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沉思變奏曲
在金仲基的后面，是伴奏的鋼琴，由麥軒琳彈奏，簡練而富于動感。
幾位音樂學院的老師互相對看一眼，均暗自點頭，金仲基的演奏水平可說是高超了，尤其是上下滑指的顫音技巧，非常巧妙獨特。
金仲基沉浸在樂曲，在他的指尖和琴弦的接觸中，好像真有山林中云雀爭鳴、陽光明麗、風景如畫的一幕呈現于聽眾眼前。
三分多鐘的樂曲很快過去，金仲基收起琴弓，驕傲的向臺下致意，目光落在宋保軍身上，好像在說：小兔崽子服了么？
雷鳴般的掌聲響徹金色小廳，像是旋風，席卷了所有人。
全場起立喝彩，宋保軍看見連涂芬老師也站起身來，不得已跟著站起。林貞賢湊過去在他耳邊說道：“宋先生，你覺得他演奏得怎么樣？”
由于掌聲太大，林貞賢得緊貼著宋保軍才能讓對方聽得清楚，柔潤的嘴唇幾乎蹭上他的耳朵，姿態格外親昵。
“好家伙！”金仲基心頭又是一團邪火冒出，對著話筒說：“我的表演完了，宋保軍同學，你能評評嗎？”
眾人的目光又都紛紛集中在宋保軍身上，現場三十多臺攝像機全部轉移過來。
金仲基表面上請他“點評”，實則為挑戰。宋保軍答得上來也就罷了，答不出來，只怕當場就會被趕出金色小廳。
很快有人把麥克風遞過去。
“金先生的小提琴很好。”宋保軍說：“材料上乘，音準出色，由貝肖李柴工坊的休利特大師親手制作…”
說到這里，金仲基不由拿起小提琴端詳，果然在共鳴箱的底部找到一個隱約的圖案，正是休利特大師的獨門標記。宋保軍距舞臺足足五六米遠，既沒摸過小提琴，竟能一眼看得出究竟出自何人之手，這份眼力當真高明。
但金仲基很快反應過來，說：“我不是問你小提琴的工藝。”
媒體記者和部分學生觀眾哄笑起來。
宋保軍道：“除了小提琴的質量之外，沒什么可說的。你的演奏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技巧，僅此而已。”
金仲基止住媒體記者的躁動，怒道：“僅有一點技巧？你還真敢說！看來我的演奏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你還真不知道！”
媒體記者又繼續盯住宋保軍，就連林貞賢眼中也流露出懷疑的目光。
“非要找好的地方，嗯，顫音技巧確實不錯，可以知道你受過專業的練習，對曲目內容把握到位。”
周圍的涂芬和其他幾位音樂老師點了點頭。
“還有呢？”金仲基追問。
“還有就是缺點了。”宋保軍握住麥克風笑道：“首先是音色太亮了，亮出了天際，有點喧賓奪主，云雀的主題已經被壓住了。第二嘛，你的左手無名指有個細微的缺陷，摁弦時力度不夠，導致其中的兩個顫音發生偏差，我估計你可能受過傷…”
說到這里，金仲基臉色微變。前年拍攝一場動作戲時，他的左手無名指曾因安全措施不足而骨裂，但早已康復如初了，沒想到對方眼力如此毒辣。那一點點的細微差別，估計不是全球最專業的音樂家都聽不出來。
宋保軍繼續說道：“第三，一分二十三秒的一個滑音，你理解得不夠透徹？”
“哪里？我覺得很好啊！”金仲基不覺叫道。
“你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滑音應該表現出云雀的俏皮可愛，其實可以再低一些。”宋保軍道：“第四，我不知道你的心情是否很興奮，態度過于認真，力求完美，樂曲全程都顯得用力過度，一點也不輕松寫意，這讓我憋得難受。”
“呃…”金仲基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了。
“第五，嗯，算了，就說到這吧。”宋保軍一副給你留點面子的模樣，笑道：“除了以上幾點，你的演奏還算可以，夠得上專業水準，但是離登堂入室還有遠遠一段距離，如果今后苦練那么十年八載，倒有可能。”
涂芬和幾位音樂老師微微點頭，宋保軍說的其實就是他們想的，但礙于三球集團來投資送錢的熱情，不便出口而已，免得傷及雙方顏面。
媒體記者們又嚷道：“歐巴，他說的對嗎？”
金仲基沉默了那么幾秒鐘，突然叫道：“喂，你說得頭頭是道，不會是光說不練吧？空口評論人人都行，有本事上臺表演一段？”
記者們馬上跟著起哄：“是啊，說得天花亂墜，到底又有幾分真才實學？不如也上臺表演表演，讓大伙兒評評。”
林貞賢同樣一副充滿期待的眼神，笑道：“宋先生，呃…你能為我們大家表演一下嗎？”
宋保軍原來還打算拒絕，可是念及陪同林貞賢搞活動是今天的重要任務，倒不好意思開口了。
以他目前漸漸融合三十二重人格形成的性格，對陪同林貞賢并不抱有多大興趣，問題是副校長韋明亮的承諾，期末搞到一份優秀證書帶回家給老頭子得瑟得瑟，才是重中之重。
此前宋保軍向父母夸下海口，說拿了多少多少獎狀，獲得多少多少導師夸獎，始終沒有真憑實據，這一點惹得宋世賢十分不滿——沒法去向街坊鄰居夸耀。
宋保軍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老頭子嘮叨，因此這期末優秀學生獎狀非拿不可，不管站在面前的是誰。
“那好，我就表演表演。”宋保軍一派輕描淡寫的神色走上舞臺，有好幾位攝像師追過來跟拍，想要捕捉這位無知學生在鏡頭下激動顫抖出丑的畫面。
金仲基見宋保軍果然受激上臺，遞過小提琴冷笑道：“我期待你的表演。”
按照考級等級劃分，金仲基應該算是音樂學院最頂尖的百分之五那部分學生了，很難相信還能有中文系的學生在小提琴演奏方面比他更強的。
不過看到宋保軍持琴的姿勢，他很快收起了笑容：宋保軍的姿勢太專業了，夾琴、握弓，都像是在這一行吃了十年飯似的。
須知小提琴的握弓手勢非常講究，只要稍有差別，就會顯得笨拙而不雅觀，頓時失去小提琴樂師應有的優雅。
而小提琴樂師的美感，從宋保軍接過小提琴的那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只見他以左足為中心點站立，右足順腳尖方向伸出約全腳的三分之二，兩腿自然伸直，上體保持立正姿勢，頭顱微昂，雙肩稍微傾斜，說帥氣可能稱不上，但絕對讓人覺得舒服。
宋保軍不等觀眾反應，就拉了起來。
一個長長的調子拖出，顯得低調、沉悶、壓抑。宋保軍的左手手指有規律在琴弦上摁動。
涂芬哦了一聲，說：“是《沉思變奏曲》，難度很大的一首曲子，他什么時候學的？”
又一個變調，宋保軍的手速開始加快，作為主題的骨架是四小節的低音。
金仲基慢慢收起輕視的表情，站在舞臺邊上，手托著下巴，靜靜看著對方的演奏。
先前聒噪的媒體記者們也有懂得音律的，很聰明的閉上了嘴巴。臺上演奏者的表現，委實比他們口中的“無知學生”遠遠不同。
前奏過度之后，宋保軍開始在四小節的低音進行反復變化。每反復變化一次，上面的聲部都在進行著種種不同的加工。
有時旋律連續二度下行，象嘆息的音調；有時旋律斷斷續續，好像嗚咽啜泣的聲音；有時連續出現不協和音程，凸顯處于緊張痛苦的情緒；有時旋律作半音階進行，表現了凄切悲傷的心情。
這種沉浸式的演奏方式讓聽眾們仿佛置身其間，強烈的情緒圍繞著每一個人。
尤其是漸漸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急促的弦音，很快將聽眾帶入一個新的境界。
在多個反復之后，隨著一個調子的挑起，節奏快得猶如縫紉機的起落，叫人無法呼吸，與先前的沉悶形成鮮明對比。
而宋保軍的手勢更是快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只怕稍有不慎，便會被臺上的光芒灼傷。
“好家伙！”金仲基簡直不能呼吸，在這一首眼花繚亂的演奏中，宋保軍運用了多種極高難度的技巧，雙泛音、連頓弓、拋弓、特殊調弦法、左手撥弦技巧、雙音以及復雜的和弦、左手手指在指板上的遠距離大跳，運用得爐火純青，又極為巧妙。
“約阿希姆！”涂芬不由脫口而出。
其他觀眾不明所以，但身邊的幾位音樂教授可是聽明白了，宋保軍的演奏風格有點類似德國學院派代表性人物約阿希姆，善于把非凡的演奏技巧用來忠實地再現作品的音樂內涵。
但涂芬很快搖頭，又叫道：“貝里奧！”
媒體記者們再次一頭霧水。
音樂教授仔細一聽，似乎有那么個感覺，宋保軍就像是比利時小提琴學派的奠基人貝里奧，輝煌的技巧和優雅的風格結合得極其完美。
經過暴風驟雨似的一段音階，樂曲漸漸舒緩下來，變為寧靜、沉寂。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仿佛一個人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