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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股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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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股票的牌價,送到了報館。隨同牌價一起來的,則是揚基發表的一份聲明,國會通過了緊縮政策,將嚴格限制充氣輪胎的產,減少產能。同時泰西各國對于自行車的需求大幅度下降,膠車用量也在大幅度減少,橡皮的采購量大跌。

  更重要的是,這消息與牌價都是幾天前的,任是陳耘卿派在倫敦的辦事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辦法把這份消息送回國內。忠誠的辦事人員只能跪在倫敦的街頭,以頭撞地嚎啕大哭,“東家,我對不起你!”

  羅鳳春拿著報紙的手,已經微微顫抖起來,他口內嘀咕著“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隨后朝外面吩咐道:“快備車,我要去見東家。”

陳家別墅里,利華銀行的大班,已經先于他到了這里,正在與陳耘卿面談  “我看過帳本,你所開設的正元錢莊,在利華銀行共貸款六十五萬兩,另有四十萬兩的莊票需要兌付。云卿,我希望你理解,我并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規則就是規則,不允許破壞。既然總行有指令,我們就得執行,這是總行下達的命令,要求各分行緊縮銀根,收回貸款…”

  “我明白,麥克先生,請你給我兩天時間,兩天之后,我一定把匯票送到銀行里,絕對不會出什么紕漏。”

  “如果是那樣,那就最好不過,感謝你的配合,告辭。下次我來的時候,還希望繼續品嘗一下你府里廚師的手藝,他做的菜,我非常喜歡。”

  羅鳳春等到洋人走了之后進來,剛要見禮,陳耘卿已經擺手道:“不必了。這洋人,與我八字不合,新官上任的火,只往我頭上燒。非要催逼貸款,就好象我欠過他的錢一樣。不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么,我還他就是,今后就算是他求我,我也不會再去利華工作,讓他自己去找能干的人手吧。”

  “東家,您看看這個。”羅鳳春把報紙遞過去,陳耘卿是認識洋文的,看了之后臉色也變的凝重起來“緊縮政策這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突然就頒布了這個政策我在洋行吃午餐的時候,也沒聽洋員提起過,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事先全無征兆你不要慌,洋人的國家與我國不同,不一定是有令則行,或許下面還會申訴到庭,提起控訴,要求推翻成案。再者,即使揚基不造輪胎,阿爾比昂、卡佩這些國家,未必就也不造輪胎。只要造輪胎,就得用橡皮,總是可以賣的掉。這消息來的早,我們還有時間。你去報館,告訴各報館不要把這條消息登出去,不管給多少錢都行,一定要把消息壓住兩天。”

  “東家,那股價呢”

  “股價的話,讓他們按著前兩天的數字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人心。只要人心穩住,就一切還有辦法。你去早報館,我去銀行那邊,把咱們股票脫手。就算是現在降價,影響也不太大,我們一樣有的賺。”

  交易所只有租界才有,陳耘卿的洋車到了交易所時,見交易所里,已經人滿為患,高一聲低一聲的吵鬧聲,讓交易所仿佛變成了菜市場。幾個人見他來,立刻就圍過來“陳老爺,你可來了,我們正好要找你。貴號開的莊票,我們要兌現成現銀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自是方便,但是現在我在這里,又怎么給你們兌現等我忙完了這里的事情,明天就給你們兌銀子。”

  “好,陳老爺一向一言九鼎,你一句話,怎么樣都好。”

  等到他進了貴賓室時,戴家保、陸大生兩人皆在,另外一人,則是義善源錢莊的檔手胡良,也是個搞經濟的好手。四人見面之后,已經顧不上寒暄,都將那份報紙拿了出來。

  陳耘卿道:“大家不要慌,我們一慌,事情就沒辦法了。我已經讓手下人去報館聯絡,先把這件事壓下來,給我們兩天時間周轉,我想總可以變好。”

  “云卿,來不及了!”陸大生與他因兒女婚事交惡,但此時卻是顧不上這個,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頓“那幫洋人開的報館,已經把這消息登了出去。而且他們手里有最新的消息,倫敦股市,橡皮股票價格大跌。”

  “怎么可能他們說海線電報不通,我們得不到消息,他們也得不到,現在的消息是哪來來的這是假消息,不可信。”

  “什么海線不通,是他們按著所有發往中國的電報,凡是涉及股價及時政的,概不許發,只有洋人自己,才知道國內消息。我們這次,是中了洋鬼子的詭計。你看外面。”

  交易所的黑板上,橡皮股票價格寫了又擦,擦了又寫,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價格低。寫股價的學習生,拿粉筆的手,在不停的顫抖,看客們則憤怒的咆哮起來“小赤佬,你再亂寫一個試試看,信不信打斷你的腿!”

  有的人已經大喊道:“我賣,我出手!我手里有三百股,現在就賣…小朋友,行行好,等我的股票出手了你再寫價格,我請你茶水!”

  貴賓室這邊,專門有人抬了塊黑板進來,負責寫價格的,是一位洋人。他比之外面的學習生鎮定的多,每一次進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涂掉自己所寫的東西,然后寫上一個讓幾個人心驚肉跳的數字。

  戴家保拉著那洋人道:“這…這不可能。股價怎么可能變的這么快”

  那洋人聳聳肩膀“我很遺憾,但是這就是金融,有人哭,有人笑,不是很正常么。當然,考慮到傳輸速度,我們這邊有滯后,所以,我想,倫敦的股價比現在更低。也許更高也說不定,幾位不相信的話,可以繼續觀望。”

  這個時候,即使想賣掉股票,也找不到買盤。何況三家錢莊手里擁有的股票太多,這么大的數字,一般人根本吃不下。陳耘卿的頭上,已經冒出了汗水,朝另外幾人道:“我要失陪一下,回家里看看,告辭…”

  等他回到家里時,川漢鐵路招商總辦施典章,已經在客廳里等候多時。施典章算是陳耘卿的恩主,也是靠山。三百五十萬兩的川漢鐵路股金,為陳耘卿提供了經濟支撐,是以見他到來,陳耘卿就知道事情要糟糕,連忙命人奉茶水點心。

  施典章道:“陳兄,咱們也不必兜圈子,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存在貴號的五十萬兩,存在利華的九十五萬,還有私人借貸給你的那八十萬,我全部都要提走。時間么,就在三天之內,請你務必把款備好,讓我有交代。”

  “施仁兄,這話從何說起小號一向付利及時,也無慢待之處,為什么這么急著要抽款這么大一筆款,就算是要籌,也要給我們一個準備時間,怎么可能施仁兄一說用款,我這里立刻備足。即便是官銀號,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陳兄,都到了現在,你還想瞞我么”施典章從袖子里取出報紙,在他眼前一放“我住的是洋人旅社,每天都有洋人的報紙送來,我手下,也有喝過洋墨水的人。你應該知道,這筆路款得來不易,是四川七千萬老百姓人人有份,個個攤派,湊出來修鐵路的款。我放在你這里生利息,是為了多籌備一些經費,讓鐵路修建不再為難。如果你這里出了什么問題,你將面臨的,是七千萬川中百姓的怒火。四川哥子火性大,到時候我怕你這小院子,承受不住那股火。為了你自己的身家性命考慮,也請你老兄務必把款籌足,免得大家面上難看。”

  陳耘卿連連拱手“施兄,言重了,實在是言重了。這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正元是老字號的錢莊,信譽為本。慢說不會有問題,就算有問題,也不會讓你老兄吃倒帳。我手里,還有大批的蘭格志股票,這個股你是知道的,有洋人擔保的,你不用怕。”

  施典章這才略微緩和了一下語氣“這樣就最好了,我知道你老兄人品好,否則不會把這么大一筆款存在你手里。但是你也要為我考慮考慮,大家先小人后君子,公事上都要交待的下去才好。這樣吧,你先給我準備八萬兩銀子,這不為難吧至于那些存款,我給你兩個月時間籌措,如果逾期…后果自負。”

  送走施典章之后,陳耘卿已經顧不上吃飯,直奔了陳家的藏金室。在那里,放著他所收購的大筆蘭格志股票,將這些股票計算了一下價值之后,他的心略微放寬了一些。按照現在的蘭格志股價,把它們處理掉之后,足以應付掉所有該付的款。最后即使不賺錢,也不會虧本。

  上了馬車之后,立刻吩咐車夫前往蘭格志公司辦事處,可等到他下來之后,卻見外面已經圍滿了人。大多是穿長衫的,個別有幾個穿著短打,流里流氣的角色,一看就知,是白相人里的小癟三。還有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這必是會樂里的名紀。

  他找了一下隊伍,卻發現大家是胡亂站著,根本沒隊可言,只好隨便站下又問身旁一個穿上衫的男子道:“朋友,大家怎么都圍在這里,不進去”

  “進去,我們也想進去,可是蘭格志不讓。你看門首,二十幾個紅頭阿三,還有十幾個西探,西探手里還有槍。說是誰敢擅自沖擊蘭格志公司,就當強盜來辦。這是什么鬼道理,他們才是外來的,反倒說我們是強盜,簡直豈有此理。”

  這當口,陸大生、戴家保兩人也坐了自己家的車趕過來,他們與陳耘卿目的一樣,都是來兌付股票的。戴家保在巡捕房有關系,請了一位西探過來,送了一塊金表過去,那位西探也就好說話了。

  “很遺憾,我不知道麥邊先生承諾了你們什么,但是不管什么承諾,都兌現不了,他失蹤了。就在宴會舉行之后,他就這么從松江消失了。這真的很奇怪,只發現了他的車子,其他的卻都找不到。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整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隨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帳面上的錢,包括他的貸款。他手下的辦事人員,既沒有錢,也沒有權,不管他們的老板承諾了什么,他們都無法兌現。現在在最前排的,是房東,他的辦事處一直拖欠房租,房東已經等不及了。另外飯店、服裝店、銀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麥邊居然欠了這么多人的債務。我想…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起詐騙案了,希望三位沒有受到太多損失,愿上帝與你們同在。”

  “他們…他們不是有公司么這個人失蹤了,其他董事呢”

  “公司聽說所謂公司都是騙人的,整個公司,一共只有一個麥邊,再加幾個員工,完全就是個皮包公司。他人一倒,公司立刻垮臺,錢都找不到。”

  他的話音未落,陸大生的拐杖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手指著天空,嘴唇顫抖著“騙子…拆白黨…”兩眼一翻,人已經倒在地上。

  幾個陸家的下人,連忙手忙腳亂的過來施救,卻只聽到陸大生不住的嘟囔道:“洋人…沒一個好東西…不要相信…洋人。”

  謙余錢莊的東家陸大生,在蘭格志公司辦事處之前,突然中風,倒地不醒。就在他的家人將其送往醫院的時候,緊張的松江市民,已經開始向錢莊涌去。他們手里舉著錢莊發的莊票,要求立刻兌付現金。

  等到太陽落山之時,松江一處極不起眼的小錢莊,因為所有銀子都被老板換成了股票,而無力兌付,不得不宣布倒閉。

  憤怒的儲戶沖進了庫房,空空如也的銀庫里,只放著一疊疊蘭格志股票,剩下的就是些散碎銀子和銅錢。當他們返回帳房,決定抓老板算帳時,卻發現這錢莊的東家,已經在帳房里上吊自盡。

  第一名因股票而不幸受害的商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這并非結束,而只是開始。不久之后,十幾名確認吃倒帳,導致破產的儲戶,選擇了用毒藥終結自己的生命,到陰曹地府,向無良老板討回欠款。

  絕望的空氣,飄蕩在城市上空,市民們發現,現金已經變成了彌足珍貴的東西,而之前,被他們視為金礦的股票,此時卻變成了絞索。正在自己的脖子上,逐漸的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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