抱以抵制之心態,可別人畢竟尚未開始丈量,無論是表態支持河南世家、亦或是給予無限理解,首當其沖與中樞  對抗的都是河南世家。

  誰都知道“首倡者”在勝利之后獲利最豐的同時,一旦失敗,也將面對最殘酷的懲罰。

  甚至即便最終陛下與中樞不得不在巨大壓力面前被迫妥協,也極有可能其余世家門閥占了便宜,承擔了陛下以及中樞最洶涌怒火的河南世家卻損失最大。

  要做第一個“冒天下之大不韙者”,去承擔那一份巨大的風險嗎?

  尤為重要的是,將來的后果是否河南世家承受得起?

  一陣沉默之后,陰樹森開口:“我等想要知曉,于家這般背棄盟友、自甘墮落,獲得了什么樣的條件?”

  于保寧也不藏著掖著,直言道:“以十貫一畝之價格全部贖買侵占、兼并之田地,并且自‘商號’借貸一半,利息五分。”

  諸人便釋然。

世家門閥的屬性是“利己”的,為了利益甚至可以背棄國家,何況只是區區盟友?當下洛陽的田地均價大抵二十貫,以半價贖買那些田地,且還能自“商號”借貸一半,自此那八萬畝良田便永遠屬于洛陽于氏、登記造冊,這筆買賣看著似乎  冤大頭,實則半點不虧。

畢竟若是不肯出錢,那些田地就算再種十年、五十年,依舊不屬于洛陽于氏。以當今陛下以及朝堂上的那些宰輔所展現出來的風格,“革新”將會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主旋律,既然是“革新”,就是要革除以往之弊病,而古往今來  每一次變革,土地與稅賦都是重中之重,誰知道哪一天再度提及對土地的改革?

  到那時候,違法侵占、兼并的土地還是違法,依舊是隱患。

  還不如現在拿錢贖買,雖然看似拿錢贖買自己的土地,實則一勞永逸。

  有人看向裴懷節:“不知吾等能否享受這樣的條件?”

  一言既出,堂內一片安靜。

  說出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所有人都動了心,所謂的同盟已然不攻自破…

裴懷節深深看了于保寧一眼,嘆氣道:“誰知道呢?總之還是要溝通之后才能知曉。”他知道中樞的土地政策已經成功了,河南世家的同盟被打破,意味著整個天下都不會有人抵制這道政令,都會乖乖的拿錢或者借貸去贖買侵占、兼并之土地  沒有人愿意獨自站在中樞的對立面,用自己的身軀去抵擋中樞這輛戰車沖鋒前行,而為旁人去爭取利益。

  縱然有那么一兩個昏了頭的,也會在中樞的強力執行之下煙消云散。

  而這一切的起始,便是洛陽于氏的倒戈、背刺。

  換言之,洛陽于氏任憑自己的名聲臭不可聞的同時保住了自家的利益,于志寧的宰輔之位也應當穩了…

慈惠坊“東大唐商號”總鋪后院,房俊與武媚娘剛剛用完晚膳,在花園里溜達一會兒消消食后坐在堂上喝茶,便聽到麾下傳回河南世家家主、執事們打上洛陽于氏祖宅一事…武媚娘下了口茶水,抿了抿紅潤的櫻唇,笑道:“于保寧當真是郎君的福星,他如此自私自利之行為,一下子便打破了河南世家的同盟,甚至導致整個世家門閥陣營的崩潰,怕是無人再敢抵制中樞政令了。”不是不敢,世家門閥憑借深厚的底蘊自知中樞并不會懲罰太過,中樞也不可能承受天下動蕩之危險,可誰愿意冒著巨大風險與中樞硬剛的時候,忽然被盟友  來一下背刺?

  我這邊豁出去家族利益正面抵制中樞,你卻在背后用出賣我的功績去謀求更多利益?

  傻子也不會這么干。

  所以說,于保寧站出來愿意拿錢贖買那些侵占、兼并之土地的時候,“丈量田畝”的政令已經勢不可擋的即將推行天下。

房俊放下茶杯,感慨道:“豈止是如此簡單?世家門閥彼此之間毫無信任,現在連表面的和諧都被戳破,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就是逐步蠶食、得寸進尺。”當面對中樞的威脅、逼迫不得不后退的時候,世家門閥的立場就已經崩潰了,接下來將會爭先恐后的服從中樞政令,以免充當在浩浩蕩蕩大勢之前“擋車”的  那只螳螂。

  說起來有些不可置信,世家門閥掌握著最好的教育資源,上上下下各個都是人精,難道看不出前面的危險?

  事實上,他們自然看得見,但他們不愿意犧牲自我、成全他人。

  因為世家門閥的基本屬性就是“逐利”。

  “逐利”的根源在于“自私”,為了利益他們可以背棄皇帝、背棄人民、甚至背棄國家,豈能為了盟友的集體利益而自愿站在最危險的地方?

  正聊著,外面有侍者入內奏稟,說是裴懷節求見…房俊便笑起來:“所以世家門閥有些時候也并不是那么可怕,既然逐利,那就從利益著手,自然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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